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 第134章

柳棠时道:“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赵太医说了,要等一个月左右疼痛才会完全消失。”

扶桑犹豫了下,道:“我想看看伤口。”

柳棠时劝道:“还是不看为好。”

扶桑没有坚持,他现在虚弱得很,受不住打击。就算不看也想象得到,伤口肯定十分丑陋,而且势必会留疤。

“对了,”柳棠时轻轻一笑,“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叫什么?”扶桑忙问。

“雪舟,”柳棠时道,“风雨同舟之舟。”

“雪舟,柳雪舟……”扶桑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段回忆。

离别那日,天降异象,八月飞雪。

他背靠在澹台折玉怀中,凭栏赏雪。山林尽皆被白雪覆盖,目之所及一片苍茫,而下方的水潭仍是碧波荡漾,那只小船漂在水中央,积了满船的雪。

扶桑回想着那如诗如画的情景,心里忽然冒出两句不知在何处看过的诗词: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①

用在他和澹台折玉身上,倒也算恰如其分。

“你喜欢吗?”柳棠时问。

“喜欢,”扶桑回过神来,“非常喜欢。”

柳棠时稍稍一顿,又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喜欢就好。”

扶桑道:“是不是还得起个乳名?”

柳棠时想了想:“小船儿如何?”

“好,”扶桑满意极了,“就叫他小船儿。”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柳棠时道:“小船儿醒了,我去把他抱过来。”

作势就要起身,却被扶桑抓住了袖子:“不用了,我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上腌€€不堪,还是让他离我远些的好。”

柳棠时便坐了回去,道:“知道你爱干净,可还没到洗澡的时候,你且再忍忍。”

扶桑抬起胳膊闻了闻,虽然闻见了淡淡的清香,却还是露出一脸嫌弃来:“我是不是都臭了?”

柳棠时哭笑不得:“我日日为你擦身,衣物也每天更换,所以你大可放心,你身上一点异味都没有。”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啼哭声便止住了,显然是被奶娘哄好了。

刚才孩子睡着,没看几眼就被抱走了,扶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孩子的模样,他好奇地问:“哥哥,小船儿长得好看吗?像不像我?”

“你生出来的,怎么会不好看,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交口称赞。”柳棠时的话音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为人长辈的慈爱之意,“只是五官还没长开,看不出长得像谁。”

听他这么说,扶桑不禁有些后悔,又想让柳棠时把孩子抱过来瞧瞧了,他按捺着急切的心情,接着问:“那他健不健康?”

柳棠时道:“虽然刚出生时有些惊险,不过那是意外,赵太医说了,小船儿在你肚子里发育得很好,这半个月来吃得好睡得香,一切正常。”

扶桑心下稍安,可转念又想,在十岁之前,他也是个正常人,谁知道小船儿长着长着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他?

虽然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个阴阳人,不再因为畸形的身体而感到自惭形秽,但他还是想让他的孩子做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不必经受他经受过的那些耻辱和痛苦。

柳棠时看透他心中所想,温声宽慰道:“你先别想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举世罕见,小船儿不可能步你的后尘。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变得和你一样,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你现在想它有什么用呢?”

扶桑释然一笑,道:“你说得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要紧。”

久睡初醒,扶桑精神不济,才刚哭了一场,又说了这么多话,便有些支撑不住,柳棠时扶他躺下,道:“你先睡会儿,等粥熬好了我再叫你。”

扶桑应了声“好”,垂下眼帘,很快就没了意识。柳棠时就坐在床边默默地守着他,过了很久才悄悄出去。

已是三月半,春深日暖,天朗气清。

趁着午后格外暖和,奶娘唐妈妈正抱着孩子在廊下散步。这半个月多亏有唐妈妈将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柳棠时才能安心照顾扶桑。

柳棠时来到唐妈妈跟前,伸手把孩子接过来,脸上立时便浮现出浅浅笑意€€€€面对着这样一个香软娇嫩的小婴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生出一腔柔情。

难道这就是当爹的滋味吗?柳棠时偶尔会想,如果他也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可惜这辈子注定不可能了。每当这时,遗憾里总是会夹杂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嫉妒,他嫉妒扶桑命好,就像从前嫉妒扶桑更受爹娘偏爱一样。

“小船儿,”柳棠时含笑道,“以后这就是你的乳名。”

小船儿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张着小嘴,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动静,可爱极了,小孩子就是无论做什么都可爱。

唐妈妈在旁道:“他在冲你笑呢。”

“是吗?”柳棠时忙着照顾扶桑,并不经常抱孩子,所以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唐妈妈道:“他娘醒了,他高兴呢。”

明知她在牵强附会,柳棠时还是感到些许欣慰,这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好事,可惜喜悦无人分享,他只能告诉崔奉仪。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段时间崔奉仪日日造访,早已不把自己当作客人,推开大门就往里走,看见柳棠时站在廊下,开口就问:“扶桑醒了?”

柳棠时“嘘”了一声,低声道:“又睡着了。”

崔奉仪快步走来,跟着放低了话音:“他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请大夫过来瞧瞧?”

柳棠时不答反问:“你怎么满头大汗?”

崔奉仪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气喘吁吁道:“我得到消息就赶紧骑马过来了。”

柳棠时道:“他很好,你别担心。”

崔奉仪恨不得立刻冲进房中亲眼看看扶桑,可他不能,他既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

第183章 小太监183

扶桑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药补和食补双管齐下,不仅病痛彻底痊愈,还稍微长胖了些。

十月怀胎, 有一半时间都在颠沛流离, 吃尽了苦头,他只有肚子在长, 别的地方该瘦还是瘦, 生产时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元气大伤,昏迷不醒那半个月瘦得几乎脱相,就算好生将养了半个月,比之从前还是清减了不少, 腰细得不盈一握。

在屋里闷了一个多月,扶桑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柳棠时特地向崔奉仪请了一天假,打算带扶桑出城去散散心。

这日用过早饭, 扶桑抱着小船儿亲昵片刻, 便随柳棠时一起出门,刚走到大门口, 就听见小船儿哇哇大哭起来,扶桑听不得孩子哭,立即折返回去。

这段日子扶桑住在正房,唐妈妈就带着小船儿住在西厢房。

唐妈妈正抱着孩子哄,见扶桑去而复返,笑着道:“姑娘只管出门去, 他哭一会儿就没事了。”

扶桑哪里忍心,伸手把小船儿接过来, 道:“我把他哄睡了再走,你去忙你的罢。”

唐妈妈身为过来人,当然知道不能这样惯着孩子,孩子只会变得越来越黏人,再想撂开手就难了。可当娘的心疼孩子是人之常情,她也不好多劝,便收拾了几条尿布,拿出去洗。

小船儿一到扶桑怀里就止住了哭泣,眼泪把本就清澈的眸子洗得越发剔透,里面倒映着扶桑的笑模样。

“你舍不得我,是不是?”扶桑软声道,“我也舍不得你,可我要出门,不方便带着你。等你再长大一点,不管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小船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会对着他傻笑。

为了让小船儿快点睡着,扶桑一边抱着他轻轻摇晃,一边随意哼唱起那首歌谣:“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①

可是小船儿并不想睡觉,他把脸埋在扶桑胸口拱来拱去,显然另有所图。

扶桑只好转过身,背对着敞开的门窗,一只手抱着小船儿,一只手宽-衣-解-带,坦-胸-漏-乳,小船儿迫不及待地噙住一团雪白中的那一点红,贪婪地汲取甘美的乳-汁。

自从扶桑苏醒后就各种大补,随着身体越来越好,原本干涸的乳-房便开始分泌乳-汁,涨得十分难受,于是他和唐妈妈分工,白天由他哺-乳,夜里则交给唐妈妈。

吃饱喝足之后,小船儿很快就睡着了,扶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摇篮里,穿好衣服,做贼似的走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玄冥在石榴树上打盹儿,透过枝叶看见扶桑,拖长调子“喵”了一声,扶桑吓了一跳,唯恐小船儿被吵醒。他在廊下略站了站,好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松了口气,迈着碎步跑走了。

出了大门,却发现崔奉仪也在,崔奉仪看见他,霎时眼前一亮。

他今日作男子打扮,穿了件白€€春衫,系一条红丝绦,勒出一把纤纤细腰。乌黑长发用一条红发带束在脑后,两鬓各自垂落着一缕碎发,将那张巴掌小脸修饰得愈发精巧。

如果忽略胸前的起伏,俨然就是个翩翩美少年。崔奉仪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一毫刚刚生过孩子的痕迹,他仍旧如豆蔻少女般娇妍,风韵甚至更胜从前。

可惜,可惜……他太晚遇见他,他永远不会属于他。

四目相对,扶桑心头微动€€€€崔奉仪又在用这种忧郁的目光看着他了。

这半个月,崔奉仪每隔一两天就会来看他,渐渐的,扶桑就发觉崔奉仪看他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时不时地就会流露出些许伤感。

扶桑起先以为他遇见了什么伤心事,问柳棠时,柳棠时却说没有,又疑心他知晓了自己的秘密,可柳棠时还是说没有。

后来扶桑隐隐有了猜测,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崔奉仪谈一谈,或许今天正合适。

打过招呼,各自上马,向着城门方向行去。

扶桑和柳棠时骑在一匹马上,马不是在跑,而是慢悠悠地走,崔奉仪迁就他们,也跑得不快。

扶桑打趣道:“照这个速度,出城的时候该晌午了。”

柳棠时道:“我怕颠簸起来你的伤口会疼。”

扶桑道:“我已经痊愈了,不会疼的。”

柳棠时道:“要是疼了你就立马告诉我。”

马儿扬蹄慢跑,很快就追上了崔奉仪,崔奉仪回头看了一眼,双腿夹紧马肚,低喝一声:“驾!”

鲜衣怒马少年郎,这一路引来不少注目。

等出了城,路上没什么人了,终于可以纵马驰骋。

为了哺-乳方便,扶桑许久未穿胸衣了,双峰在颠簸中起起伏伏,不停地和衣料摩擦,使得乳-汁外渗,肌肤变得黏€€。

扶桑尴尬极了,却没让柳棠时勒马,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自由的滋味,他舍不得停下。

四月孟夏,天气开始变热,风里也没多少凉意。

当马儿停下的时候,扶桑已是满头汗,他低头察看胸前,幸好乳-汁还没渗透外衣,瞧不出痕迹。

柳棠时先翻身下马,再扶扶桑下来,扶桑有些腿软,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上身撞在了柳棠时的臂膀上,柳棠时猝然感受到他胸前的柔-软,有一瞬的心-猿意-马€€€€虽然他是个无根的太监,虽然扶桑是他的弟弟,可是这种类似男女之间的肢-体接-触还是会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知道这样不应该,可这并非他控制得了的。

扶桑却毫无所觉,他从小性别混淆,男女之防对他来说极为模糊,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和女人牵手或拥抱,也可以坦坦荡荡地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对自己的亲人就更加无所顾忌了,他还没意识到对柳棠时来说他已经变了,还像哥哥弟弟那样相处已经不再合宜。

扶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眼前的风景感叹:“这里好美啊。”

前面是一条河,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微风从河面吹过来,浸润着花草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两岸林木繁茂,满目葱茏,林间燕语莺啼,洋洋盈耳。

崔奉仪栓好了马,走过来接话:“每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来这里静静地待上一两个时辰,心情自然就会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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