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之劫，不仅是肉体上的撕扯和痛苦，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那些不敢想，不敢面对的过往会一一呈现，以忧怖，以恐惧，以逃避，以退却，求而不得，暗自而伤，挣扎无用，然后生生磨灭了不屈的意志。
多少仙人死在这更为艰难的问心之上，无法脱困。
好在，修无情道的帝君无惧，无忧，无求……破灭万象走到今日。
可现在，苍生罹难，绝不是虚幻，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的面前。
“帝君……救我……”
“帝君……救我……”
“帝君……救我……”
无数死前的恳求被声声放大，伴随着雷鸣，将封曦的心折磨地千疮百孔。
“为什么不救我！！！”最后一声嘶吼伴随着恐怖的雷电，刹那间，让他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不许看！不许听！不许看！不许听！封曦，坚持住！只差一步了，一步了！求求你……”
铃声大作，残影的沉钟笼罩在封曦的身上，抵挡着越发疯狂的雷电，以求给他片刻的喘息。
然而雷电的威力越演越烈，劫难没有尽头，只有永不超生的痛苦伴随着不断破碎的身体，仿佛无垠的轮回折磨着撕扯的灵魂。
突然，仙人低喃了一声，“罢了……”
苦苦支撑的古铃，它的身体已经产生了细密的裂纹，似乎下一刻就要裂成碎片。
但这并没有让古铃绝望，只有这一声叹息，让它乍然一滞。
“封曦……”
雷狱之外，无尽的魔气弥漫而上，畅快屠杀的魔皇乘着两条狰狞的巨龙向他飞来，胜利者的姿态洋洋得意，尽显嘲弄。
封曦透过他看到了被魔气弥漫的昆吾，星恒宫的光芒愈来愈弱，他说：“大罗者，视生死消亡如尘埃落地，万象苦难似浮生一梦，这超脱世外之心……我做不到。”
他破碎的身体瞬间恢复，他抽出剑，一步一步踏出雷狱，雷电轰炸在他的身边，却没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
古铃剧烈震动，大喊：“可你修得是无情道！”
封曦驻足，一哂自嘲，“所以，败了……”
九重劫没有渡到一半就能停止的，无非天道已认定他是个死人。
缩地成尺，封曦走向昆吾山巅，道：“必死之局，不必再战，星恒宫听令，退！”
鲲鹏之翼托举乾坤破天舟，于沧海浪涛中浮起，幸存的星恒宫弟子在舟上跪伏而拜，面露苍凉悲怆。
忽然，古铃声音一变，“封曦，你要干什么！”
暮云昭终于有了痛苦之外的感觉，他发现自己被禁锢了，接着视线被拔高，与封曦齐平，只见亿年前威严的帝君大人微微一笑，“你也去吧，我你缘分已尽，寻下一个可托付之主。”
暮云昭一愣，然而却有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先传了出来，“放屁！你给我解开！你把我当什么了？见一个爱一个，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当主人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在宇宙中流浪了多少年才找到你，多少风雨一起走过，现在你让我滚？你凭什么！我不滚，封曦你个混蛋，我不滚！你给我解开！老子不怕那什么魔君，他要是敢上来，我弄死他啊啊啊€€€€”
那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哭腔，连带着暮云昭的心情也变得悲怆痛苦，却听到封曦面露无奈和纵容，“胡言乱语什么，寰宇之心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你保护好自己，今后……珍重。”
“你个混……”还未说完便彻底消音，帝君大人心意已决，一袖子将他包括暮云昭一起送走了。
不要！暮云昭心里大喊，但是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只见那乾坤破天舟越来越近，暮云昭被人捧在了手心，他望着天边被一剑劈开的裂缝，离开之前只来得及回首一望，滚滚黑雾翻腾之中，只见封曦的目光平静，释然也……悲伤。
……
“轰隆€€€€”
最后一道天雷怒吼而下，持续许久，虚影的沉钟终于抵挡不住表面出现了蛛网裂痕，接着砰一声碎裂。
雷电的残余力量落入暮云昭的体内，“啊€€€€”他口中呕血，发出痛苦的嘶喊。
封曦忍不住往前一步，手顿时捏紧，“阿昭！”
幽皇铃不住地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方才被雷击碎的沉钟碎片化为了点点灵光进入了暮云昭的体内。
封曦的神识扫过，感受到那一动不动的身体里，灵光化为了冬去春来的种子，正破土而出，带来点点生机，心顿时放了下来。
“结束了？”
天上的乌云正在散去，如洗的天空点缀着星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启明正在上升。
每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接着芙蕖的声音出现在终端，“快去查看，医疗队，立刻救治小少爷！”
阿加莎和牧晨二话不说赶往白沙水洲。
原本是最佳度假休闲的道场，此刻白沙水洲被雷电轰出沙下数米的泥沙，变得脏污泥乱。
甭管多强大的存在，面对天道这种宇宙自然法则，这个时候都心存敬畏。
“小少爷！”
阿加莎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正要接近，却听到封曦的声音，“等等，别靠近他。”
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阿加莎不由地停下脚步，面露疑惑。
“他的金丹碎了。”
什么！
领域渡天劫就是渡一个元丹，碎了是什么意思？
忽然，天上疏朗的云层重新聚集了起来，越来越厚，看这个异象，有人震惊道：“不会还要劈吧？”
这只是领域的渡天雷啊，不是行星也不是恒星！要不要那么恐怖！是非得把人逼上绝路吗？
“怎么回事？”
凌薇夫人失了往日镇定，亲自到达了白沙水洲，她往前了几步，抬头看着天空，面露凝重。
封曦回答：“天道聚丹。”
这个词相当陌生，什么叫做天道聚丹？
但很快他们明白了，当云层重叠布满天空的时候，一道金光从暮云昭的头顶落下，一股清灵的气息顿时涤荡开来，被波纹逸散到的人，只觉得身体一轻，细胞如离水的鱼张开，急切地渴望被滋润。
这是……
“传说中宇宙的馈赠……”凌薇夫人喃喃道。
顾名思义，这是自然的嘉奖，只有当渡劫人所承受的天威超过了他该承受的范围，才会享受先苦后甜的宇宙馈赠，视为上天的宠儿。
璀璨的金光如金粉般粼粼洒下来，落在暮云昭的身上，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托举。破碎的身体，毁坏的丹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起来，眉心之上，有一点金光开始凝聚，渐渐的形成一颗混元的金丹。
这就是天道聚丹，丹纹清晰，隐约可见沉钟的模样。
而那串被封曦收回去的铃上，也布满了金纹，流光溢彩，斑驳的铜锈片片剥落，叮铃一声，清脆透亮。
被雷电击散的自然元素重新聚集起来，化为缕缕灵气萦绕在暮云昭的周围，迫切地，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体内，去重塑他的骨骼，他的经脉，他的血肉。
仿佛破土的嫩芽长成了参天大树，神识再一次扩大坚韧，连同与他相连的冰心柳也得到了好处，晶莹的柳枝晃动着通透的藤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它的再生能力得到了加强，与暮云昭的联系也更加紧密。
终于，金光散去，金丹缓缓落下，隐入暮云昭的丹田归位，刹那间，灵海泛起波澜，托举着这枚金丹，无穷的力量延伸至四肢百骸，重获新生。
暮云昭睁开眼睛，透过淡淡的金辉，他看到了不远处随风而立的白衣男子，含笑欣慰地望着自己，恍惚之间，面容与幻境里那被魔气淹没的星恒宫之主重合起来。
“封曦！”
他忽然感到一阵害怕，落地的瞬间奔跑了过去，远远地扑进了那人的怀抱。
在幻境里，他真的失去了他！也幸好，那只是过去的幻境，封曦依旧活下来，站在他的面前！
封曦微微一怔，接着抬起手给一个回抱，感受着鼻尖玫瑰的清香，轻声祝贺，“你结丹了。”
那颗金丹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稳固强大，天道的眷顾，无人能及，可谓是最强的金丹。
暮云昭嗯了一声，“我现在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甚至直接突破到了金丹中期，隐隐接近后期。”
这简直跟开挂一样，果然那堪比碎丹成婴的雷劫，虽然恐怖，但是后劲也大，把他从头到尾打了个稀巴烂，但也淬炼了一遍。
“把衣服穿好，不冷吗？”
衣服早已破碎褴褛，堪堪变成布条挂在身上，根本遮挡不了什么，白皙细腻的肌肤暴露在人前。
“哦。”暮云昭重新换上衣服，他看着封曦挂回腰间的幽皇铃，突然问：“对了，你为什么要把幽皇铃强行剥离送走呀？”
第89章 我的奖励
恢复平静的白沙水洲，一浪一浪的潮水带来海风的气息。
封曦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心下一突，下意识地看向暮云昭的表情，后者正低着头系衣扣，看不清。
他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刚才……”
“我看到了！”暮云昭说，“刚才幽皇铃替我挡雷劫的时候，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幻境，成为了它的器灵，看到了当年你渡九重劫。”
“器灵？”封曦面上镇定，但内心却提了起来，后颈微微发凉。
暮云昭继续说：“嗯，我现在知道那时候被你抛上乾坤破天舟的是什么，你居然把自己的器灵给剥离了，可为什么要那么做？器灵不该跟法器在一起吗？没有了他，幽皇铃的力量怎么发挥的出来？”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让封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看着暮云昭睁大的眼睛，不像是怒不可遏来算账的模样，刚提起的心又悠悠下降了一些些，就悬在空中，他心思急转，告诫自己万万不可乱了阵脚，不打自招，便问：“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暮云昭将幻境的画面说了一遍，连带着筑基之时，那弱小无主，受人欺凌的小封曦也没忘记，“我能理解他从小陪你长大的情谊，可我不解的是，你就算舍不得让他陪你一起兵解，那是不是把他的本体也一起丢出去？否则，幽皇铃若是损坏，他不照样得消失吗？”
器灵之所以叫器灵，就是因为诞生于器物之中，这就相当于他的本体，本体一破，一般器灵也就消散了。
难道说那时候封曦心急忘了这个常识，但不该呀？
封曦：“……”因为幽皇铃的本质只是一个束缚奴隶的劣质铜铃，成为寰宇之心寄居的器皿后，才逐渐提升品级成为仙器。一旦剥离，寰宇之心完全能够寻找下一个寄身之所，甚至干脆转世为人。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你的法器，能给我挡雷劫呢？这已经第二次了。”暮云昭满脸的疑惑，“我俩还没合籍，哪怕心意相通，可又没在天道前敲过章，领过证，没道理先成了事实婚姻呀？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暮云昭的眼神写满了问号，作为修仙路上的小白，还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关键，就等着博闻强识的帝君大人给他解惑。
封曦：“……我也不知。”
暮云昭有些不信，“真的？”
封曦：“……嗯。”星恒宫的弟子手册第一规，待人以诚，不得欺瞒，原谅他，破戒了。
“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
封曦清咳一声，提醒道：“凌薇夫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