家兄扶苏 第40章

章平奇怪:“幼公子,你懂甚么?你到底懂了甚么?”

胡亥摇摇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幼公子,”章平更加奇怪:“要不然你还是言语一句罢!”

胡亥从软榻上蹦下来,展平双手,寺人立刻上前更衣,胡亥换好衣裳,大摇大摆的走出寝殿,道:“走罢,既然章平哥哥舍不得谈谈,咱们便再去劝劝降,只要他肯归顺,君父便不会要他的性命。”

章平惊喜的道:“幼公子,你愿意帮忙?”

胡亥道:“我愿意帮忙,韩谈也要愿意领情才行。”

二人往圄犴而去,马上便到圄犴之时,胡亥突然拐了弯儿,拐进了旁边的膳房。

“幼公子?”章平迷茫:“你去膳房做甚么?乌烟瘴气的,小心呛着你。”

胡亥道:“这你便不懂了罢,韩谈这个人,素来吃软不吃硬,你若是与他玩横的,他比你还横呢!”

“倒也是。”章平点头,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齿痕,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傻笑的章平】

【回想起韩谈的章平】

【恋爱中的章平】

胡亥:“……”

胡亥踮起脚来,将章平脑袋上的标签扇走,道:“别傻笑了。”

胡亥在膳房里转了一圈,看到火上熬制的梨汤,道:“这锅梨汤饮给本公子盛出来,装在食合中,本公子要带走。”

“敬诺。”膳夫麻利儿的动作,将梨汤盛放起来,装进食合里。

胡亥让章平提着,这才离开了膳房,朝着圄犴熟门熟路的走进去。

圄犴中还是那般阴冷潮湿,韩谈坐在铺满茅草的地面上,轻轻闭合着双目,仿佛睡过去了一半安详。

【觉得韩谈很好看的章平】

【疯狂心动章平】

【回忆起意外之吻的章平】

胡亥眼皮狂跳,原来章平还是个话痨。

胡亥嫌弃的道:“章平哥哥,你很吵啊。”

章平奇怪:“啊?我没说话啊。”

自然,章平没说话,但他的心理活动太多了,脑袋上一条标签接着一条标签,不停的闪烁轮换,吵到胡亥的眼睛了……

“谈谈!”胡亥走到牢房门前,笑眯眯的道:“我和章平哥哥来看你了。”

唰!

韩谈张开眼目,狠狠瞪了一眼胡亥,又侧头瞪了一眼章平,看到章平的时候,眼神比往日里更加狠戾,还带着一丝丝的羞愤。

胡亥晃了晃食合,道:“你看,我带来了特意为你熬制的梨汤饮,可甜了,放了许多许多的石蜜呢,圄犴中伙食不好,叫谈谈你受苦了,喝点梨汤,暖暖身子罢!”

胡亥从食合中端出一豆梨汤凑过去,韩谈皱了皱眉,“嘭!!”突然发难,直接将小豆打翻。

“啊呀!”胡亥险些被热梨汤烫到,抖了抖手。

“幼公子,你没事罢!”章平担心的道。

胡亥摇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可惜了这一豆梨汤饮,不过还好,食合里还有一豆。”

韩谈冷声道:“不必白费功夫了,我听说了,秦贼这个暴君,要拿我开刀,是也不是?”

胡亥道:“你若是肯归降,君父便不会拿你开刀。”

“做梦!”韩谈嘲讽的冷嗤:“胡亥,你不会以为,劝我归顺便是为我好罢?你叫我归顺,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也免得我承受这无尽的羞辱之苦!”

胡亥挑眉道:“哦?是嘛,那你的意思是€€€€死了比活着痛快?”

韩谈道:“我韩人子民,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硬骨头,叫我归顺,的确是死了比活着痛快!”

“可我怎么听说,”胡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便是希望,而死了,人走灯灭,便是甚么都没有了。”

胡亥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微微有些深沉,他并非空口白牙两片嘴一碰说出来的大话。胡亥从小便与众不同,他患有皮肤饥渴症,又能看到奇怪的标签,旁人都以为他是疯子、骗子、傻子,胡亥生活在旁人的嘲讽与嘲笑之下。

然而他活着,一直努力的活着。

因着胡亥明白,活着,是为了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那些嘲讽过自己的人,死了,便甚么都没有了。

韩谈冷声道:“胡亥,你懂甚么,不要自以为是的替我决定!”

“好罢。”胡亥点点头,似乎是妥协了。

章平紧张的道:“幼公子,你别听他瞎说,我们不是来劝他投降的么?”

韩谈看向章平,幽幽的道:“章平,你为何要劝我投降。”

“废话,”章平道:“若是不降,你当真想死么?”

韩谈又问:“你为何不想让我死?”

“我……”章平被他问住了。

韩谈似乎并不想让他回答,自问自答的道:“哦是了,难不成,章小君子是看上了我这具皮囊?章小君子不会以为,你令我活下去,我便会感恩涕零的委身于你 ,与你日日缠绵罢?”

章平脸上一红,紧跟着又有些泛白,其实早在当年稷下学宫之时,章平便隐隐约约喜欢上了韩谈,当时韩谈被学子欺凌的模样,一直深深的烙印在章平的心中,他本就喜爱打抱不平,韩谈哭咽的模样,令他心窍发颤,令他发誓扫尽天下不平之事。

章平沙哑的道:“我在你韩公子心中,便是如此龌蹉不堪之辈么?”

韩谈反诘:“难道不是么?!”

章平气得双手打颤,一双虎目狠狠瞪着韩谈。

“好了,”胡亥道:“你们不要吵了,既然谈谈不想活了,那我也不强求。”

说罢,胡亥朗声道:“来人呐!”

牢卒立刻上前,跪下道:“拜见幼公子,请幼公子吩咐。”

胡亥负着手,端着公子的派头,道:“去,把韩公子麾下的亲信,都给本公子提审过来。”

“你要做甚么?!”韩谈立刻紧张起来,冲到牢门前,双手紧紧抓住栏杆,道:“胡亥!你又要耍甚么花样!你有种冲我来!冲我来!”

胡亥不搭理他,似乎想起了甚么,“哦€€€€”了一声,道:“是了,再叫两个膳夫来,要封宫最好的庖人与膳夫,在圄犴中架一口大鼎,鼎下生起密密实实的火焰,去罢。”

“敬诺,幼公子!”牢卒应声退下。

很快,圄犴热闹起来,先是韩谈的亲信们被押解进来,紧跟着膳夫和庖厨匆匆赶来,专门掌管水火之齐的亨人抬着一口巨大的青铜大鼎,将大鼎架在牢房之中。

圄犴本就狭窄逼仄,大鼎一架上,立刻连侧身的缝隙都没有了,满满当当,十足拥挤。

但无论是膳夫还是亨人,一个字儿都不敢反驳,一板一眼的按照胡亥的吩咐办事,毕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幼公子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小儿子啊,便是连一贯温文尔雅的长公子,最近也是纵容着幼弟,胡亥可是泰山封宫中正儿八经的小、祖、宗!

呼啦啦€€€€

火焰燃烧起来,大鼎中的注水沸腾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在阴冷的圄犴之中,诡异至极。

韩谈咬牙切齿:“胡亥,你到底要做甚么!”

这次连章平都奇怪,道:“幼公子,你叫人弄一口大鼎来,这是做甚么?烹肉?”

“你说对了,”胡亥道:“但也只说对了一半,的确是烹肉……烹人肉。”

说完,笑眯眯的看向韩谈的那些亲信。

亲信们瞬间明白了胡亥的意思,大叫起来:“公子,不必管我们!”

“我们能为公子而死,死得其所!”

“公子,咱们韩人都是铮铮铁骨儿郎,绝不怕死!”

胡亥笑眯眯的看向韩谈,道:“谈谈,我知你一贯吃软不吃硬,因此才端了梨汤来投喂你,可惜可惜,你偏偏不喜欢喝梨汤,那好罢,如今只剩下硬骨头了,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的亲信们骨头硬。”

“你做甚么!”韩谈紧紧抓住栏杆,沙哑的呵斥:“别动他们!有本事冲我来!”

胡亥不搭理他,转过头来,摆出富二代的架子,懒洋洋的吩咐:“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把他们仨儿给我扒干净了,等着水开了煮肉。”

“敬诺!”

圄犴之中传来一阵沸腾的喧哗,间或交杂在一起。

“秦贼!!你不得好死!”

“胡亥,你有本事冲我来!胡亥!”

“秦狗放开你老子!”

狱卒手脚麻利,直接将胡亥点名的三个亲信扒光,扒的一丝*不挂,没了衣裳却还紧紧捆着绳子,架着枷锁,那模样一言难尽,简直没眼看。

胡亥看得却很是欢乐,“哇”的感叹了一声,还伸手啪啪拍了拍亲信的胸肌,感叹道:“好壮哦!壮得好呀,肉紧实,煮出来口感也好。”

“还有这个,”胡亥继续指挥:“一直在瞪本公子呢,眼睛这么黑,腰子一定不错罢?把腰子挖出来,本公子想吃烤大腰了,滋补!”

章平听得瞠目结舌,胡亥道:“还等甚么,动手!”

“敬、敬诺……”狱卒赶紧答应,将胡亥点名的亲信按在地上。

“放开我!!秦狗!你小小年纪,如此暴虐成性!你不得好死!!秦狗€€€€!!”

胡亥仿佛听了甚么夸赞,道:“真有活力呢,我就说这腰子一定很好罢,按好了,庖人还愣着做甚么,刨腰子呀!”

膳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儿?他们以前只是听说幼公子嚣张跋扈,心狠手辣,饭菜不合口味动辄打骂,甚至一个不欢心拖出去打死,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现场版,比传闻中还要……

还要凶残!

“胡亥!!!”韩谈双眼赤红,拼命捶打着牢门,大吼道:“你敢!!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暴虐无常的小人!”

胡亥笑得理直气壮,挺胸抬头的道:“是呀,本公子素来有君父宠爱,兄长纵容,宗族撑腰,自然是会被宠坏的,暴虐一些,也是常有的事儿。不像你,自打生下来便是韩人的弃子,不用的时候丢弃在一旁,需要的时候捡起来当沙包,好不容易带出一票真心对你的亲信,如今你还要眼睁睁看着这帮亲信为了你刨肝挖心,肝脑涂地,唉€€€€好、惨、呐!”

“你……你……”韩谈嗓音打颤,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胡亥笑道:“韩谈,你不是说过么,对于你来说,死比活着要强,而这些亲信,也愿意为你而死,你为何不成全他们?为何要擅自为他们决定生死?难道其实在你的心窍深处,也觉得活着比死要强么,所以……你才如此激动,想让你的亲信活下去。”

韩谈一愣,呆呆的怔在原地。

国家没了,君主没了,父兄宗族都没了,破坏泰山封禅的谋划失败,韩谈感觉这片天地,再也难以容下自己这抹卑微的蝼蚁,活着已然没有了愿意,还不如一死百了,反倒壮烈。

只是……

正如胡亥所说,真的面临生死之际,韩谈骗不了自己,便算自己不想活下去,他却想让那些陪同自己出生入死的亲信活下去,因为韩谈的心窍深处也觉得,活着便是希望,他不想拖着自己的亲信一起下黄泉。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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