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哥谭开万事屋 第35章

他淡然地把手揣进口袋,如果说,以前的他还会想着出手教训一下这种小贼,现在的达米安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准则,即什么人能用暴力,什么人需要口头威慑,什么人能睁只眼闭只眼,什么人需要引导€€€€这还得多亏蝙蝠侠的言传身教,不然他肯定统统选第一个。

这很大程度上并不能一味地归功于民风,就算是大都会也还会有小贼呢!义警、超级英雄固然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更多的事件是更宏观、更宽泛的经济、文化乃至政治所集结而来的后果,他们无从干涉……

达米安一边思考着这些他六岁就被告知过的问题,一边观察布莱雷利手头进行着的事情,他似乎在订餐厅,然后又跑到一个公园开始组装手里的……灯,期间与一个画油画的艺术家相谈甚欢,并谢绝了对方赠予画像的好意。

毕竟他现在带着妆,那是一张姑且算能看的脸,点在脸上的雀斑让他看上去像个腼腆的学生€€€€哦,考虑到他确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达米安出神地继续想着之前的€€€€关于经济的事情,但他的思考也十分泛泛,没一会儿,脑子里的内容就跳到了布莱雷利手里的兔子灯和花束上。

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吗?

一个冷静地声音在心里问道。

他之前很需要钱,是因为他们团队的账目相对亏空……但在父亲给他补齐缺口后,金钱对于他们€€€€范围可以扩大到所有与“普通人”的生活相去甚远的家伙们,重要,却也处于某种信手拈来的程度……他还需要这种做琐事?

母亲的手指捻去了他脸庞的血,说,你不需要动手去做“任何”琐碎的事情,你注定不平凡,渺小而碌碌无为之辈从来不配得到你的注视。

父亲的手掌放到了他的头上,说,你需要自己去寻找……意义€€€€通常会被人同最表面的“他人的评价”关联起来,久而久之,就容易造成无人在意其内涵的局面;准则是为了约束自己,保护他人,在此基础上,你还需要向上……普世的“意义”“成功”与“失败”,又或者他人灌输的这类概念,有时候并不能成为一种绝对的标准……

他陷入了一片幽蓝之中。

这头是一望无垠的蓝,而另一边是泛着微光的绿,萨拉路的池水如此浑浊,就连死神都要迟疑着伸出手,打捞着不复存在的死亡,他诞生于交界处,久久地坐在那块孤单的礁石上……

“嘿。”

一枝花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真碰巧€€€€小韦恩先生。”

欢快的、明亮的声音说。

布莱雷利俏皮地冲他笑了笑,手一扬€€€€

鲜花翻滚到空中,变成了一只鸽子€€€€鸽子落到达米安的眼中,振翅而飞。他一伸手,羽翼轻飘飘地落到了他掌心。

……

其实不是碰巧。

布莱雷利早就发现有人跟着他了,他又不瞎。只是那位据说是布鲁斯韦恩的另一位亲子,和他有着实打实血缘关系的……呃,小韦恩先生,似乎只准备远远地看着,半天下来都没有别的动作。

布莱雷利倒是无所谓这个,如果不是出了点状况的话。

简单来说,他的乐高快拼不完了。

“非常严重,朋友们,这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声誉!”

“……我还得看着烤箱呢,都说不要把行程排得太满了!”

夔娥在电话那头抱怨,“哎呀,能不能找找别人,阿尔塔蒙去准备缎带和气球了……”

“我能找谁……”布莱雷利顿了顿,“等等,非要说的话,我这儿有个小尾巴……”

他也算初步对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家子亲戚有了一些……了解,从本人到马甲,不过他和那位一看就很难搞可能比杰森还难搞的小韦恩没什么交情€€€€他也搞不懂这人闲着没事过来是干嘛的,他又不会和对方争家产。

他从夔娥那儿学过一句某东方大国的古语。

来都来了。

他思及至此,看着手里的因为闲聊而耽搁的乐高花束,起了抓壮丁的歹念。

第44章

在达米安看来,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甭管€€€€他之前有何来意,又在思考着何种重大的论题,那些都和现在的他没关系了。塑料零件相扣时的“咔哒”声不绝于耳。他们目前身处于一家咖啡厅,身边是三三两两的谈论校园生活的高中生,复古音箱自顾自地陶醉着……他突然停下来,手一松,一捧仿真的乐高花束从他手中落到了桌面上。

风信子、鸢尾花、紫罗兰……

面前的布莱雷利专心致志地拼着手中的花束,速度和达米安的不相上下,毕竟,他们都是扫一眼图纸就差不多可以开始动手拼接的那类人……

水仙、郁金香、天竺葵……

艳丽的、虚假的花束,或许能够吸引人类的青睐,却骗不过追寻芳香的食虫……

栀子花、玫瑰、鼠尾草……

“€€€€你还不如去买真的花。这种假货能有什么诚意可言?”

达米安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也就是说,他拥有着一切年轻人最引以为傲,也是最伤人的利器,那便是直言不讳。

“唔,”布莱雷利没抬头,而是在他的目光里拼好了最后一块花瓣。粉色的花朵在他的手指间绕了一圈,他一只手托着一侧脸颊,习惯性地扬起一个笑容。

“乐高将这类的仿真花命名为‘永生系列’,”他把花束拢到一块,不管是白的粉的蓝的,夏时花春时花秋时花,就这样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地凑在了一块。

“€€€€从一些生物学角度来看呢,花期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繁衍,交替,往往意味着上一代的逝去,没什么好指摘的。”他从那堆材料了抽出一块柔软的布,用红色的丝带把花束包起来,“然而,人类总爱将悲伤衍及他物,也就是将主观感受客观化,于是就有了花儿易凋零,生命不常在的概念……”

“‘永生’归根结底一个美好的愿望,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讲,转瞬即逝也是一种浪漫,但很遗憾,我们今天的主题并不是这个,我想。”

他说,在达米安出声准备说什么前,他拍了拍手。

“好啦,委托人过来了€€€€如果你还想跟着我的话,也可以,不要做多余事就行。”

达米安循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向他们走来的是一位……中年女性,面色憔悴,神态温柔,特别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母亲的眼睛。

“您好……请问是……”

“好的,在门外是吗?没关系,那我们出去吧……他?他是……我的弟弟,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过来搭把手。”

在等待了许久……几乎浪费了整整半天光阴的达米安,在终于见到了这个“约会委托”中主角的一瞬……

广袤的幽蓝以不容置疑的……堪称温柔的力度,缓缓逼退了围绕在礁石下的、藻绿的浅水……

在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也许并不存在那样的礁石,也不存在那片互相纠葛、互相涨落的蓝绿之海,至少在某个刹那,他没空去管€€€€内心的想法。

布莱雷利推了他一把,然后偷偷塞给了他一支乐高花。

他默默地€€€€带着一片脑海中的一片空白,将从兰钦给他的那一支€€€€勿忘我,放到了眼前的女孩手中,她看上去不过八岁,瘦骨嶙峋,整个人缩在轮椅中间,圆圆的、带着一顶针织帽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而有了微弱的起伏,接着,她回报给了达米安一份厚礼……一份本来不该存在于他那被规划好的人生中的、既不属于权力的一部分,又与野望相去甚远的东西€€€€纯真的笑容。

生命啊、生命。诗人在文学中咏叹,诗人永远辗转于悲叹之间。然而、然而,他并非第一次见生命之挣扎、并非第一次见濒死之人、也并非第一次有恻隐之心。他只是第一次€€€€活过了人生的前十五个年头,任何一位,不管是八岁的、十岁的、十二岁的他都不可能拥有的心脏在跳动,父亲与……家庭,为他开凿的绿洲终于在漫长跋涉中得以映入眼帘€€€€

十五岁的达米安韦恩在清楚地意识到€€€€他这样的、曾经被庞大黑暗所期待着的人,也会存在一颗切实跳动的慈悲之心之时,母亲的夙愿就此落空,变为了缓缓的尘埃,于沙漠中消散了……

深谋远虑的提姆€€德雷克终究赢下了他的赌注。

……

女孩的名字是库珀,她的母亲在将她交给布莱雷利后,嘱咐了她许多,她说:“玩得开心,亲爱的。”

她强忍住泪水轻轻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然后告辞,实际上,在接下来的行程里,她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远远坠在了他们身后。

“那么,小公主,今天你想做什么呢”布莱雷利含着笑,缓缓地牵起她的手,那么瘦小,甚至如果不是被提前告知,他根本看不出来,这孩子已经十三岁了,与达米安近乎同龄,却不及他的一半身量。

“我想去游乐园。”她细声细气地说,然后,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说今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吗?”

“当然,当然。”

他说,然后一扬手,原本被他藏得好好的花束一下子被放到了女孩的面前,在对方小小的惊呼中,他俯身为女孩换上了一顶带假发的帽子,并将一块小小的宝石挂到了她的胸前。

要高兴啊,库珀。他说。一旁的达米安自觉承担起了推轮椅的责任。

他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本来,作为暗杀者,近乎湮灭了本能的沉默是必要的……

布莱雷利在不经意地一个回眸里,隐约看到了€€€€那刺破少年的桀骜、且混合着此时的他尚且不能明了情绪的……独属于这座城市的那份独特的蝙蝠影子,沉默咆哮着从那矫健如豹的身躯中挣脱出来,而那是何等孤傲而又执拗的灵魂才会拥有的……守护的力量。

真让人惊心。布莱雷利将笑声收束在心里。哎呀、哎呀,这位€€€€小骑士,不愧是……蝙蝠侠的儿子。

……

布莱雷利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把一切安排得稳稳当当,这一天的行程不算紧凑,却也足够精彩。他们去了游乐园,排队的间隙有解闷的小把戏和香甜的冰淇淋(实际上,那并不是真的冰淇淋);布莱雷利给女孩带上了一只手工发夹,并有模有样地发了一张打卡清单。

“全部完成后才能拿到最终的礼物哦。”

库珀咯咯地笑,有且仅有这一天€€€€不用躺在昂贵而冰冷的机器上接受检查,不用感受冰凉的液体在血管中流动时带来的刺痛,日子在这样一个不算晴天的日子逐渐明朗,她带着笑意,声音被放逐于广阔的天地、热闹的欢乐中:“我的病快好了是不是?”

她的眼神永远带着纯真€€€€然而,纯真常见,能苦难中保留的纯真却近乎是个奇迹,如不然,也不会撼动谁的心灵了。

“妈妈能允许我出来玩了……我的病快好了,我的病一定会好的。”

“是啊,是啊。”布莱雷利说,他看起来总是那么温柔,他握住了库珀的手€€€€她的手没什么力气€€€€一笔一划地在墙上歪歪扭扭地涂鸦。

达米安被打发去抓娃娃,这难不倒他,在带回战利品的时候,他同样收获了女孩的崇拜。

“太多了……我可以分你们两个吗?”

“可以啊。”

他随口答应道。

……在达米安看来,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

他抱着几个被他抓来、又被送给他的玩偶,安静地跟在一旁。放在从前,他说不会来做那么无聊的事情的。为了防止在外吃到带有过敏原的食物,甜点、汽水和冰淇淋都是私下特意制作的,期间他有看到布莱雷利的两个队友在不远处活动过。论起来,他们才是撑起这场约会的,不可或缺的幕后。

他们为这孩子准备了永不凋零的鲜花、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各式各样的美食,但谁都知道,她其实已经如风中残烛,拼尽全力在痛苦的寒风中燃烧,每欢笑一秒,她就要用整整十倍的时间来喘息;她偶尔会出现呼吸沉重的情况,但也很快好转。布莱雷利和达米安对视了一眼,他指了指那块宝石,示意达米安不用担心……傍晚时分,在划完了船,看完了游行,买了许多礼物后€€€€这一天也即将落幕。

要说哥谭的游乐园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这里不会有人扮演成小丑,烟花节目也是需要预定的。身为义警的他,更是没办法不对类似烟花的东西……不警惕。

当心笑声€€€€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现实。

布莱雷利却说,夜晚怎么能没有烟花呢?然后他反手掏出了小烟花棒,在凉风阵阵的河畔,小小地炸了个烟花……不会惊动任何人,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火花在漆黑的水面绽放的刹那,像极了达米安得到的那一个笑容……

以后他不会再见到这位女孩了€€€€转瞬即逝的生命将带着她的永生花,长长久久地安眠,她亦有勇气对抗这一切……

……那我呢?

他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抱着娃娃,他们谁都在对抗,对抗父母、对抗生活、对抗整个世界,他本以为,他的命运便是一场拉锯,在韦恩和奥古之间,在那片蓝绿海水的交界……

直到被那被困于躯体、渴望自由的灵魂看向他。

€€€€既然你有翅膀,那要一直坐在那儿,而不选择飞翔呢?

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不是祖父,亦不是兄弟、朋友和敌人。

他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声音。

烟火渐渐熄灭了。

“生日快乐,亲爱的。”

缎带、礼炮和蛋糕。

烟花、微笑以及散发着温暖灯光的兔子夜灯。

夔娥和阿尔塔蒙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这点大概是没和布莱雷利打招呼,他被吓了一跳,然后亲昵地抱怨了几句€€€€夹在参差不齐的生日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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