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 第14章

“我又要说那句话了,真羡慕你有个好爹。”

扶桑一本正经道:“说不定我上辈子拯救了国家,这辈子才有这样的福报。”

春宴自嘲道:“那我上辈子一定干了许多缺德事。”

这个玩笑不好笑,气氛僵了半刻,春宴低声道:“对了,不知哪个下三滥的货色,在背后编排你和三皇子,今儿早上忽然就在太医院传开了。话太脏,我就不说给你听了,平白污了你的耳朵。不过我估摸着那些谣言出不了太医院的门,毕竟妄议皇子可是要承担罪责的,所以你也不必太在意。哼,不遭人嫉是庸才,依我看就是有人嫉妒你能服侍太子,而那些个无能之辈却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所以才编造谣言中伤你,实在卑鄙无耻。”

扶桑一时哑然。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那些污言秽语早已传开了,他还以为……算了,反正他本就不以为意,也没必要让春宴知道他已经听过那些话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便说去。”扶桑满不在乎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何须屈尊畏谗言。”

春宴啧啧两声,笑道:“小扶桑,你可真是大智若愚。”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

“当然是夸你啦。”

“好罢,”扶桑眉眼弯弯,“姑且就当你是在夸我。”

“噫,”春宴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扶桑的细腰上,“今儿个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香囊?”

“我戴了呀……”扶桑垂眸一看,顿时傻眼€€€€春宴送给他的石榴香囊和棠时哥哥送给他的玉葫芦,他一直一左一右挂在腰上,可如今香囊不知所踪,只剩下玉葫芦……难不成掉在信王府了?

“可能是今早忘戴了。”扶桑含混道,低着头不敢看春宴,因他实在很不擅长说谎,怕被一眼看穿。

春宴也只是随口一问,又和扶桑闲聊了几句,便回后院去了。

春宴前脚刚走,赵行检和尹济筠后脚便回来了。

“师父,您去哪儿了?”扶桑边给赵行检倒水边问。

“昭阳宫。”赵行检总是惜字如金。

昭阳宫,便是珍贵妃的寝宫。

月初的时候,扶桑随着师父和师兄去给珍贵妃请平安脉,凑巧从二皇子口中听见了韩君沛兵败的消息。世事变幻无常,谁成想没过几日韩君沛便溘然长逝了。

棠时哥哥说过,从旌阳城到京城大约有十日路程,这样算来,再有四五日,韩君沛的尸身便要送回京城了,到时候太子难免又要大恸一场……

“扶桑,”尹济筠轻推他一下,“发什么呆,师父问你话呢。”

扶桑回过神来,一脸迷茫地看着赵行检,赵行检便又问了一遍:“信王府之行如何?”

“一切顺利。”

“那便好。”

寥寥两句,再无话了。

扶桑心想,也不知那些谣言传到师父耳朵里没有。

不过,以师父之凝定与超脱,必然会漠然置之。

扶桑便将谣言连同澹台训知一齐抛诸脑后,安心做事。

这几天不算忙,酉时刚过,扶桑便离了太医院,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往清宁宫的方向走。

从宫门口路过时,他在心里算着,再过二十六个时辰他就可以见到太子了,这种满怀期待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一路轻盈地走到隆景门时,两个太监迎面走到扶桑跟前,打头那个他认得,是昭阳宫的总管太监魏南楼。

魏南楼不假辞色,直截了当道:“柳扶桑,贵妃娘娘有话要问你,随咱家走一趟罢。”

扶桑有些懵。

他与珍贵妃没有半点瓜葛……等等,该不会是因为三皇子罢?难道,那些谣言已经传到珍贵妃耳中了?怎么可能……

见扶桑呆呆的没有反应,魏南楼扭头使个眼色,站在他身后那个太监即刻上前,一只手铁钳似的攥住扶桑的手腕,生拉硬拽地带着扶桑往昭阳宫的方向行去。

第023章 23

小太监23

晋江/虚度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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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恨死澹台训知了!

就因为他去了一趟信王府,致使他先是被同僚恶意中伤,又是被珍贵妃的人强行带走,不用想也知道绝没好果子吃。他现在只希望珍贵妃能看在他爹和他师父的面上,不要过于责难他才好。

进了昭阳宫的门,那个太监便放开了扶桑的手,他惴惴不安地跟在魏南楼身后,来到珍贵妃跟前。

扶桑屈膝跪拜,以额触地,恭声道:“奴婢柳扶桑,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旁的奴婢无声退去,只剩下魏南楼和一名年长宫女,一左一右侍立在床榻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匐于地的扶桑。

珍贵妃端坐榻上,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无名指和小指上戴着银鎏金掐丝烧蓝嵌翡翠碧玺指套,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光。

“离近些。”珍贵妃道。

扶桑不敢起身,膝行至珍贵妃脚边,躬腰垂首,目光落在珍贵妃鞋尖上缀的珍珠上。

“听说你今儿上午去信王府了?”珍贵妃开门见山地问。

“是。”

“去做什么?”

“信王殿下伤了腰,奴婢去为殿下按摩。”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是吃干饭的么,轮得到你个半吊子去给信王按摩?若是按出问题来你担待得起吗?”

扶桑总不能说他也不想去是信王胁迫他去的,只能顺着珍贵妃的话道:“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请娘娘责罚。”

顿了顿,珍贵妃又道:“除了按摩,没做别的?”

扶桑起先不明白这个“别的”指的是什么,旋即联想到那则污秽不堪的谣言,霎时感到既羞愤又委屈,却还要努力保持平静,道:“只是按摩而已,按摩结束后,奴婢片刻也未停留,当即便离开了信王府。奴婢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娘娘。”

静默稍倾,珍贵妃道:“抬起头来。”

扶桑缓缓抬头,眼帘低垂,不敢直视珍贵妃的颜面。

珍贵妃定定地凝视着扶桑的脸。

在他还是个垂髫小儿时,这张脸便打眼得很,皇子公主们几乎都被他比下去,就连太后她老人家都替他惋惜,说他这辈子投错了胎,若是生成个女儿身,单凭这张脸,荣华富贵便能信手拈来。

不过人的相貌是会随着年龄改变的,有人小时候粉妆玉琢,长大了却泯然众矣,有人小时候平平无奇,长大了却惊艳绝伦。他也变了,变得愈发冶容丽质,难辨雌雄。

珍贵妃猝然想,假如把他这张鲜艳的面皮撕下来,贴到她渐显老态的脸上,或许她就能重新俘获圣心……

“啪!”

猝不及防的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扶桑脸上。

指套的尖端,在吹弹可破的脸颊上划出一道一指长的血痕。

扶桑自幼在袁雪致和柳长春的疼爱与呵护下长大,从未挨过打,甚至连骂都没挨过几句。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挨打,相比疼痛,他更觉得委屈€€€€明明他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被如此对待?

浓烈的委屈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他的心和眼,泪水汹汹而下,漫过那道长长的血痕,下半张脸都被血泪染红了。

“若不是看在你爹娘的面子上,今儿个你的小命都难保。”珍贵妃隐含怒意道,“这一巴掌让你涨涨记性,往后再敢和信王勾勾扯扯,传出些闲言碎语来,本宫决不轻饶。滚罢!”

扶桑叩头,哽咽道:“谢娘娘恩典,奴婢告退。”

眼瞧着扶桑出了门,珍贵妃恨声道:“没出息的东西!竟被一个小太监勾走了魂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可真是个痴情种啊,不愧是皇上的儿子。”

“娘娘慎言,”旁边的宫女急忙提醒,“当心隔墙有耳。”

魏南楼倒了杯茶,端起来递给珍贵妃:“主子,喝口茶消消气。”

珍贵妃接过茶杯,喝了两口,魏南楼伸手接回茶杯,放在炕几上,道:“主子,奴婢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珍贵妃蹙眉道:“讲。”

魏南楼缓缓道:“奴婢好歹也算半个男人,对男人的心思约略知道一点。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惦记,得到之后,要不了多久也就兴致索然了。主子不想看到三殿下和柳扶桑纠缠不休,不如就帮三殿下一把,让他占有柳扶桑,了却他的夙愿。纵使柳扶桑的脸生得再好,他的身子也是残破的,说不定三殿下玩过一次也就厌弃了。”

珍贵妃沉思良久,道:“怎么个帮法?”

……

扶桑全然不知有个歹毒的阴谋正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此时此刻,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委屈和难过里,眼泪流个不停,仿佛要把以前没流过的泪一股脑全流干。

直至走到引香院门口,眼泪才止住,委屈也散得差不多了。

谁让他是奴婢而珍贵妃是主子呢,别说打他一巴掌,就算珍贵妃随便安个罪名把他杀了,也无可非议,因为她的地位让她享有处置奴才的权力。

扶桑悄悄地进院,又悄悄地溜进西厢房,点上灯,先照镜子,被左脸上的伤口和血痕吓了一跳,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副鬼样子,后天他怎么面见太子?

水盆里没水,扶桑用茶壶里的冷茶打湿帕子,对着镜子小心擦拭伤口底下的斑驳血迹,正忙着,忽听金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扶桑,是你回来了么?”

“是!”

“回来了怎么也不露个面?”

话音越来越近,扶桑忙道:“我在更衣,你别进来!”

金水便停在游廊上,让他换完衣裳就去饭厅吃饭,扶桑答应一声,速速把血痕擦干净,又麻利地换上常服,去往饭厅。

一看见他,金水和银水都被吓着了。

“老天爷!”银水大惊失色,“你脸上怎么弄这么长一道口子?”

扶桑早已想好了说辞,他坐在桌边,边拿起筷子夹菜边道:“我从静园抄近路,天黑没看清,不小心被秃树枝子划着脸了。”

金水赶紧找来金创药,坐在扶桑旁边,急道:“别吃了,先擦药。”

扶桑乖乖放下筷子,侧身面朝金水,垂眼看着她手里的药瓶。

金水用食指抠出一点淡黄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往扶桑的伤口上涂抹,他只是轻轻地“嘶”了一声,却让金水潸然泪下。

扶桑顿时慌了:“你、你别哭呀,我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

金水抬起袖子蘸了蘸眼睛,继续给扶桑涂药,带着哭腔道:“好好的一张脸,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好?你也是,走夜路怎么不提个灯笼?难道太医院连个灯笼都没有吗?”

扶桑赔着笑道:“是,都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会小心的,姐姐莫气。”

银水站在旁边看着,忧心忡忡道:“要我说以后还是别从静园走了,静园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也没人巡夜,若是一不小心掉进莲花池里,那可就糟糕了。”

“呸呸呸,”金水斜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银水道:“我这不是给扶桑提个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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