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安鹤一,就没什么人能拿捏穆向远。而马旭想用安鹤一拿捏穆向远,那也得安鹤一觉得他够格。
安全员还是不放心:“穆机长,他不会投诉我们吧?那事情可就大了。”
“不会。”穆向远肯定地说,“他要是敢,我让他儿子十年不见他。”
听完穆向远绘声绘色的讲述,安鹤一在电话这边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愉悦和周围表情凝重来来往往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了想,他抬脚走出医院。
走了两步,安鹤一的工作手机收到一封邮件,他站住脚步看了下,嘴上对着听筒说:“哎哟,老头子给我发消息了。”
“他没投诉你们。”安鹤一边看边说,“还说准备给天程发表扬信,表扬有个叫穆向远的机长,临危不乱,挺身而出,翻译了高难度的词汇,做出了返航的正确决定。”
穆向远“嘁”了一声:“这阴阳怪气的,不就是说我多管闲事嘛。”
“不理他。”安鹤一应道。
穆向远放松下来,对自己来了通夸奖:“我当时也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神经接上了,竟然把那么生僻的词都想起来了。Epilepsy,癫痫…cerebral hernia,脑疝。”
“看吧,记住的单词永远不会辜负你。”安鹤一笑着说。
“哎,返航之后,他们加了油就飞回国了。我现在还在马代,又排了班,明天开飞机回同安。”穆向远叹口气,“事后想想,我还真有点害怕,那毕竟是我老丈人。”
安鹤一笑着摇头,笑他是一点不担心马旭还是天程的股东。没办法,技术过硬,不怕工作上被穿小鞋。
但是马旭又是安鹤一的亲爹,这一点,穆向远改变不了。
“我跟你站一边,不怕。”安鹤一哄人,哄小孩似的。
*
安鹤一站在穆向远这边,是因为在他和马旭的问题上,穆向远始终站在他那一边。
安鹤一是马旭的大儿子,也是唯一的婚生子。他妈妈宁羽是个演员,当年马旭追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然而婚后的生活远不是宁羽憧憬的那样,虽然她知道马旭是真爱她,可爱人常年不在家,缺少陪伴和关怀的痛苦,是金钱无法弥补的。
生了安鹤一之后,宁羽没再拍戏,抑郁症加剧,后来又发现脑袋里长了恶性肿瘤。
马旭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回来照顾人。宁羽走的时候,算是体面和安详。
她对马旭的感情有些复杂,她是怨,可又想着他们毕竟是一起度过了快乐岁月,还有一个天使宝宝。
宁羽走的时候,安鹤一才两岁,什么都不知道。没了妈妈之后,他就被送到了爷爷奶奶那儿,去了同安下面的小县城。
长大之后,安鹤一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加上这些年他对马旭的观感并不好,所以始终不听马旭的。
马旭过年喝多了拉着十来岁的安鹤一白话,说他对不起他妈,没好好陪她。但他那时候要挣钱啊,不能让他妈一家人看低了他。
又说他现在虽然给安鹤一弄了一堆弟弟妹妹,但他对着灯泡发誓,他没做过对不起他妈的事。
但说这有啥用呢,来不及了啊。
“钱,你就知道钱。”安鹤一冷冷地看着憔悴的男人,“见奶奶就是给钱,见我也是。感情是用钱买的吗?”
穆向远极少听安鹤一说起家里事,说也是说他爷爷奶奶。后来慢慢弄明白之后,穆向远始终就是一句话,不论安鹤一作何选择,他都支持。
“不靠他,我也一样能活得很好。”安鹤一声音轻,语气却坚定。
穆向远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安鹤一就是很厉害啊。”
他俩在一起之后,马旭还去找过穆向远,自然是吃了闭门羹。二十来岁的穆向远,也是老头子没法拿捏的。
“安鹤一认你我就认。他不认,你在我眼里就是和我爱人有血缘关系的人罢了。”穆向远硬气地说,“你别想拿钱砸我,让我离开他或者给你当说客。”
“咱们飞行员,比不上你这样的豪门望族,但也够我和鹤一一辈子衣食无忧。”
马旭闲着没事惹安鹤一和穆向远,那真是一拳打到钢板上了,每次他都是讪讪离开,带着一身沧桑却换不来一个眼神。
爷爷奶奶不愿意用马旭的钱,安鹤一更不愿意用。
他和穆向远买房的时候,马旭上赶着要来送钱。那时候安鹤一收入还不高,首付基本是穆向远拿的。后来安鹤一挣得多了,他还了贷款的大头。
他爹明白了,自己亲儿子是宁愿欠穆向远的,也不愿意用自己的。
不过人俩是两口子,哪里有什么欠不欠的。
这就是安鹤一和穆向远现在的生活,他们目标一致,把那些鸡飞狗跳的人和事都按在了身后。
安鹤一想得简单,他与穆向远真心对真心,千金不换。
第11章
穆向远掌握了很多神经外科专业医学英语词汇这事儿,说来也挺有趣的。
那时候他追安鹤一,想要全方位融入小大夫的生活。
安鹤一看文献,他也看。可是那里面一个个又长又难的单词,纵使是日常说英语的穆向远,也没太多机会接触。
那穆向远是不可能放弃的,他跑去办了图书卡,借出一本本大部头的医学词典,认真学认真背。
飞航班休息的间隙,穆向远背单词。洗澡吃饭的时候,穆向远也背。
结果就是,有那么一阵子,穆向远在这方面的词汇储备,比安鹤一还高。
安鹤一实在是怕穆向远和空管通话的时候,一不留神蹦出个“蛛网膜囊肿”,就这么答应了穆向远的追求。
借书期限还没到呢,穆向远就把人追到手了,可真是没想到啊。
之后,他俩就开始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安鹤一住宿舍,平常忙,没时间去穆向远那儿。
穆向远也不管他那套房子,一飞回当地就赖在安鹤一宿舍里。
安鹤一看论文,他就在一旁托着腮看安鹤一。安鹤一拿着手术刀练习,他就在一旁吸着气光转眼珠子。
安鹤一头一伸,他就拿过纸巾给人擦汗,配合得相当默契。
那时候安鹤一就笑他,哪天飞行员干不了了,就去医院手术室当护士,肯定合格。
穆向远当时就把安鹤一推倒在沙发上了,抽过一旁绑东西的细绳活学活用,给人的手腕扣在身后,系了个外科结。
这结打的,整齐美观,牢固可靠。
年轻人能闹腾,哪怕两个人因为工作和学习累得不行了,还能闹到大夜里。
汗涔涔地抱在一起,穆向远一下下吻在安鹤一眉心,珍视地看着他,像是拥着绝世宝贝。
安鹤一疑惑过,也直白地问过,问穆向远喜欢他什么。
穆向远答得很快:“看你第一眼就喜欢,越接触越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哪哪都喜欢。”
年龄越来越大,安鹤一就不再问这个问题,也没怎么想过了。这不是做科研,不需要假设来假设去。
他就一个结论,他想和穆向远一直走下去。
*
一年年走来,安鹤一没什么不满意的。只是今年,他和穆向远确实都有些过于忙了。
同安转眼凉了下来,又到了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季节,吴主任给科室开会的时候,提了很多要求。
这一个多月,穆向远没怎么见安鹤一,工作上却做了不少事情。他参加了复训,给自己的各种执照续了个命,还为公司的新航线飞了个首航。
首航仪式总是隆重的,领导跟机,落地过水门。
穆向远把飞机稳稳地停在机坪上,探头看了眼,地面正抓紧时间铺红毯。
做完关闭发动机后的各项检查,他也得下去合影、接受采访。
虽然穆向远的心情不是很美丽,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要把帅帅的自己留在镜头前。
而让穆机长有些郁闷的是,昨天他给安鹤一发的消息,到现在还没得到回复。
安大夫也不是不理他,一大清早给他发了微信说要飞去别的城市做手术,联系不上的话让他别担心。
穆机长当然不能耽误安大夫好好工作,毕竟安大夫手起刀落那都是人命。
只是穆向远的心空落落的,因为还没得到安大夫的夸夸。
镜头一对准穆向远,他立刻收起了心中的所思所想,完全展示出天程航空优秀飞行员的精神面貌,让公关部的同事高兴得不得了。
采访完,同事看着相机里的回放嘀咕着:“前一阵儿找津连港基地那几个帅哥拍宣传片,那个不配合啊,给我演出了苦大仇深的感觉。”
“那怎么不找我们基地拍啊?”穆向远笑着问。
“哎,穆机长,同安这边,你帅得太突出了,没别的什么苗子。”同事真还认真解释了,“津连港那边帅得平均,好苗子多。”
这题着实有些超纲,显然穆向远眼里的好苗子和公关同事的不一样。那平常穆向远带学员肯定是看技术不看脸,他知道自己帅,并不会要求学员也帅。
转念,穆机长挠了挠自己的脸,心里念着,我都这么帅了我老婆怎么还不理我!
天程航空有本内部杂志,重点关注自家员工的风采。公司大几万人,阅读量可不小。
除了乘务部的一位金牌乘务长,这杂志封面,就属穆机长上的次数多。
主要是人家乘务长快退休了,之后的机会也不多了。但穆机长可还有大把的时光,等着拍帅照。
每次他都会把电子版发给安鹤一看,安鹤一也毫不吝啬的把他一通夸。可今天,到现在也没开口,他心里难免打起鼓来。
怎么,他穆向远这张脸,在安鹤一那儿不好使了?
不是安鹤一不想回穆向远,他现在在山坳坳里,手机信号差得不行。一点开微信就是个在绕的圈圈。
能给穆向远报个信儿已经挺勉强的,更别说点开那个大容量的电子杂志。
这个医院和同安附院是共建单位,设施设备都落后,只能进行传统的开颅手术。
时间有限,安鹤一到了没休息就开始做手术。
这种苦活累活,吴主任只能派自己的大弟子来。虽然安鹤一说自己有对象,但吴主任觉得他成天过得还是和一个人似的,好差遣。
两台手术做完,长时间盯着显微镜的安鹤一眼睛直发酸,他拿着手机走到医院天台眺望远方。
手机里的穆向远一下午挺安静,可是他不闹人,安鹤一倒是有些不习惯。
杂志,安鹤一拍了下脑门,赶忙点开微信。
穆向远发来了文件,又连续发了几句话,先自我点评上了。
“你觉得这张拍的怎么样?”
“我觉得左脸没拍好。”
穆向远一说左脸,安鹤一眉头一皱,第一反应是脑瓜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