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扶苏 第190章

他说罢,又道:“贵女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王清嗫嚅道:“我想去看看哥哥,但是到了圄犴被拦下了,便打算出宫去的,谁知看到廷尉署正在拿人。”

“拿人?”扶苏发问。

王清点点头,道:“廷尉署,带了好多兵来,去政事堂拿人了,我看到他们带走好多好多人,我觉得这个事情必须告诉长公子一声,所以才过来的。”

扶苏心头一震,廷尉署拿人,李斯不知胡亥便是当年的幼公子,见他与自己走的亲近,会不会针对胡亥?

他当即便坐不住了,道:“贵女,可否扶予出去走一走?”

王清知晓是担心胡亥,但没有点破,赶紧扶起扶苏,二人便离开了大殿,说是出去散步,其实目的很明确,准备去政事堂附近探探虚实。

扶苏被王清扶着,还没走到政事堂,哪知道这么巧,便碰到了胡亥,扶苏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胡亥紧盯着自己与王清触碰的手掌,下意识想要松开,但硬生生止住了。

王清见到胡亥没事,欣喜的道:“太好了,看来小公子没事。”

扶苏却道:“走罢。”

“长公子,”王清道:“还是与小公子好好儿说说罢。”

“没甚么可说的。”扶苏转头要走。

“哥哥!”

胡亥脆生生喊了一句,扶苏的脚步登时顿住,仿佛条件反射,下意识便想回头。

扶苏回头去看,肚子里准备了一腔刻薄的言辞,准备赶走胡亥,让他知难而退。

这一回头……

却见胡亥那一声“哥哥”根本不是唤自己,而是在唤将闾!

将闾从旁路过,应该是从圄犴回来,胡亥迎上去,脆生生的道:“哥哥!亥儿正找你呐!”

说着,还亲昵的挽住将闾的手臂。

将闾有些奇怪,虽平日里胡亥与自己很是亲近,尤其是最近“共患难”之后,二人也算是无话不谈了,但……

但没必要“搂搂抱抱”罢?

胡亥从来都是一个很有分寸,很有边界感的人,他虽然行事狡黠,有时候不按套路出牌,但为人让人很放松,知道甚么话该讲,甚么话不该讲,不会戳到旁人痛楚,也不会让人尴尬。

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将闾奇怪的看着胡亥,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登时恍然大悟。

看来胡亥故意与自己这般亲近,是为了气一气扶苏。

胡亥晃了晃将闾的手臂,亲昵的道:“哥哥,你眼下空闲么?咱们去你殿中说话?”

将闾:“……”

将闾有些子犹豫,胡亥轻声道:“将闾哥哥,配合一下。”

将闾无奈,道:“好,要说甚么,进殿来罢。”

说罢,亲自推开殿门,让胡亥走进去,胡亥进去的时候,还故意回头看了一眼扶苏,对门口侍奉的寺人道:“我与将闾哥哥有要紧且私密的事情要谈,吩咐下去,不相干的人一概不得入内!”

他还故意着重了“不相干”三个字。

嘭€€€€

殿门关闭,隔绝了扶苏的视线。

扶苏眯着眼目,紧紧盯着紧闭的殿门,眼神复杂至极,嫉妒、吃醋、犹豫、隐忍,仿佛一团被风吹得躁动的死灰……

将闾顶着压力进了殿门,道:“弟亲,你与大哥这是闹甚么?”

胡亥哼了一声,道:“都是哥哥不对。”

将闾无奈的道:“既然大哥有不对的地方,你便替他指出来。”

胡亥抱臂道:“他蛮不讲理,我不要理他了。”

将闾又是一阵无奈,揉了揉额角。

胡亥道:“将闾哥哥,我真的有要紧事要用你说,今日廷尉署来拿人了,你不在政事堂,可知晓这件事儿?”

将闾点头道:“我也听说了,正是因着听说,才匆匆赶来的,别说是政事堂,就连我从北疆带回来的一些侍从,也被扣上收受贿赂的帽子,带走了。”

胡亥蹙眉道:“李斯的私心实在太大了。”

将闾表情严肃,道:“这是夜郎国女想看到的,她已经用王绾搅混了朝廷,便算是李斯聪敏,知道这是夜郎国女的诡计,可这般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李斯也不会收手。”

因为无论是新派还是旧派的政客都相信,只有清除掉异己,才能建立更好的大秦,这一点子,他们倒是不谋而合。

将闾感叹道:“要乱了,不……已然乱起来了。”

胡亥眯起眼目,幽幽的道:“很快,他们便会走下一步棋……很快了,再忍一忍。”

公子成€€来到路寝殿,站在门口侍奉的寺人看到是成€€,并没有阻拦,也没有通传,只是对成€€作礼问好,便熟门熟路的放了成€€进去。

公子成€€进去大殿,径直往最里面的太室而去,嬴政坐在太室中批看文书,正好看完了一卷,放在一旁,伸手揉着自己的额角。

嬴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道:“€€儿来了,快坐。”

成€€道:“君兄头疾又犯了?”

嬴政叹气道:“一个个都不叫人省心,总是有忙不完的操心事儿。”

成€€一笑,道:“君兄天生便是劳累的命,还不认命么?”

嬴政笑起来,道:“过来,替哥哥按一下额角。”

成€€坐过去,就坐在嬴政身边,熟门熟路的帮他按揉额角,嬴政干脆舒服的躺下来,躺在成€€的腿上,笑道:“还是€€儿令人省心。”

成€€挑眉,道:“君兄可听说了,今日政事堂乱成了一锅粥。”

嬴政淡淡的道:“听说了,李斯拿人的名册,已然是送到朕的跟前来了,你看看。”

嬴政说着,指了一下案几边缘,高高摞起来的简牍。

成€€笑着感叹:“这般多?”

嬴政道:“不只。”

成€€随手拿过一卷,展开来阅读,道:“都是王绾的亲信,十有八九,私心太重了。”

他顿了顿,将简牍卷好,道:“君兄不打算敲打敲打李斯?”

嬴政躺在成€€的腿上,仰头看着他,道:“还不是时机……再等一等。”

罢了,握住成€€的手,道:“€€儿可不要偷懒,继续按。”

成€€留在嬴政太室,用了夜宵才离开,外面天色已然黑压压的,嬴政本打算留他在太室就寝,便不要跑来跑去了,毕竟成€€的府邸在章台宫外。

但成€€不愿留下来,案几上积攒了那般多的简牍需要处理,嬴政必然是要通宵的,自己留下来也是帮不上甚么忙,不如让嬴政好生处理。

公子成€€来到公车署,嬴政特意吩咐了骑奴驾士,准备最好的€€€€车,知晓他怕热,在车上特意放了不少冰凌解暑。

成€€登上车,很快离开章台宫,€€€€车粼粼前行,离开宫门没多久,竟然慢慢降速,最终停靠了下来。

成€€依靠在€€€€车的软座上,支着手肘,本是昏昏欲睡,车马一停下来,他便醒了过来,睁开朦胧的眼目,有些慵懒的道:“这般快便到了?”

骑奴驾士没有言语,成€€唤了一声:“来人。”

空荡荡的夜晚,没有一点子声息。

成€€微微蹙眉,打起帐帘子往外看去,根本不是自己的府邸,四周也不知甚么地方,很是荒凉,没有一处人烟。

成€€从€€€€车中钻出,便看到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一个黑影,夜色本就深沉,四周无有光亮,月光也不算明亮,那人还站在树荫的遮蔽之中,似乎不想让旁人看出他是谁。

成€€道:“何人如此藏头露尾?”

那人喋喋一笑,道:“小人不过一介无名之辈,不敢在公子面前展露面容,唯恐污了公子的眼目。”

成€€也不惧怕,竟还笑了一声,道:“这般听来,你很脏了?”

对方顿了一下,明显是气结语塞,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继续道:“公子可知,如今的秦廷正是风雨飘摇之时……秦廷的小辈公子之中,唯独长公子扶苏还有点气候,如今他落得一个残废的凄惨下场,再也无缘储君之位,往后能不能入朝,还要看他的造化。”

成€€挑眉:“所以呢?”

对方继续道:“次公子将闾,温吞平庸,难成大器,根本不是储君的料子……至于其他几个公子,也都是平平之资,登不上大雅之堂,那小公子胡亥倒是有点子与众不同,可惜可惜,他终究不是当年的幼公子胡亥,不过是嬴政收养的义子罢了!”

成€€微微眯起眼目,他听对方说出“嬴政”二字,便知对方对当今的陛下,并没有甚么敬畏之心。

嬴政姓赢,赵氏,名正,按照当时的规矩,便算是直呼陛下大名,也该用氏加名的称谓,而不是姓加名,在那个年代,只有贵族才会有氏,男子称氏不称姓,直呼姓名是大忌,带有轻蔑的意思。

对方又道:“偌大的秦廷,无人可以继承大统,公子你不觉得可惜么?”

成€€没有说话,对方发出恍然的叹息声,道:“不,还有一个人,虽不是嬴政的子嗣,不是小辈的公子,却也是秦廷的公子,秦廷的正统,公子可知,小人说的是谁?”

成€€一笑:“你说的……不会是我罢?”

“正是如此!”对方又发出喋喋的笑声,道:“公子你如此冰雪聪敏,机敏通达,又是秦廷的正统,嬴政的亲弟弟,便不遗憾么?凭甚么嬴政便可主宰天下,而你不行?”

他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道:“我家主人愿意倾力相助,帮助公子登上秦皇之位,成为……天下之主!”

“哦?”成€€道:“你家主人……是谁?”

对方并不回答,而是继续说服成€€,道:“只要公子点头,便可见到我家主人,如今秦廷内忧外患,公子只需要轻轻的一推,便能撼倒整个朝廷,自己登上巅峰,匡扶天下正义!”

成€€似乎抓到了重点,笑道:“秦廷内忧是无错的,丞相获罪,廷尉拿人,整个朝廷被党派闹得乌烟瘴气,然,外患……小小的夜郎合谈不上甚么外患,所以你的主人……是外族人。我说的对么?”

对方明显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怪不得我家主人选择公子你,果然是冰雪聪敏,少有的妙人儿啊!”

成€€挑眉:“我还要多谢你的夸赞了?”

“如何?”对方道:“公子可愿意联袂?你与秦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成€€道:“你方才说,我若愿意合作,便可见到你的主人,那我若是不愿意合作……你们把我拉到这种了无人烟的地方,不会杀人灭口罢?”

对方笑道:“公子,不要着急拒绝小人,公子大可以考虑考虑,我家主人有等待的耐心。”

他说着,便要离开,成€€不会武艺,身子骨也不算强壮,明智的没有追上去,而是道:“这就走了?都没有一个驾士留给我,是要我自己驾车回去?”

对方不说话,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黑影一路离开,最终出现在一处高门之下,他绕过小门,进入大院,分明是王家的祖宅!

黑影走入祖宅,拱手道:“主上,公子成€€并没有立时答允。”

黑影也不知在对谁说话,久久之后,才听到一声回应。

“无妨,成€€若是立时答允,才怕是有鬼……如今新派和旧派都已然乱了,我便不信成€€不心动。”

说罢,他发出叹息的感叹声:“腐朽的大秦,终于……终于要改天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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