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痴望着仿佛是从那幅美人图里走出来的扶桑,无端地想,或许他对扶桑不止是一点见色起意的€€念,或许还蕴含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浑然不觉的真心,毕竟他这辈子不曾爱过什么人,不清楚真心喜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但不管是€€念还是真心,都无所谓了,因为扶桑属于澹台折玉,他注定要“求不得”€€€€据说这是人生八苦之一,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苦,没想到第一次吃苦竟是扶桑给的,也算是恶有恶报,谁让他一开始对扶桑那么坏呢。
想着想着,都云谏竟有些悲从中来,有股落泪的冲动。
扶桑被都云谏看得心慌,怯声道:“都云谏……”
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就被都云谏封住了口。
扶桑大惊失色,可都云谏强壮的手臂如铁钳般禁锢着他,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蚍蜉撼树,他恼羞成怒,终于生出狠心,都云谏刚撬开他的牙关,就被他狠狠咬住了舌头。
都云谏闷哼一声,血腥味顷刻间便在两个人的嘴里蔓延开来,都云谏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更紧地抱住扶桑,恨不得将扶桑嵌进他的身€€里似的。
巨力挤压着胸腔,扶桑很快就无法呼吸了,他感到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松了劲,都云谏却没有趁势长驱直入,只是恋恋不舍地€€着他的唇,心跳砰砰,呼吸沉沉。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扶桑听见柳翠微的惊呼:“都云谏!你在做什么!”
扶桑不知眼泪是何时冒出来的,他看不清柳翠微的表情,只看到她迅速逼近,边撕打都云谏边嚷道:“你放开他!都云谏!你这个混账!”
在都云谏放开他的一瞬间,扶桑就像一只出笼的鸟,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柳翠微边喊他的名字边追他,追到门口,她停住脚步,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蓦然流下一行泪来,她迅速抬手擦掉眼泪,转身进了卧房。
都云谏依旧站在原地,柳翠微对着他的脊背,冷声道:“你明明答应过我,只是亲眼看看扶桑穿女装的样子就满足了,不会动他一根头发。”
“我喝多了,情难自禁。”都云谏舔掉唇上的血迹,转身面对柳翠微,眉梢眼角挂着一抹愉悦的笑,“再说我又没有€€奸他,只是亲了他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我就不该相信你。”柳翠微怒视着他,恨声道。
“你现在才知道吗?”都云谏抬手覆上柳翠微的脸颊,嗓音喑哑而温柔,“只有愚蠢的女人和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女人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你属于哪一种?”
柳翠微默不作声,都云谏勾唇一笑,自问自答:“你哪一种都不是,你只是假装相信我,你明知道会将扶桑置于险境,却还是帮我设下了圈套,诱他深入,你就是个虚伪的、狡诈的、自私自利的女人,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出卖。”
柳翠微咬紧牙关,眼眶通红,倔强地不肯落泪。
都云谏走近一步,将柳翠微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瘦弱的背,深情款款道:“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这样的你,你比那些只懂三从四德的女人有趣多了。谢谢你,帮我了结了一桩心愿,等回到京城,你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柳翠微抬手环住都云谏的腰,脸贴在他热烘烘的胸膛上,心里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做一个只懂三从四德的女人,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做个贤妻良母,循规蹈矩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然而……
扶桑一口气跑回漪澜院,朝雾和流岚看见他,还以为闯进来一个陌生人,定睛细看才认出他来,惊疑不定道:“你怎么……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扶桑怕被她们瞧出什么端倪,尽可能镇定自若道:“待会儿再跟你们解释,殿下回来了吗?”
朝雾道:“还没呢。”
扶桑暗暗松了口气:“我先进去更衣。”
目送扶桑进了卧房,朝雾不禁感叹:“好美啊,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我怀疑他根本不是太监,而是女扮男装。”流岚小声道,“不然怎会美得如此浑然天成,一丝违和都没有。”
“我也是这样想,”朝雾道,“如此一来,殿下与他的关系就解释得通了。”
两个人正交头接耳,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赶紧出去迎接。
果然是澹台折玉回来了,他歪靠在轮椅上,单手支颐,剑眉轻锁,似乎不大舒服。
听见朝雾和流岚的声音,澹台折玉掀开眼帘扫了她们一眼,复又阖上,低声问:“扶桑呢?”
他出去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扶桑应该第一时间出来见他才是。
朝雾和流岚对视一眼,支支吾吾道:“他……他在房里。”
澹台折玉察觉有异,也不多问,道:“送我回房。”
君如月推着轮椅,穿过庭院,到了阶前,随行的侍从上前帮忙,抬着轮椅进了正房的厅堂。
“好了,”澹台折玉道,“你们回去罢。”
君如月应了声“是”,行止间,目光顺着卧房半开的房门飘进去,却只看到一片昏黄的光。
澹台折玉自行推着轮椅进了卧房,却没看见扶桑的踪影。
轮椅辘辘地行至床前,透过轻薄的碧纱帐,澹台折玉看到一个朦胧的剪影,好像不是扶桑,可除了扶桑,没人敢擅自坐在他的床上。
澹台折玉道:“怎么躲着不出来?”
帐内响起扶桑的声音:“有外人在吗?”
“没有,”澹台折玉道,“只有我。”
那道剪影自床畔站了起来,帐子掀开,犹如拨开了一团迷雾,只见扶桑穿着一身红衣,作女子装扮,羞羞怯怯地立在那儿,笑盈盈道:“你回来啦。”
澹台折玉怔怔地看着他,恍惚以为自己醉得太厉害,眼前出现了幻景。
第120章 小太监120
扶桑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因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泪过留痕,几道斑驳, 唇上还有一抹猩红的血迹, 也不知方才朝雾和流岚瞧见了没有。
他忙去倒水洗脸,刚把脸打湿, 外面便传来说话声, 料想是澹台折玉从筵席上回来了,他唯恐被外人瞧见这副模样,慌里慌张地躲进了帐子里,先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又抓起搁在枕边的缂丝团扇使劲摇撼, 因他不停地在冒汗。
未几,果然听见了澹台折玉的声音, 他遣退了送他回来的君如月,可扶桑还是不敢贸然出去, 待轮椅碾压地面的辘辘声由远及近, 扶桑停下了摇扇子的手,透过碧纱帐看着朦胧的人影, 蓦然有些想哭€€€€被自己讨厌的人给强吻了,即使对方并非有意为之,也难免有些委屈。
“怎么躲着不出来?”澹台折玉停在帐外问。
“有外人在吗?”扶桑极力保持冷静,话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在澹台折玉身边待得久了,他约略掌握了些掩藏情绪的本领,算是一点微小的长进。
“没有, ”澹台折玉回道,“只有我。”
扶桑站起身来, 往前两步,用手中的团扇撩起碧纱帐,走到帐外,却驻足不前了,怕身上还沾染着都云谏的气息。
他含羞带怯地将澹台折玉望着,笑盈盈道:“你回来啦。”
澹台折玉怔怔地看扶桑的笑颜,竟与都云谏不谋而合,产生了一模一样的念头€€€€红裙配上云髻,眼前的扶桑实在像极了一位正在等待新郎的新娘,而他正是那位带着几分薄醉从喜宴上归来的新郎,今夜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澹台折玉因这幻想而心潮澎湃,面上却不露声色,平平淡淡地问:“怎么作这副打扮?”
“翠微想看,我便穿给她看了,我刚从那边院子回来,还没来得及更衣,你便也回来了。”扶桑又开始摇扇子,他能感觉到面颊上有汗珠在蜿蜒,“这会儿才刚辰时罢,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澹台折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嗓音略显低哑:“我不胜酒力,有些头疼,而且明日还要启程,便早些回来了。”
其实这些都是托辞,关键是如今的他已融入不了众星捧月的氛围,那些围绕着他的笑脸在他看来都是虚伪的假面,令他感到厌倦,那些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令他感到疲惫,他惦记着扶桑,归心似箭,他宁愿和扶桑待在一起无所事事,也好过在人堆里虚与委蛇,所以他佯装不适,提前退了席。
扶桑一听他说头疼,什么顾虑都忘了,顿时如惊弓之鸟般紧张起来,唯恐许久未犯的头疾卷土重来,
“那你快到床上去,我帮你按按。”待要喊人来帮忙,不成想澹台折玉伸手一拽,把他拽坐到膝上。
“不用。”澹台折玉将扶桑搂在怀里,脸埋进他颈间嗅了嗅,沉声道:“你让我抱会儿就好了。”
扶桑扭着身子依偎在他胸前,头枕着他的肩,轻声呢喃:“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药。”
澹台折玉却道:“你就是我的药。”
而且是救命的药。
扶桑又有些想哭,他闭着眼睛,不敢作声,怕一开口带着哭腔。
今儿个是澹台折玉的生辰,是大喜的日子,他绝对不能哭,不吉利。
澹台折玉也默默地与扶桑交着颈,呼吸沉沉,仿佛真的从扶桑身上汲取着什么。
扶桑胸前的两团揉软抵着他的胸膛,虽然明知是伪造的,却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隐忍了这半年,他的身€€早已经不住半点撩拔,动不动就会€€念丛生。再忍最后一晚,等到了鹿台山,他就要将扶桑拆吞入腹。
在被扶桑察觉他的变化之前,澹台折玉轻轻拍了拍扶桑的背,哑声道:“去把衣裳换了罢。”
这条裙子上全是别人的气息,他不喜欢。
扶桑求之不得,他早已热得汗流浃背。
扶着轮椅的扶手从澹台折玉身上起来,他道:“你先药浴,我再洗澡,洗完就可以直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澹台折玉点点头:“好。”
扶桑道:“那你先去外头待着。”
澹台折玉眉梢轻挑,明知故问:“为何?”
扶桑语带娇嗔:“我要换衣裳嘛。”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向澹台折玉坦露身体的秘密,但那是明天或者后天的事,今夜还得再忍忍。
扶桑躲在帐子里,一面更衣,一面又想起都云谏那个坏东西,唇齿间隐约还残留着一丝血腥味。
他业已从刚刚的拥抱中得到了安慰,不管是委屈还是恼恨都抚平了,转念一想,等都云谏酒醒之后发现自己亲了一个太监,恐怕还要觉得恶心哩,而且他还咬破了都云谏的舌头,其实并不算吃亏。
扶桑兀自笑了笑,又想起都云谏抱着他时喊的那声“翠微”,他能感觉到,其中是蕴含着感情的。有个成语叫“日久生情”,或许都云谏对柳翠微是有几分真心的。
这样想着,他便大度地原谅了都云谏对他的冒犯,转而又对柳翠微生出些许愧疚€€€€无论如何,都云谏都是柳翠微的男人,亲眼看见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又亲又抱,柳翠微心里定然不好受。
他该对柳翠微解释清楚,免得柳翠微对他生出什么芥蒂。明天不一定有时间,那就趁着澹台折玉药浴时过去一趟罢。
入浴出浴都需人帮忙,都云谏醉成那样,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扶桑只好去找君如月。
君如月虽也喝多了酒,却比都云谏强得多,至少人还是清醒的,走路也稳当。
他和扶桑并肩往漪澜院的方向走,借着夜色的遮掩,目光肆意地在扶桑的侧颜上流连,因没留神看路,被脚下的不平之处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他自觉在扶桑面前失了仪态,不禁生出些无颜以对的羞愧来,又觉得这份羞愧十分可笑,竟真的嗤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扶桑笑问。
君如月哪说得出个所以然来,边摇头边道:“我也不知道。”
扶桑便认定是酒在作祟,人在喝醉酒之后会变得很奇怪,他见过,也曾亲身体验过,虽然他当时只算是微醺而已。
澹台折玉曾经说过,等到被幽禁之后,他要体验醉生梦死的滋味,扶桑非常期待看到他醉酒之后的样子。
到了漪澜院,扶桑帮着君如月把澹台折玉弄进浴房,出来时撞见了朝雾,朝雾对他道:“柳姑娘方才来过了,将你落在她那儿的衣物送了过来,顺便将你穿回来的裙子拿走了,她还给你留了话,说不必跟她解释什么,她不在意。”
柳翠微想他之所想,令扶桑感到一点心有灵犀的欣慰,他舒了口气,轻笑道:“倒省得我跑一趟了。”
澹台折玉出浴后,扶桑接着沐浴,等他换上一袭玉色中衣、清清爽爽地走进碧纱帐里,澹台折玉已经先行睡着了,这个生辰过得令他身心俱疲。
扶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玄冥过来蹭他,刚喵了一声,澹台折玉就睁开了眼睛。
澹台折玉朝他张开双臂,什么都不必说,扶桑便乖乖地钻进他怀里去,澹台折玉侧身抱着他,嗅闻着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体息,终于感到一阵倦鸟归林般的心满意足。
扶桑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柔声问:“头还疼吗?”
澹台折玉道:“不疼了。”
扶桑仍是不放心:“要不我还是帮你按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