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微微张着口,一句话没说又被怼脸摔上了门。
骂一句的确有效,门外门缝都彻底安静了。
可林殊止还是睡不着。
视线不自觉就落在门边堆的那些纸条上,那全是陈穆塞进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扔进垃圾桶。
那些东西让人烦躁得很,林殊止在床上滚了半圈起来,光脚踩下冰凉的地板,打算将那些垃圾处理掉。
他一点都不想看,但有一张也许是刚才混乱中被他踩过一脚,已经散了大半。
上面只能看见半句话。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
林殊止不多看,双手捧起那一小堆纸条送进了垃圾桶。
太阳已经升起,窗帘有点透光,林殊止能看见有只鸟的影子从窗外掠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响了。
林殊止看了眼手机,这会儿是陈穆该去上课的时间。
真是没完没了了,他正欲发作,门外的人开了口。
不是陈穆的声音,是张姨。
张姨声音模模糊糊传进来:“你今天想吃些什么?”
林殊止不与张姨置气,但不想与陈穆同桌吃饭,所以高声喊:“我今天出去吃。”
张姨应了声“好”也走了。
房间里又安静了很久,林殊止终于有些困意,即将入睡时又出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起初林殊止以为那是楼上楼下装修闹出的动静,但很快他分辨出来那声音来自于门外。
应该是快到正午,肚子传来令人尴尬的动静。今天这儿没他的饭,他是真的打算出门解决,索性便出门吧。
他将衣服换好,深吸一口气后走出房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更加清晰,源自于厨房。
餐桌上摆了几盘配色奇怪的……菜,林殊止瞥了眼,又看见厨房里那个高大的背影。
是陈穆在做饭。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什么科研实验。
林殊止本想直接离开,但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
……
张姨不在,陈穆将厨房炸了不是什么好事。
林殊止脚步微滞,最后还是脚尖一转走到了厨房。
陈穆很专注,玻璃推拉门的声音没能让他回神。
“你在干什么?”
林殊止突然从背后出声,陈穆肩膀肉眼可见耸了耸。
他慢慢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喜:“小林你来了!”
林殊止正想说什么,一条被陈穆双手捏住的鱼一跃而起,彻底逃离陈穆的掌心,弹在灶台上溅了两人一身水后落入了在盛满水的洗手池里畅游。
想必那就是刚刚发出巨响的罪魁祸首。
林殊止面色不佳地掸了掸身上的水:“张姨呢?怎么是你在做饭?”
“你是要出门吗?”陈穆看到了他身上的装束,语气里透出一股淡淡的失望。
林殊止:“先回答我。”
“张姨女儿在学校生病了,所以我来做饭。”陈穆无意识地捏着围裙的边缘。
这借口十分蹩脚,林殊止不信:“是你把她支走了。”张姨为人他清楚,怎么可能两个小时前还问他吃什么中午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请假。
陈穆被无情揭穿后又说:“我想给你做顿饭,想哄你开心。”
“我并不会因此高兴。”林殊止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餐桌上那盘不知是茄子还是什么东西的菜上。
半夜醒来时陈穆无意识的作为冲击性太大,他的确不会因为陈穆做了一顿难吃的饭就有所改观。
“我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陈穆鼻尖有些红,“我错了。”
林殊止也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神色稍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是吗?”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另一个人是你,”陈穆说,“醒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往日认为陈穆脑子有病只是玩笑话,其实陈穆该懂的都懂,比如基本的生理常识。
林殊止想说,他们之间并不适合再睡在同一张床上,因为他们即将离婚。
这样的想法产生过好多次,可偏偏每次都会急刹车一般收回来,迟迟无法开口。
直到现在。
林殊止说:“你总要学会习惯雷雨天,以后我们还是不要睡在同一个房间了,为你为我都好。”
“你是要走了吗?”陈穆敏捷地捕捉到一些东西。
林殊止很苦恼,兜来兜去,还是绕回到游乐场摩天轮上陈穆问的问题上。
他本能地逃避回答,望着那条在洗菜盆里畅游的鱼出神。
“下雨天我可以不找你的,”陈穆将那围裙边抠出褶皱,“你……别走。”
一阵不算温柔的风穿堂而过,将客厅里那座玻璃橱窗柜门撞得叮当响。
那张陈穆十六年前留下的纸条刹那间在林殊止脑海中闪过去,当年的陈穆在母亲离去时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呢?
他无法得知当年事情的全貌,只能依靠想象创造出很多种情景。
无论哪一种对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都无法承受。
林殊止无法深想下去。
可陈穆已经不是当年的陈穆,他在心软些什么呢?
“我没有说我要走。”林殊止说。
陈穆:“那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
“我以后会尊重你的,因为我爱你。”
林殊止心口一滞。
爱。很伟大的词汇,不知道陈穆又是从哪里学的。
“爱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话。”林殊止希望他不要再说。
“我知道的,所以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
陈穆总在一些时候冒出令人猝不及防深感肉麻的话,林殊止已经尽力习惯,可有一些还是会让他大为震撼。
比如陈穆脱口而出的尊重和爱。
那是他很在意的事,陈穆从前永远无法做到,但失忆的陈穆好像可以。
那天之后陈穆再也没有要求过与他睡在同一个房间,更不会偷偷潜进他的房间,也不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他一个拥抱。
陈穆是真的在说到做到。
可拥有记忆的陈穆也会如此吗?
林殊止希望自己将这两种状态的陈穆划得泾渭分明。
他有些艰难地面对一个既定的未来€€€€若是陈穆恢复记忆了,他大概会离开吧。
因为不离开只是对失忆的陈穆作出的承诺。
陈穆仍然会是他很重要的人,未来漫漫一生中都不会变。
只是也许不能再成为爱人了。
陈穆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在日益变好,具体表现在他逐渐能在书房里坐一整天都不出来,一些资料报表能理得头头是道,模拟商战时也常常是胜方。
一切都马上要回归正轨了,林殊止却做不到想象中那样平静。
因为离去即将具象化。
陈穆有夜间喝水的习惯,那天夜里也许是忘记在床头放一杯凉白开了,他到厨房接了杯水,却意外打碎了玻璃杯。
林殊止浅眠,听见玻璃杯碎裂的声音顿时惊醒。
起初他以为公寓里进了贼,又不明白什么贼才能破解这所公寓的高级密码锁进来。
他狐疑着打开门,走出来便看见陈穆猫着腰蹲在黑暗里摸索着什么。
大灯打开后那一堆玻璃碎渣子映入眼帘,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抹惊人的红色。
陈穆被划伤了,暗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处缓慢流出,滴滴答答的刺眼得很。
陈穆伤的是惯用的右手,林殊止看不下去,便让陈穆去沙发上等着,他代劳把地板收拾干净。
等他处理干净地面再回到客厅时,陈穆已经将药箱找出放在茶几上。
林殊止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给陈穆消完毒包扎好才明白那种诡异感从何而来。
“陈穆,”林殊止按捺住那颗正在加速跳动的心脏,“你怎么知道药箱放在哪里的?”
陈穆随即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许多不明的情绪。
林殊止心头忽然警铃大作。
第99章 失忆了又不是失智了
公寓里的药箱自陈穆出院后就没启用过,很偶然的一次,林殊止被回形针扎伤了手,需要找枚创可贴,张姨才告诉他药箱的位置。
照理来说,陈穆失忆了是不可能知道药箱放在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