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 第83章

玄冥若真丢了,她俩必定要受罚的。

老爷和夫人都是宽厚之人,从不轻易惩罚下人,可他们总要给殿下一个交代。

扶桑见状,笑着宽慰她们:“不必担心,玄冥指定丢不了。朝雾,你裙子都淋湿了,快去换了罢。”

朝雾只得往后院去更衣。

扶桑完全不着急,可为了让朝雾和流岚安心,他决定出去找找玄冥。

想必玄冥正躲在哪个旮旯避雨呢,别人叫不出来它,他绝对可以。

头发差不多烘干了,扶桑用发带简单一绑,将之前裹身子的那件披风披上,撑着朝雾放在廊下的那把桐油伞,出了漪澜院。

出门往西走,边走边喊:“玄冥!”

没喊几声,玄冥的叫声就透过喧喧雨声传进他耳中,扶桑往前快走几步,就看见玄冥从左手边的院子里跑出来,朝他飞奔而来。

跑到伞下,玄冥直起身子,两只前爪搭在扶桑腿上,喵呜不停。

这要是小时候,它直接就四爪并用往他身上爬了,现在长大了、长胖了,性子也变得稳重了。

扶桑撩起披风的下摆,屈膝蹲下,用手擦去玄冥身上的雨水,嗔道:“你乱跑什么,害得别人冒着雨到处找你。”

玄冥听不懂人话,一边嗲声嗲气地叫唤,一边在他€€上蹭来蹭去。

“好了,别撒娇啦,”扶桑笑道,“我们回去罢,好让朝雾和流岚安心。”

扶桑不忍心让玄冥淋雨,刚抱着它站起来,突然听见君如月的声音:“我还想着等雨停了再给你送回去呢,没想到你自己出来找了。这小东西,一听见你叫它,肉都不吃了,拔腿就跑。”

一抬头,就看见君如月站在不远处的门檐下,他换了一身和这迷离烟雨极为相衬的青衫,长发半绾半披,鹤骨松姿,风流蕴藉。

有那么一刹那,扶桑险些以为站在那儿的是澹台折玉€€€€虽然五官并不像,但君如月和澹台折玉就是有那么一些说不清的相似,昨天第一次见到他时扶桑就隐隐这么觉得了。

君如月几个大步来到伞下,伸手握住伞柄,道:“我帮你撑伞。”

玄冥太胖了,扶桑单手抱它确实有点吃力,便开了握伞的那只手,双手抱着玄冥,仰脸笑道:“那就多谢月哥哥啦。”

他们两个离得如此之近,扶桑笑起来时弯弯的眉眼、微微上翘的唇角、甚至皮肤表面细小的绒毛全都落在君如月眼里,还有他身上刚沐浴过后的清香,在君如月鼻端萦绕,使得君如月的心又开始扑通乱跳。

君如月强迫自己转头看向被雨雾笼罩的莲池,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扶桑问,“有什么烦心事吗?”

君如月依旧目视远方,语气沉重道:“我刚刚得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扶桑心里一沉,生怕这个“不好的消息”和澹台折玉有关,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消息?我能知道吗?”

君如月仍是不看他,慢声道:“去岁生辰时,我朋友送了我一只金丝雀€€€€就是今儿个在酒楼遇见的那个朋友。它有一身缃黄色的羽毛,十分漂亮,叫声轻柔婉转,特别好听。”

说到这里,君如月回过头来,垂眸看着扶桑怀里的玄冥,接着道:“就在我们出去逛街的时候,这只狸奴潜入我的院子,趁下人们不注意,将我的金丝雀咬死了。”

扶桑大吃一惊。

玄冥确实喜欢抓鸟,它曾不止一次将在外面捕获的麻雀带回客栈交给扶桑,有一回甚至叼回来一只死老鼠,把扶桑吓得够呛。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扶桑连声道歉,慌张无措道:“我、我该怎么补偿你?要不,要不我去给你买只新的……”

他倏地住嘴,这样说是不对的。

君如月失去的是一只活物,就算他买来一只一模一样的金丝雀,也不是原来那只了。

眼看着扶桑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君如月胸腔里泛起一种既欢愉又于心不忍的古怪心情,他克制着触碰扶桑的冲动,语带惋惜道:“就算再买一只,也不是原来那只了。”

他说的正是扶桑心中所想的,扶桑愈发有愧,讷讷道:“那……那怎么办呀?”

君如月轻叹一声,而后冲他笑了笑,安抚道:“算了,一只鸟雀而已,不值什么,你别放在心上。我就不该告诉你,平白给你添堵。走罢,我送你回去。”

几步路就到了漪澜院。

到了廊下,扶桑放下玄冥,君如月收了伞,朝着朝雾和流岚摆了摆手,她们便默默地退回了厅堂里。

“我让人送过来的姜汤你喝了没有?”君如月问。

扶桑低低地“嗯”了一声。

君如月又道:“但凡有一点不舒服,别忍着,立刻告诉朝雾和流岚,让她们去请大夫,知道吗?”

扶桑再次“嗯”了一声。

“那我走了。”君如月刚转身,就被扶桑扯住了袖子,他回过身来,眼神和话音都很温柔,“怎么了?”

扶桑抬眸看着他,缓缓道:“我的狸奴咬死了你的金丝雀,我理应负起责任来,可我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我先欠着,以后有机会,我定会补偿你。”

君如月有些无奈:“我刚才都说了不必放在心上。”

扶桑却很坚持:“就这么说定了,我欠你一个补偿,以后无论你让我做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就一定会答应你。”

说完,不给君如月拒绝的机会,扶桑转身跑走了。

君如月注视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进了厅堂,扶桑沉声道:“玄冥,过来。”

玄冥翘着尾巴来到他身边,扶桑把它抓起来放到腿上:“你……”

他本想责备它几句,可转念一想,狩猎是狸奴的天性,若非有人喂养,它就得自食其力,捕鸟或者捕鼠为食。既是天性使然,便算不上犯错,又有什么好责备的呢。

扶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玄冥的脑袋,把它放回地上,道:“玩儿去罢。”

“你在哪儿找见它的?”朝雾问。

“它就在二公子的院子里,我一喊它就跑出来了。”

“我还去二公子院里问过呢,可大家都说没见过狸奴。”

“要么它藏起来了,要么它是后来才溜进去的。”

“修离怎么还没回来,他出去很久了。”流岚担忧道,“该不会是迷路了罢?”

“我出去找找他。”朝雾道。

“等雨停了再说罢,”扶桑道,“修离又不是三岁小孩,丢不了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

雨才刚停,日头就破云而出,天上悬起一座绚丽的虹桥,扶桑站在院子里观赏,遗憾此刻澹台折玉不在身边。

等虹桥消散,朝雾和流岚提着食盒去取午饭。

扶桑跟着她们出了漪澜院,想在附近找找修离,经过都云谏和柳翠微住的院子时,想起柳翠微早上不舒服,便走了进去。

有丫鬟在扫院子里的积水,扶桑过去询问柳翠微好些没有,丫鬟说她一上午都在屋里躺着,扶桑又问有没有请大夫来瞧瞧,丫鬟说没有。

扶桑不想扰她休息,可又放心不下,到底还是敲响了卧房的门:“翠微,是我,我能进去看看你吗?”

柳翠微道:“等等。”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柳翠微从里面走出来,穿戴整齐,髻发端丽,虽然未施粉黛,气色瞧着却不错。

扶桑松了口气,但还是问了句:“你还好吗?”

柳翠微轻笑道:“睡了一上午,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扶桑道,“对了,你见过修离没有?”

“我在屋里躺着的时候,隐约听见他在院中说话,好像是玄冥丢了。”柳翠微道,“玄冥找着没有?”

“玄冥找着了,”扶桑道,“但修离又不见了,我正找他呢。”

“他那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柳翠微不以为意,“会不会是殿下吩咐他办事去了?”

“也有可能。”扶桑左右看看,“都云谏呢?”

“不知道,”柳翠微道,“应该和殿下在一起罢。”

扶桑没跟她多聊,出了院子,又沿着莲池往前走了一段,始终没发现修离的踪影,只得折返。

回到漪澜院,朝雾和流岚已经带着午饭回来了,扶桑说修离有可能替澹台折玉办事去了,先帮他留份饭,说不定他回来时还饿着肚子呢。

流岚去茶水房里拿了两个碗,帮修离另外留了饭菜,然后三个人围坐在后院的石桌旁,沐浴着雨后的阳光,边吃边聊。

饭后,各自休息。

上午这一顿折腾,扶桑累坏了,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玄冥如往常一般躺在枕头边,陪扶桑一起睡。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脸上痒痒的,扶桑以为是玄冥,闭着眼睛咕哝:“别闹……”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扶桑癔症须臾,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澹台折玉近在咫尺的笑脸。

“你回来啦!”扶桑直接扑进澹台折玉怀里,脸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道:“我好想你!”

明明只分开了一个上午,却仿佛分开了很久很久。

澹台折玉原本侧躺着欣赏扶桑的睡颜,被扶桑这么一扑,他顺势躺平,一只手搂着扶桑的腰,另一只手搭着扶桑的肩,道:“有多想?”

扶桑抬起头来,下巴支在澹台折玉胸口,两只眼睛因为刚睡醒而雾蒙蒙的,嗓音也是沙哑的:“像今天下的雨那么多。”

澹台折玉很满意这个回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扶桑那双含情眼,手从肩上移到后颈,又从后颈移到脸上,轻轻摩挲。

扶桑舒服地闭上眼睛,就像享受抚摸时的玄冥。

“上午出去好玩吗?”澹台折玉问,若不说说话转移注意力,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做点别的。

“好玩!”扶桑顿时来了精神,略过书肆里那段不提,绘声绘色地向澹台折玉描述了比武招亲的场面。

他的神色和话音里都流露着满满的快乐,澹台折玉一面为他的快乐而快乐,一面又为自己缺席了他的快乐而遗憾,与此同时,还为与他一起体会这份快乐的是另一个男人而感到嫉妒。

扶桑蓦然住嘴,疑惑道:“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默了默,澹台折玉低声道:“你努力了这么久,我的腿却毫无起色,你难不难过?”

扶桑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先是垂下眼帘,然后干脆偏过头去,侧脸贴着澹台折玉的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他耳中回响。

安静了好一会儿,扶桑才轻轻开口:“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难过的不是长久的努力付诸东流,而是怕你难过,怕你失望……”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里掺染了微弱的哭腔。

澹台折玉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一字一句道:“我不难过,也不失望,你也不许难过和失望,我们继续努力,说不定哪一天我突然就站起来了。”

“好,”扶桑的声音里又有了笑意,“继续努力。”

又趴了片晌,扶桑猝然想到修离,抬起头来,道:“殿下,你今天有没有吩咐修离去办什么事?”

澹台折玉想了想,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扶桑骤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坐起来,面色凝重地对澹台折玉说了来龙去脉,末了担忧道:“他能去哪儿呢?该不会出什么事罢?”

澹台折玉也坐起身来,温声安慰:“你先别担心,只要他没有离开这座府邸,就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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