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亚听罢点了头,复又抬眼看向清月,似是不经意一问,“昨日我回来,你何故那般惊慌和决绝?”
清月一惊,抬头看向臧亚抿了抿唇,最后还是选择说了实话,公子不喜欢欺瞒。“我那时候听说老夫人带走安夫郎的事,想去寻尤夫人帮忙求求请,只是被拒了。我便想着拿公子的令牌去求求老夫人,知晓这是逾越了,故而脸上带上了几分不妥。”
清月没说的是,当时她知晓了安云的事之后,想到带走他的人是老夫人,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她只是个下人,再在臧亚面前得脸,也只是个下人罢了,在臧老夫人面前,怕是没有半分的体面。又焦又急之下,清月这才去求了尤夫人。
不过清月虽知道尤夫人平日里待公子冷淡,却不知道她竟是那般的冷漠,对待自己唯一的亲子也没有半分的情意。
在清月去尤夫人的院子说明来意之后,那位依旧美丽,年轻得犹如二八少女的夫人,朝她轻轻的看了一眼,言语犹如不停落下的冰块,“他的事,与我何干?下次不要再拿他的事来烦我,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话语听起来冰冷至极,甚至还带着十足的厌恶,仿佛话语中谈论的对象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什么令人生厌的东西。
清月愣住了,她没有单独和夫人接触过,更猜不到会得到这般的解释。
再之后,清月便被尤夫人身边的人毫不留情的轰了出来。
清月当时倒是没什么难堪的感觉,毕竟那不是她们这些下人有资格有的情绪,而且她当时一心只想着救安夫郎了。只是眼下将这件事告知臧亚,她却又徒然多出几分担忧来,担忧若是小公子细问,她该如何回答,是不是要据实回答。
回答之后,若是小公子觉得难过,她该如何做?
毕竟小公子看起来成熟,却是个十二进三的半大少年,依旧还渴望父母关怀的年纪。
臧亚听着这话之后,却是没有再追问了,只是朝她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出去消会儿食,你去把我的东西搬到隔壁去。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就住过去了。”
清月松了一口气之后,心里越发觉得小公子对于那安夫郎太过于重视了,连带夫人的事都不问,直接就安排起了安夫郎的事。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在臧亚出去散步消食的时候,她就安排丫鬟去做事了。
*
安云是在晕过去的第五天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安云还有些看不清事物,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觉得眼睛格外干涩,紧接着便是浑身的酸软和疼痛,只让他觉得格外的难受。
安云扭动了一下脑袋,发现他现在不是在他现代的家里,也不是在什么阴曹地府,而是在他穿越之后住着的臧府里。
原来,他还是被救回来了
想到莫名其妙挨的那顿打,还有当时身上撕心裂肺的疼痛,那分明就是无妄之灾。
安云先是觉得一阵子愤怒,愤怒于他的性命为何那么轻易就被别人掌控。紧接着又是一阵无力,他来到了这里,穿成这样的身份,还有什么资格埋怨自己的命运。最后则是一阵委屈,他明明可以不用受这般罪,明明马上就能有新的生活了,虽然新生活不一定如意,却是他十几年挣扎着过好了的,结果这一下子全给他灭了。
安云觉得委屈极了,再加上他现在身子脆弱,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低低的抽泣声传来,外间守着的丫鬟耳朵尖听见了。
薄薄的窗帘被掀开,紧接着便是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丫鬟出现在安云眼前。
那小丫鬟看着醒来的安云还有几分惊喜,结果看到他似乎在哭,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朝着外面跑了去,边跑边道:“醒了,醒了,安夫郎醒了!”
那纱幔虽然薄,好歹还挡了几分光。
这一掀开,那光亮就肆无忌惮的照射了进来,刺到了安云的眼睛上。
安云被这光亮刺激了一下,泪水越发的多了,等到小丫鬟提着裙摆跑了之后,他更是有些难受的想,是不是他现在的样子太过于难看,以至于这小丫鬟都吓到了。
那老太婆那么狠、还那么恨他的样子,安云觉得他被毁容的几率更大了。想到他毁了容,那貌似看脸的臧家父子怕是不能留他,肯定会把他丢出去自生自灭的,安云顿时就越发的悲伤,哭得越发的厉害了。
安云甚至觉得,何必来来回回的折腾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他丢在外面自生自灭,这样倒也落得个痛快。
于是,臧亚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安云哭得泪眼婆娑的模样。
因着接连的生病,安云那张原本就小巧的脸显得越发轻减了,此时眼角泛着泪花、眼尾微红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臧亚不解,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出言道:“哭什么?”
安云不是多多愁善感的人,不然也不从贫困地区的孤儿院里的一个孤儿,一步步的往上爬,从最差的小学到次一级的初中再到最好的高中,最后到最知名的学府。
这其中有多少次难受、多少次难堪,安云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只是这次,他真的觉得太难过了,他明明都那么努力了、那么苦了,为什么辛辛苦苦到头来,还是人人都能踩他一脚,任意决定他的生死。于是,所有的情绪都积累在了一起,也让安云哭得太过于忘我了一些。
听到旁边传来的疑惑声,安云突然被吓了一跳,打了一个嗝,扭头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臧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时正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疑惑,疑惑他为什么哭得这般的凄惨。
安云惊住了,一下子忘记了哭泣,只能呆呆的看着他,随即很快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可刚刚哭得太厉害,眼泪一下子没有收住,此时还有几滴泪顺着眼角在滑落。
臧亚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从自己的袖带里抽出了一张手巾,笨拙而专注的给安云擦起脸来。
安云觉得臧亚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虽然动作很到位,但是这力气也太大了,弄得他脸颊有些疼,这让他一下子就哭不下去了。可是臧亚又是好心,他又不能出言说他力气太大弄疼他了,不然也太不识抬举了。
安云抬头看向面前的臧亚,突然想到那日晕倒之前似乎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臧亚,那应该是臧亚救了自己。想到这里,安云虽然还是有些难过,却也知道不能丢了礼数,挣扎着坐起来想要同臧亚道谢。
臧亚却是按住了他,随即道:“别动。”
安云不动了,不是因为他听话,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臧亚手下压根就挣扎不动。
臧亚将他按在那里,将手里沾了安云眼泪鼻涕的帕子丢在旁边,动作之间还有些嫌弃。随即,臧亚用空出来的手轻轻的捏住了安云脸颊边上的肉,朝他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养身体,放心吧,我不会让别人再动你了。”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他原本养得极好,又有几分手感的小宠物,此时又变成了瘦巴巴、没有几两肉的样子,实在是格外的难捏。
这样想着,臧亚又捏了捏,确认手感的确不好了。
安云此时反应迟钝,直到臧亚捏完吩咐丫鬟上前来伺候,他才后知后觉的觉得他的脸好像有些疼,他都怀疑是不是肿了。
安云盯着臧亚离开的背影,眼里带上了几分控诉,他就不明白了,这臧家小公子是个什么毛病。他虽然感激他,也不介意被他捏几下,可是他这样下这样的重手,还是不合适的!
第36章 晋江独发
臧亚那一走, 直到大夫再过来给安云诊治,并且安排丫鬟扶着他站起来去锻炼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安云也通过绿禾得知了当日发生的事,原来那日小翠见臧老夫人带走了安云之后就去求了清月, 清月又赶上臧亚回来,这才刚好救下了他。
安云当时正忍受着身上的伤痛, 在绿禾的搀扶之下缓慢的移动着锻炼,听到绿禾同他这般说,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复杂来。
“夫郎, 你日后还是得和小公子打好关系。”扶着他另外一边胳膊的小翠在绿禾说完之后小声的朝着安云劝诫道。
安云扭头看过去,只见小翠正眼含担忧的看着他, 那眼神中全是对他的关切和担忧。他朝她轻轻的笑了笑, 诚恳道:“这次也多亏了你了。”
小翠有些不太好意思,微微垂下了脑袋, 轻声道:“这是我该做的, 如果没有小公子, 小公子也不在乎夫郎的话, 我做再多都没有用的。”
安云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理的, 他现在能好好活着, 大部分原因都归结于臧亚。他虽不知道这个小公子对他是个什么心思,而且小公子行事也格外古怪, 但他的确欠这个小公子良多。
安云缓缓的走着, 心里想着如何报答的事。他卧床躺了太久,浑身的血液都不循环了, 若是再不走走,怕是会出问题。
突然, 安云眼角余光看到旁边的屋子, 起先只是随意看上一眼, 很快猛然惊觉到了什么,又扭头定睛看去,只见那原本简朴的偏房,此时竟然被装饰得格外的华丽,连带着门口都从几盆随意的小树变成了绿草小树假山。
安云盯着那些造景,抬头环顾了一圈院子,再看看自己的屋子,门旁廊檐下那似猫爪的痕迹还在。
安云确定自己没有去其他的地方,这才好奇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我怎得只是睡了几日,这里就大不一样了?”
绿禾闻言当即道:“那是小公子的房间。”
安云惊呆了,话到了嘴边脱口而出,“他在隔壁不是有个大院子吗?来我这院子挤一个小房间做什么?”
虽然那个房间已经有六十平方大了,但是对于臧亚这样的富家小公子来说,肯定还是小了一些的。
说完,安云便觉得自己话说多了。这整个院子都是臧亚的,他想要去那里就去那里,那里用得着他来质问,顿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
绿禾望着他,欲言又止。
倒是小翠看了绿禾一眼,随即凑到了安云面前,小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觉得,小公子应该是想要就近看顾着夫郎,以免又那不长眼的人再来欺辱夫郎。”
安云心里一惊,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这小公子对他这般好。
莫非,小公子是真的馋他的身子?
不是安云妄自菲薄,而是他现在一无所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他的脸和这身子了。如果这身子不是他自己的,他估计也会喜欢的,因此觉得臧亚会喜欢也是正常。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再难压下去,让安云觉得变扭极了,甚至开始让他纠结起如果见到臧亚时,他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万一,万一臧亚对他真是那种想法,他又要如何办才好?
*
臧亚离开了安云的房间之后,先是回了一趟自己原先的院子,叫了两个侍卫进去问话,安排了一些事情,紧接着又出去了一趟。
等到好不容易回府了,距离臧亚出去已经过去一天了。
臧亚回了臧府,这才刚刚下马,门口候着的丫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一溜烟的跑了过来,朝着臧亚道:“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臧亚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那丫鬟已经习惯了她家小公子这做派,她跟着臧亚一起进去,在臧亚耳边嘀咕道:“小公子,老夫人已经等你一天了,也派奴婢在门口守了一天,让奴婢见到小公子,一定要带小公子去见她。”
臧亚往前迈的脚步停顿了一瞬,扭头看了那丫鬟一眼。
丫鬟被臧亚这么一看,心里一紧,生出几分惧怕来,却又很快强硬挤出一个笑容来,朝着臧亚笑得讨好。
臧亚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脚尖一转,迈步去了臧老夫人的院子。
自从臧亚答应他奶奶那事为止到了今日已经过了一周,按照他奶奶的性子,合该到了忍耐的极限了,若是他再不过去,怕是他奶奶会闹起来。到时候,他这个臧府的小公子倒是不会有任何的麻烦,但安云那个小哥儿怕是会吃苦头了。
臧亚决定还是得先去看看他的奶奶,告知一下她关心的事如今的进程,这样才能让她再安分一些时日。
丫鬟看着臧亚朝向的方向正是臧老夫人的住处,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
安云自从白日里生出那般念头之后,一天到晚都在想着那事。
纠结到了最后,安云还是觉得若臧亚对他真有那个心思,想要对他做点什么,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若是臧亚年岁再长几分也就罢了,偏偏臧亚的年纪还那么小,他是坚决不会从的,毕竟这年龄真是太小了。
安云想着自己拒绝了臧亚,臧亚一怒之下不管他,那个臧老夫人定然会在第一时间报复他,那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安云这般想着,突然生出了现在就逃跑的念头,可是这念头也只是在一瞬。他现在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怕是没有这府中的精贵汤药供养,这里的下人们精心的伺候,他出去不到两日就会死了。
安云觉得自己还真是非常倒霉,再也没有比他更倒霉的穿越者了,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
偏生这个时候,绿禾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同他说臧亚回来了。
安云心里一惊,他还没有做好面对臧亚的准备,不过很快他也镇定了下来,他上辈子都过了十八,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怎么可能会怕一个还未满十三岁,连初中生都不是的孩子。
安云给自己打了气,目光落在门口,等着臧亚进来。
不到片刻,臧亚便出现在了安云的视线当中,只见他一米七、快要一米八的个子,一身短打,头发梳成单马尾,沉这一张脸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唬人。
安云也是被唬住的人之一,他抬头看向臧亚,见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憷他,他总觉得这样的臧亚可以几拳打死他。
安云甚至开始在心里嘀咕,不是都说古人营养不好,所以长不高吗?为什么这臧家小公子,这才不到十三岁,竟然就窜高成这样,还真真是没有多少天理。
/
臧亚刚刚从他奶奶那里出来,此时的心情称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在他奶那里一露面,臧老夫人就拉着臧亚去吃晚饭。
晚餐之后,臧老夫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朝臧亚说起安云之事,言语里都是暗示安云是个不守规矩的狐媚子,不能轻易相信他是个好人,最好是将人给她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