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小孩儿叭叭叭地说完了，还仰头望着他，邀功似的问他，“圣西罗聪明吧？”
马尔蒂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久的沉默过后，马尔蒂尼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毅力，才勉强夸了圣西罗一句，“很……很聪明。”
只不过，男人看着不谙世事的少年，已经忍不住地语带哽咽。
然后，马尔蒂尼张开怀抱，一把搂住了少年单薄的身躯。
“保罗？”圣西罗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抱得太紧，勒到我了。”
然而，马尔蒂尼并没有放松这个拥抱。
“……没事。”
“圣西罗，你让我抱一会。”
“一会就好。”
圣西罗轻轻“唔”了一声，乖巧地没有再挣扎了。
接着，少年便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自己的颈侧。
“保、保罗？”
圣西罗鼻翼翕动，无声地嗅了嗅，然后微微晃了晃脑袋。
好像一只感受到了不安的小动物。
他嗅到了悲伤的味道，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是圣西罗本能地感受到了心疼。
马尔蒂尼没有再答话了。
他把少年比自己单薄得多的身躯揽在怀里，思考了很多。
马尔蒂尼在想，他是怎么会爱上圣西罗的呢？怎么会爱上这个年纪足以作他儿子的少年的呢？怎么会爱上这个思维有异于常人的小神经病的呢？
恐怕是为了圣西罗的纯粹吧。
这是一个心里眼里都只有足球和AC米兰的少年。金钱，名利，首发位置……等等大多数职业球员都在意的东西，圣西罗却丝毫不放在心上。这个孩子，只是一心一意地喜欢踢球，以及希望AC米兰取得胜利，再以及，希望米兰的球员健康和快乐。
也是为了圣西罗所给予他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圣西罗就慷慨地给予了他全部的信赖。圣西罗只愿意听他的话，愿意跟他回家，有了任何事都乐于跟他分享……
好像一只在他面前坦然翻出肚皮的猫儿。
所以除了足球和AC米兰，圣西罗也是在意他的。圣西罗给予马尔蒂尼的种种特殊待遇，使得男人相信，自己对于圣西罗而言是与众不同的。这个孩子的心里，应该还有一块角落，是专门留给自己的。
这个认知，使得马尔蒂尼即便在此时的境地下，也忍不住地感觉到甜蜜。
马尔蒂尼又想，自己既然爱上的就是圣西罗的纯粹和真诚，就要接受这个孩子的天真和幼稚。
接受他的不成熟。
接受他的……不懂爱。
长久的、令人感到可怕的沉默过后，马尔蒂尼用手背用力抹了一把眼角，才终于结束了这个拥抱。
再面对圣西罗时，他又是那个成熟稳重的传奇队长了。
马尔蒂尼扯动嘴角，冲圣西罗露出了一个和平常一般无二的微笑。
“圣西罗，我现在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此言一出，圣西罗当场就急了。
“保罗不接受我？”
“那我们……”少年急不可耐地嚷嚷着，白皙的小脸登时涨得通红。
马尔蒂尼把食指伸到嘴边，冲圣西罗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面上的笑意却并无丝毫消减。
“放心，我们的生活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我不会接受别的女人或者……男人，不会和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也不会和其他人组成家庭。”
“你还可以和我还有克里斯蒂安、丹尼尔住在一起。”
“我们还可以一起睡觉。”
“圣西罗，我们的生活还会和从前一样，永远都会一样。”
“保罗€€马尔蒂尼永永远远都只是圣西罗一个人的。”
“我向你保证。”
圣西罗想，他是应该感到安心的，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急不可耐地冲过来，对马尔蒂尼说出这句“我爱你”，就是为了能继续现在的生活，就是为了他的保罗不被其他人抢走。
现在，他的目的明明已经达成了。
可他为什么还感觉到不满足？
圣西罗想不明白，却听马尔蒂尼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感慨了一句，“圣西罗，我等你长大。”
圣西罗张了张口，有点想像往常一样回答“我已经很大很大了”，却不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也幸好圣西罗没说话，因为短暂的停顿之后，马尔蒂尼继续往下说，只是声音更轻了三分。
“圣西罗，我等你长大，等你学会爱，等你真正……爱上我。”
“哪怕，这要耗费我一生的时光。”
马尔蒂尼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情，然后温言叮嘱圣西罗，“现在我们去向比安基女士解释。”
“你刚刚吓到她了。”
“这不是绅士所为。”
“圣西罗，你不要说话，一切交给我来就好。”
圣西罗脑海里，仍然回响着马尔蒂尼最后的喟叹。
“我等你学会爱。”
“等你真正爱上我。”
好奇怪呀，保罗为什么要等他“学会爱”呢？
他已经对保罗说过“我爱你”了呀？
这难道不是已经会爱了吗？
这难道不是已经爱上他了吗？
保罗还想要什么呢？
圣西罗不明白。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对马尔蒂尼的话提出异议，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就习惯性地去牵马尔蒂尼的手。
虽然刚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算是进入了一个新阶段，马尔蒂尼却默默抽回了本已经落入了圣西罗掌心的大掌。
足球圈的保守思想根深蒂固，同性恋对于职业球员而言是很严重的事情，马尔蒂尼想。
他已经要退役了，可以不在乎这个。谁要是因此质疑他，马尔蒂尼甚至可以直接召开发布会宣布挂靴。
但是圣西罗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
虽然小孩儿不懂，可自己得帮他注意。
男人脑海里转动着千般念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迈着大步，朝着先前被他们抛下的朱丽娅走去。
牵手被拒绝了，圣西罗却不生气。
眼见马尔蒂尼起步离开，少年也迈开步子，一边想着小心思，一边乖乖跟在了男人身后。
不过二十分钟未见，朱丽娅便敏锐地发现，马尔蒂尼对待她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
分别之前，马尔蒂尼还能够在她绞尽脑汁找话题的时候偶尔接上两句，更像是生性内敛或者是今天状态不佳。
可是马尔蒂尼带着圣西罗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男人对待她的态度，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疏离，或者说……官方化。
美丽的女士意识到了这个，不由地峨眉微蹙，心中已经差不多有了猜测。
“比安基女士，非常抱歉刚才惊吓到你了。”
“我想我们不合适，我目前也不准备考虑个人问题，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我会向桑德罗和加布里埃尔解释的。”
果真，马尔蒂尼果断开口道歉，也应证了她的猜想。
朱丽娅美目微凝，缓缓扫过看似镇定却隐隐透露出紧张的男人，以及被马尔蒂尼挡在身后的、面上还透露出懵懂的少年，再回想起先前少年石破天惊的话语，心头隐隐有了明悟。
美丽的女士又注视了马尔蒂尼和圣西罗一会，然后轻轻颔首，“没有关系，我原谅你了。”
马尔蒂尼正待长舒一口气，却见朱丽娅有些突兀地朝他挤了挤眼睛，“放心，我会为你们保密的。”
这位成熟而美丽的女性，因为这个带了几分孩子气的举动，而透露出了几分狡黠。
眼见男人勉强维持的淡定面具迅速破碎，朱丽娅粲然而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率先起身离去。
马尔蒂尼在短暂的迟疑过后，才带着圣西罗，跟上了朱丽娅的步伐，回到了内斯塔家的房子里。
黑色卷发扎成了双马尾，双马尾上还戴着粉色Hello Kitty发圈的罗马君王，满脸生无可恋地迎接了他们。
眼看朱丽娅和马尔蒂尼一前一后地进门，彼此之间并无任何交流，内斯塔已经猜测到了这一次乱点鸳鸯谱的结果。
不过，内斯塔并未表现得如何沮丧。
内斯塔起先想要尝试着至少取下了发圈再与朋友们对话，却换来了索菲亚只听雷声不见雨点的干嚎。
于是，蠢爸爸只好就此罢手，就这么晃荡着双马尾，故作镇定地朝马尔蒂尼挤眉弄眼，“没成是不是？”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我们再给你留心其他好姑娘。”
“下一次，找皮波介绍！”
马尔蒂尼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内斯塔一晃一晃的卷发双马尾上移开，再用力咳嗽了一声。
“那个……不用再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