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逐渐坐正了身子,盯着自己的目光逐渐冷静的老夫人,安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妙来。
片刻之后,果然就听到了面前的老夫人朝着他哼笑了一声,“文萱,你说的对。”
安云那种不好的想法越发的强烈,这预感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臧老夫人只是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朝着旁边人吩咐了一声,“这人不知礼数,不知廉耻,继续待在我臧府,只会污了我臧府的地界。现在,你们就把他拖出去打板,直到打死,打成一滩肉泥为止!”
臧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刚开始还带着几分冷静,说到最后逐渐的疯狂起来,直到最后那句话,里面全是浓浓的恨意。
那句话似乎根植在臧老夫人心里多年,直到今天才终于有机会让它重见天日,完成她的心愿。
安云一听这话,眼睛瞪大了几分,转身便准备拉开门逃跑。
谁知道,比之更快的是两个拦在门口的婆子,他们直接就挡住了安云的去路。
紧接着,站在臧老夫人旁边的文萱,看着站在旁边呆愣着的丫鬟们,直接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你们还不赶紧上去,将他拉去行刑!”
文萱的话一出,旁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当即就围了上去。
不到片刻的功夫,安云便被团团围住了,直接被困在她们之间。
眼看着安云挣扎不出来,仿佛是一只被蜘蛛缠住的蝴蝶,臧老夫人眼里的愉悦都快要溢出来了。
臧老夫人收起了自己眼里的病态的暴虐,渐渐靠回自己的软塌上,看着她们继续吩咐道:“带他下去行刑,就在这外院行刑。不要让他就那么快死了,我在这里听着,听着你们如何让他断气的。”
“是!”丫鬟婆子们应声,拖着被绑住的安云下去了。
安云想要扎挣,可是他这具刚刚才缝补好了一些,此时依旧千疮百孔的身子,如何敌得过这些粗鲁的妇人,最后只能被无奈的拖了下去。
待安云被拉到外院,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那些丫鬟婆子们才抬着刑具过来。
那行刑的婆子看着安云,笑着露出了微黄的牙,苍老的面皮要笑不笑的,语气带着几分轻蔑,凑近了安云的耳朵小声道:“夫郎,对不住了。只是老夫人的吩咐,你今日过后怕是不成人形了。若是有回魂日,记得不要来找老身,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说完,还不待安云反应,那婆子就撤身抽离了,随即让人将安云按在了那行刑的条凳上。
在安云被按在椅子上,打上第一板子的时候,疼痛瞬间就席卷了他整个身体,让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来。
安云自认倒霉,这次穿越过来,不仅没有受到优待,反而还要死得这般惨。
安云被打了不知道几板子,或许只有四五板子的时候,他的脑子已经开始不转动了。
早知道如此,安云想着他在一开始就该选择病死,而非等到今天,以这样痛苦的方式死去。
正当安云觉得自己嘴里散发出了腥味,眼前也开始冒出一片片灰色,心脏的频率也跳动得越来越慢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了响动。
随即,原本正在往安云身上打板子的婆子,直接被什么东西给击中,直接飞了出去。
紧接着,便是一阵极大的骚动。
“小公子,小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小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你不能对我这般。”
“小公子,饶命啊!”
在这纷乱当中,安云勉强睁开了眼睛,朝着闹哄哄的地方看了过去,却是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安云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片浆糊,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自己在做什么了,他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眨巴了几下眼睛,张了张带着几分腥甜的口,最后又沉重的闭上了。
*
眼看着安云已经昏死了过去,跟着救兵过来的小翠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的手放在安云身子上方,上下移动着,却是始终不敢落下去。
最后,小翠抬头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臧亚,目光中全是求助。
臧亚却是狠狠的皱起了眉头,随即看向了跟在后面的清月,朝着她吩咐道:“将人带回去,我去同祖母说说。”
“是!”清月闻言,看了安云一眼,随即又不忍的移开,很快吩咐人去做事,想要尽快将安云带走。
旁边的仆妇看着臧亚的动作,知晓他将要把安云带走,一下子就慌了起来,朝着臧亚喊道:“小公子,这可使不得。”
臧亚在她说完这话之后,朝着她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长鞭一甩,打到了她的胸前,让她直接仰面倒在了地上,头上磕碰到了地上流出鲜血,却是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其余的仆妇见状,也不敢再上去阻拦臧亚和他带来的人,任由清月带走了安云,看着他长驱直入走了进去。
臧亚走进了内院,立即有一道身影飞快的跑了进去。
臧亚只是看了一眼那衣角,随即便继续抬步走了进去,来到了内院。
坐在上首的臧老夫人似乎是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时看着自己平日疼爱的小孙子,眼里的情绪带着几分恨意,“如何,你是要为了那贱人,违抗我的命令吗?”
第33章 晋江独发
听着奶奶这愤怒的指责话语, 臧亚没有说话,只是歪着脑袋,眼里浮现出了几分困惑来, 最后道:“没有。”
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人往往就是这般, 如果对面的人和你激烈的争吵,你会吵出火气来。但如果对面的人很平静, 你也会很生气, 却也会奇异的冷静下来。
臧老夫人眼下正是如此,因为臧亚的态度, 脑子清明了几分。“你没有, 你没有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打死他,你刚刚又是在外面做什么?”
臧亚想了想, 倒也不避讳, 直白道:“我在救他, 他是我的宠物, 我不想他这般死了。”
臧老夫人心里一梗, 她现在真是又气又恼, 声音都放大了几分,“所以, 你为了你的宠物, 违抗我的命令?即是宠物,那也是玩物, 你如何舍不得?你若是喜欢,奶奶帮你再寻便是, 你是这臧府的小公子, 你想要什么样的宠物寻不得, 如何不能把他让给我出出气?”
臧亚听着臧老夫人的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抬起头来,朝着臧老夫人摇了摇头,肯定道:“不行,奶奶,他这样的只有一个。你想要出气,去寻别人也行,我是要留他的。”
“好啊!好啊!你还真是我的好孙子。”
臧老夫人是知晓自己这个孙子有毛病的,但那通常都是对着别人犯病,因此即便是打杀几个人,她也不当回事。
可是当臧亚这毛病犯到了自家人头上,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臧老夫人有些被气到了,胸口上下的起伏着,最后索性不再想着说服他,只是道:“我知你脾性,你也知我脾性。我是绝对不会容忍你养着他的,你是我孙儿,你不能忤逆我的。
你能救得了他一时,却是救不了他一世,如今我还在世,依旧是这府上的老夫人,我说话还有一定的分量,我要打杀他,这是一定的。”
臧亚已经将臧老夫人逼到这个地步,也说出了这番话,如若是常人此时怕是会犯难了。
只是,臧亚终究不是寻常人,他只是看着似乎越发生气的奶奶,盯着她的目光当中,甚至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
最终,臧亚沉默了下来。
臧老夫人见他半晌不说话,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他是妥协了,刚刚生出的气似乎也消散了几分,甚至开始想着安抚起他来,“既是已经想通了,奶奶也不会生你的气,只是下次我再处置他,你便不要再插手了。”
臧老夫人心里盘算,若是没有他孙子这一遭,她打杀那小贱人,也就那边打杀了。
可是,她孙子这般没心没肺的人,眼下既然都被那小贱人给迷惑了心神,那她定然不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他,纵使将他千刀万剐,那也是不解恨的。
谁知道,就在臧老夫人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收拾那勾人的狐媚子时,臧亚却是重新抬头看向了臧老夫人,朝着她的方向摇了摇头,“奶奶,不行的,我不能让你动他的。”
臧老夫人刚刚压下去的怒气,瞬间又冒了上来。
还不待臧老夫人开口,臧亚却是看着她再次开了口,却是转移了话题,“奶奶,荣家那边,这些年不好过吧?舅老爷那个差事,最近好像出了一点岔子?”
臧老夫人脸上的怒气一凝,表情挂在那里,凝结成了一股子怪异。她脸上的情绪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最后变成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安静,平静的盯着面前的臧亚。
突然安静下来的臧老夫人,比之刚刚大吵大闹的她更加让人恐惧,因为猜不到她下一秒会做什么。
室内一阵寂静,安静得好像只是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臧亚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臧老夫人,只等着她的反应。
宋家是臧老夫人的本家,虽是没有臧家出名,却也算是一个世家大族,比之臧家人丁兴旺,原先的臧老夫人在外人称呼起来也是宋老夫人的。
只是,宋家人丁兴旺、子嗣成群,却是没有成器的。那些在旁人看去旺盛的人口渐渐成为了累赘,像是蛀虫啃噬着树木一般,仗着父辈的荫蔽挥霍无度,逐渐将那个繁盛荣华的家族变成了一具空壳。
曾经的望族大家走向衰败的速度极快,到了如今还要靠联姻亲家帮扶着,才勉强维系往日的荣光。
臧家本家眼下虽死的只剩下臧科和他的儿子臧亚了,且每一代的臧家家族性格古怪、脾气奇特,但也受到上天宠爱、生而有神异,因此家族势力倒也还经营得不错。
虚弱的母家,强盛的婆家,两相比较之下,如今已经年迈的臧老夫人念旧情,自然也更愿意帮扶自己是本家。平日里,臧老夫人外出游玩时,最多去的地方也是本家那边。
臧亚见臧老夫人不说话,似乎没有多少耐心等下去了,继续开口道:“奶奶,你可能不知道,这可能是皇上给宋家最后的差事了。如果这事办不好,这事过后,怕是宋家就不复存在了。”
臧老夫人那张苍老的面庞浮现出几分紧张来,盯着自家这孙子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头一次认识自己的这个孙子,语气中带着几分平静,“你待如何?”
臧亚语气缓缓,“我保荣家这几年的富贵,交换我那小宠物的性命。”
臧老夫人闻言,心里那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成了真,她只是盯着臧亚,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好歹他们荣家也是你的舅公家,如若我不答应,你便不会出手吗?”
臧亚没有回答臧老夫人的话,只是站在那里,抬眼看向她,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臧老夫人捏着扶手的力道越发紧了,却是始终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沉默,仿佛又恢复到了原先那般沉默又压抑的气氛当中。
片刻后,臧老夫人闭了眼又睁开,却是笑了起来,盯着面前的臧亚,朝他道:“如此,那我便依你,我放过那小贱人一次,你保我宋家。”
臧亚拱手朝她行了一礼,“谢奶奶。”
说完,臧亚转身就离开了。
待臧亚离开之后,原本平静的臧老夫人,又丢了手边的东西出去,让之在地上摔得粉碎。
胸膛起伏之间,臧老夫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站在旁边的老嬷嬷赶紧上前来,赶紧给她顺着后背,“老夫人,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即便是你再疼爱小公子,小公子的话也当不得真,你何必又答应他。”
臧老夫人却是在几瞬之后平息了下来,随即苦笑道:“你不明白,他既然那般说了,那就证明他能做到,他从小到大就从未妄言过。这臧家人都是怪物,我这孙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这般的佼佼者,却依旧被那贱人迷惑了神志。
臧老夫人说到这里,那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珠子里,带上了几分自豪和纠结,还有恨意。
老嬷嬷看着自家的老夫人,知晓她为了本家那边的事让步太大了,可是她又不能开口让她不管那边。
权衡了许久,老嬷嬷只能开口朝着臧老夫人劝道:“老夫人,别担心,我们来日方长。这哥儿既然是住在府里,我们定能找到收拾他的时候。”
臧老夫人独自生了一会儿气,耳边听着自家老仆的话,终于还是消了几分气,同时朝她道:“你说得对,来日方长。我乏了,扶我进去休息。”
“是。”老嬷嬷恭恭敬敬的将自己主子扶了进去。
在老夫人离开之后,刚刚还仿若木偶的丫鬟们,一个个鲜活了起来,动作麻利的清理起了狼藉的地面。
只是在扫到门口那块地时,小丫鬟发现了地毯上滴了几滴血,顿时她心里就犯了嘀咕。
纠结了一番,小丫鬟还是去到了里间,悄悄的拉了拉老嬷嬷的袖子,同她说起了刚刚那几滴血的事,怕老夫人刚刚砸东西伤了自己。
老嬷嬷确认自己的主子全须全尾的,除了生气,没有别的磕碰,否决了小丫鬟的担忧,“刚刚小公子回来闹了那么一番大动静,怕是不小心沾染了谁的血,随带带进来的。不用理会,那毯子换了便是。”
“是。”小丫鬟觉得这事情不对,可是老嬷嬷都这般说了,她也没有继续犟嘴的必要,于是恭敬的点了头便离开了。
小丫鬟叫来同伴一起,搬开了那压在毯子上的物件,从一口卷到另外一头,将之裹起来,随即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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