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燃既然发话了,刘毅自然也不能干瞪着,他严肃道:“秦知意,你到底能不能演?”
秦知意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这比围读会那次还让他难堪,强烈的日光就像巨大的探照灯,让他无处遁形。
不,比起难堪,更多的是恐惧。
任燃开口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唰得就白了下来,整个人僵直地站在原地,冷汗直冒。
他对季灼下黑手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开拍之前,他看见季灼手上的伤口,心里就有了让对方吃点苦头的想法。
毕竟拍戏嘛,受点伤正常,NG个两三次也正常,导演应该不会说什么的,季灼肯定也不会声张。
毕竟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季灼抱怨就显得矫情了,传出去估计还会被不明群众骂吃不了苦就别演戏。
但他没想到任燃居然会插手。
秦知意脸色苍白,笑容勉强,拘谨地佝偻着肩背道歉:“我能演的,刚才状态有些不好,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能演好的,刚刚实在是抱歉。”
“行,等会儿争取一条过啊,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是是是……”
“还有,”任燃突然间又开口,吐字清晰,语气里透着浓重森然的警告€€€€
“不要再抓对戏演员手上的伤口,手贱的话,我可以帮你治好它。”
季灼闻言,眼皮微动,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周围的人恍然,莫楚云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变得无比嫌恶,对秦知意这样的行为颇为不齿。
刘毅神情也一凛,迅速朝秦知意和季灼那边看过去,但让他在意的不仅仅是秦知意的行为,还有任燃说的话。
包括他在内,在场的人大概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任燃刚才的话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警告。
刘毅清楚,如果秦知意胆敢再犯的话,警告可能会很快成真。
对于任燃来说,买下一只手,不算什么难事。
刘毅叹了口气,演员在他的剧组里工作,作为统筹全组的导演,他还是不希望任何人因此而遭遇悔恨终身的事。
他正了脸色,眼睛微微眯起,再一次对秦知意严肃道:“你要是再不把心思全部放在演戏上面,我就只能换掉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秦知意。”
秦知意瞪大了双眼,眼眶通红,死死咬住牙关,嘴巴里艰难地蹦出几个字:“我明白的,导演。”
“好,准备一下,马上开拍。”
有了刚才的小插曲,第四次的拍摄过程要顺利许多。
只是秦知意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恐惧还没消散,演技没有平时的状态,演得稍微夸张了一些,不过总算还是通过了。
他的戏份结束之后,便匆匆离开拍摄现场,似乎在这里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医生及时地过来,帮季灼又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喷了冰凉的药物喷剂,将那股火辣辣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舒服点了,谢谢医生。”
“应该的,不过你这伤口之后要注意了,反复撕裂次数过多的话,这种天气下很容易发炎,好得也慢。”医生道。
“我会注意的。”
送走了医生,又应付了刘毅几句,等到周围送关怀的人都散开,季灼才把目光转向任燃。
“刚刚谢谢你。”
要不是任燃的话,拍摄进度估计还得延后半个小时。
任燃本来直勾勾盯着季灼的伤口,脸色还沉着,听了他的话后,神情逐渐缓和,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上扬。
“谢我?你要怎么谢?”
季灼挑眉:“口头感谢不行吗?”
旁边的田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任燃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又对季灼道:“不行,不够,我现在胃口变大了。”
季灼想了想:“那我付你钱?”
就像那晚搭便车一样。
任燃又被气笑了:“我是什么高价打手吗?”
季灼笑了一下,也不开玩笑了:“我请你吃饭吧。”
第20章
说是请吃饭,但拍戏期间,根本去不了别的地方,索性就在酒店的餐厅里请了。
剧组定的酒店规格还不错,餐厅也小有名气,环境很好,季灼在这里定了晚上的二人餐。
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平时也基本都是剧组里的演员偶尔来吃,比较安静。
从整面墙的大落地窗望出去,可以看见城市郊区的夜景,这边工厂比较多,有巨大的塔吊车横亘在天际,钢索将幽蓝的天空切割成两块,机器的灯光时不时闪烁一下,像遥远的星子。
跟市中心的夜景相比,这里别有一番风味。
晚餐是简单的西餐,有鲑鱼卷、牛排、牡蛎等,食物新鲜,味道还不错,配点甜酒,最能取悦味蕾。
季灼不是第一次跟任燃在外面吃饭了,已经比较习惯这样的相处。
他发现他跟任燃的共同话题有很多,比如他们都喜欢看电影、喜欢听音乐、喜欢咖啡、喜欢去找各种隐藏在胡同小巷里的美食、喜欢阿西莫夫、喜欢大卫芬奇、喜欢绘画、喜欢同品牌的衣服、喜欢拼图……
甚至于连喜欢的日漫、喜欢的啤酒、喜欢的手机游戏也都是一样的。
季灼一直不喜欢和别人有太深层次的联系,但似乎在冥冥之中,他和任燃的灵魂好像能漂浮在同一区域层面之内,一扭头就能看见。
他们从摇滚乐聊到科幻电影,再聊到电影的配乐,继而聊到现在的音乐人。
任燃说,现在的许多年轻音乐人都走进了一个误区,他们急于向观众输出自己的性格、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放在音乐作品里。
想要输出的‘自我’太多,就忘记了音乐的本质是‘好听’。
然后如果买账的人不多,就一方面觉得听众的审美不够格,自己局限在小众圈子里狂欢,一方面又更加想要急于证明似的疯狂输出自己的想法,从而陷入一种怪圈循环之中。
季灼也认同他说的。
“所以你现在一枝独秀,是因为你把自己的感情跟音乐的本质平衡得非常好?”
“不。”任燃神秘兮兮地否认。
季灼两手的胳膊肘撑在桌上,也将头探上前去,像在倾听一个重要的秘密似的:“哦?那是因为什么?”
任燃笑了:“因为天赋。”
季灼愣了两秒,猝不及防地被逗乐了:“你说了这么多,就得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原因?”
“就这么简单。”
任燃懒散地摇着酒杯,语气腔调也拖得慵懒悠长:“不过嘛,以后就不是一枝独秀了,要被另一个人抢饭碗了。”
“谁啊?”季灼随口问。
任燃的视线稳稳地落在他的身上,调笑道:“你啊。”
季灼差点噎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再装?”
任燃笑得没了正型。
“不过说真的,你比现在圈里那些自诩原创音乐人的歌手更有音乐天赋,很少有人第一张原创专辑能有你那样的质量。”
虽然其中有一首歌让他听着比较不爽。
季灼默然,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张专辑的质量,毕竟这是他这么多年写的歌里质量最好的十首。
Vita虽然没有在一开始就同意他发专辑,但因为如此也在某种程度上,阴差阳错地让这张专辑的质量变得完美。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专辑的事。
谈到专辑,季灼想说的东西并不少,喝了点酒之后也更健谈。
只是两人聊天之间,丝毫没有注意到餐厅里来了另外的人。
秦知意上午拍摄时,被任燃和刘毅吓到之后,回了酒店就没有再出过房间,给金主打电话抱怨还被臭骂了一顿,好不容易被助理哄好,想着来好好吃一顿晚饭,却没想到看见了餐厅角落里坐着的两个人。
这两道身影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今晚可能会因此做噩梦的程度,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远离。
秦知意刚刚转好的脸色又要开始发白,正想趁着这两个人没注意到他,悄悄溜走,耳边却突然传来‘专辑’等字眼。
他没有多作停留,低着头疾步离开餐厅,心里却暗潮涌动。
他知道季灼要出专辑,听情况应该是最近就要出了。
从刚才来看的话,难不成是任燃帮他写的歌?
必然是了,要不然靠自己怎么出专辑?
任燃写的歌,肯定都是歌手们一曲难求的精品。
秦知意咬牙,心里的嫉恨在源源不断地滋生着。
可他根本无法对季灼做什么,在其他地方不行,在这个剧组里更不行。
有任燃的袒护,就算是他背后的资本都只能当鹌鹑,被抢了角色之后连屁都不敢吭一声,现在就算知道任燃帮季灼出专辑,他又能做什么?
甚至于连专辑消息他都不敢直接放出去搞事,万一被任燃追溯到源头,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秦知意坐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管怎么说,心里始终是不甘的。
从试镜岑风之后,他就一直被季灼狠狠压制着,怎么都翻不了身,憋屈和害怕交织在一起,让他连饭都吃不下去。
焦躁之间,他想起自家公司的一个前辈歌手,郑弘新。
郑弘新今年不到五十岁,早年间得过几个音乐权威奖,在业内也比较有资历,就是性格很拧巴,做人也不磊落。
他很看不起现在的许多年轻音乐人,应该说除了任燃,别的他都看不上。
看不上就算了,还很爱阴阳,经常以一种老前辈的姿态评价新人,但夸赞少、教导少、提携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批判。
尽管郑弘新这些年的好作品不多,但毕竟在二十多年前有成绩,在外形象是个国民老歌手,一般他的批判上热搜之后,网友都会跟着附和,对批判的新人冷嘲热讽。
秦知意记得这位老前辈似乎最近也要发专辑了,那天还在公司群里说来着。
他逐渐冷静下来,或许可以从郑弘新这里搞些文章。
郑弘新自大,并不需要他做太多事,只需要‘偶然’地在郑弘新面前提一嘴季灼要出专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