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想的,她就是想要跟着这个男人一起离开,所以才会做了这一切。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下了药,害了那么多人,又杀了臧科,如果她不跟着离开,她又能去那里?
可是,当尤夫人要说出她想要跟着离开时,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惶恐,非常害怕将答案说出来。
臧亚看着只顾着流泪,不知道为何张不开口的尤夫人,继续道:“母亲,你如果想要离开,想要跟着他一起离开,我会放你走的,毕竟这是父亲的愿望,他说过的,你自由了!只要你说,我就会放你走。”
尤夫人还是不动。
周成却是欣喜若狂,他是知道臧家父子都是疯子的,当初臧科看上了尤夫人,之后不顾天下人的骂名,更不顾她已经嫁人,甚至还怀了孩子的事,直接就抢了,抢过去之后即便是一直得不到好脸色,他对尤夫人依旧如珠如宝的护着。
这次他们能有机会杀死那些人,也全是因为臧科纵容尤夫人,让她能够接触到那么多事。
在尤夫人还在恍惚时,周成却是已经信了臧亚的话,眼看着面前的尤夫人一直不说话,急了之后朝她吼道:“你说啊!说话啊!告诉他,你是要跟着我离开的!你难道不想跟着我离开吗?你做了那么多,帮着我杀了那么多人,你是想要跟着我离开的啊!”
尤夫人被养在庭院已久,日常除了臧科就没有不顺心的事,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大大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此时脑袋压根就没有办法转动。
在被周成劫持时,尤夫人只觉得震惊,在听到臧亚的话时,她觉得有几分心痛,可是随后周成朝她吼了之后,她突然浑身震动了一下,心里也跟着抽搐了几分。
“告诉他,这是你想要的。”
周成的话在耳边响起,尤夫人麻木的抬起头来,朝着面前的臧亚道:“对,这是我想要的,我想要跟着他离开。明明就是你父亲的错,明明我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明明就是他非要抢了我进府,明明我可以不用那么一直恨他的!”
尤夫人说着,说到最后像是吼出来的,泪流满面。
尤夫人是真的恨臧科,在被抢时恨,在被强制打掉孩子时恨,在怀了孩子时恨,一直恨了那么多年,偏偏在看到臧科情愿死在自己手上时,她突然觉得不恨了。
臧亚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长叹一声,缓缓道:“母亲,你为什么哭呢?你该开心才是,毕竟父亲的愿望是让你一直开心,连最后死在你手里,也是为了让你亲手复仇。”
尤夫人震惊。
周成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现在更重要的事是逃跑,他压根就没有办法仔细思考其中的不对劲。
臧亚接着道:“既然是母亲的愿望,我会放你们离开的。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还可以让你们选择一车宝物,算是送给母亲的盘缠。”
周成警惕的看着他,然后臧亚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指挥着自己带来的士兵退到了自己背后,然后默默看着周成。
周成想了想,扯着尤夫人去选了一辆还算完好的马车,确认上面的东西都还在,让臧亚帮忙指挥人把马儿套上,然后带着尤夫人上了马车,扬鞭打马快速离开。
臧亚沉默着看着马车跑远,半晌之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吩咐道:“潜伏队跟上他们,确保他们安全到住的地方,然后把他们的事情告诉我,其余什么都不用做。”
“是!”臧亚命令一下,他带着的队伍中立马就有人站了出来快速跟了上去。
等尤夫人和那队潜伏人员离开,臧亚低头看向地上的尸体,继续道:“将这些尸体拉回去摆在臧府门口,东西也拉回去。今日府中死了那么多人,总需要一个交代。”
“是!”旁边的侍从应声,立马行动了起来。
*
等到这一切做完,臧亚看向了刚刚还在城门上,此时已经朝着自己疾驰而来的身影下了马。
那身影到了臧亚的面前,朝着他的身上一扑,牢牢抱住了他,“我真的很担心你。”
“嗯。”臧亚将头埋在安云的怀里,然后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安云重新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向臧亚,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我要处理事情了。”臧亚摸了摸安云的脸。
安云点了点头,温声道:“我会乖乖听话,你不必担忧我。”
臧亚眼里逐渐浮现出几分温柔,伸手拉过安云,将之拉上了马背,和他一起回城。
*
臧亚骑着马带着几车抢回来的东西以及楼明等人的尸体,缓缓的朝着城内走去。
因着臧家发生的大火,以及骤然响起的鼓声,城中大部分人家都已经被吵醒了,住在城门口的人家虽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开窗户查看,却依旧开了一条缝在那里偷看。
于是,在臧亚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都看见了在火光的映衬下,臧亚一身的血,还有那些破碎的马车,以及那一排排的尸体。
等臧亚回到臧府后,除了还在燃烧的火焰,很多地方的火已经被扑灭了。
周围还聚集着不少人,这些人都是今日过来这里赴宴结果亲人死在了这里,现在过来寻人的人。
臧亚站在众人之中,不管他们是信还是不信,高声道:“今日之事全是因为有人冒充二皇子混入我府中,先是下了药,再进行了屠杀。我作为东道主极为有愧,故今日起誓,有生之年必会尽力偿还被害家属所受之伤害。再者,那群人的尸首已取回,任凭诸位随意处置。”
那些人不管是信了还是没有信,此时面对有士兵守护的臧亚,皆是不敢有半分怨言,只能派人回到家里报信,通知家里人死亡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再做安排。
臧亚说完之后,很快吩咐人去继续救火,清点死亡人数。
*
第二天天亮,那些昨夜里还没有醒来,或是住得远的百姓,皆得知了臧府发生的闹剧,大惊的同时也有了各种猜测。
怀疑是不是臧家想要灭口独吞那些人的家财,所以才设计了今日这一番计谋,不然为何好端端的,怎能那么凑巧去参加宴席的全部死了?
可是,随着市井当中逃出来的一个小偷口述他从臧家死里逃生的经历,以及发现他们的城主臧科也死了,这样的流言不攻自破,逐渐平息了下来,渐渐没有了声音。
第119章 晋江独发
安云到臧家时, 臧府还有四位主子。到了如今,正经的主子只剩下臧亚一位了。
那场大火烧了很久,几乎将大半个臧家都给烧了个干净, 再加上里面还死了那么多人,自然是不能住人了。
好在, 臧家在城里不止那一块宅邸,眼下家里的人变少了, 干脆另外寻了地方搬了。
这些天, 臧亚去处理后续的事,包括送那些被杀死的乡绅们回去, 整齐军备发布追杀令, 以及安抚上门来找茬的人。
安云则是忙着家里的事,毕竟是新搬了府邸, 再加上也不是一两个人的事, 而是上下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人的调度, 还是让他忙碌了一阵。
等到所有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 臧亚突然看着安云道:“准备举办葬礼吧!”
安云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应声道:“好。”
自从臧科身死之后,他的尸体一直都用大量的冰镇着, 到了如今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安云想过要将臧科下葬的事, 但一来他和臧亚都腾不出时间来,二来臧亚一直都没有提这事, 他便搁置了。
这次听到臧亚提出来之后,安云立马就安排了起来, 比之上次臧老夫人去世时还要盛大一倍, 全府上下皆是一片素白, 街上隔着五十米就挂起了白幡。
门口的行人路过,看到府中这庄严肃穆的气氛,张望了两眼之后便低下了脑袋,缩了缩脑袋离开了。
守灵的第一日,臧亚作为唯一的血脉,也是这府中最后的主人,自然跪在了灵堂前守孝。
安云安排完所有事,看着跪在那里的臧亚想要陪陪他,可是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没有过去,免得待会儿前来悼念的人看见了之后会有想法。
就在安云纠结着要找个不起眼的角落陪着臧亚时,臧亚却是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见到他踌蹴的样子,朝他招了招手。
安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紧接着便被臧亚拉着一起跪在了蒲团上,他有些惊慌,耳边却是臧亚淡漠的声音,“陪陪我吧!”
明明该是没有多少情绪的声音,安云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哀求的味道。
安云点了点头,陪在了臧亚身边。
两人沉默的烧着纸钱,火焰很快吞噬着纸体,短暂发出绚烂颜色之后,又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灰烬。
安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日他来到了这府中,这府中还有四个主子,这才短短的几年,这府中便只剩下臧亚一个了。
其实,过了那么些年,安云觉得他还是得感激臧科的,感激臧科当时被他碰瓷时救了自己,感激他让自己陪在了臧亚身边,更感激他护着臧亚走到了现在。
安云一边想着,一边又往火盆里添了一些纸钱,看着那燃烧的火焰,思绪逐渐放空。
*
就在安云想着今后的日子只剩下他和臧亚,他们得一起好好活着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喧哗。
安云下意识被吸引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有些疑惑这前来悼念的人如何能这般吵闹?
安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臧亚却是缓缓站了起来,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门口,眼神当中带着几分冷意。
急匆匆间有侍从进来禀告,朝着臧亚道:“老爷,向家人来闹事了,他们说他们家的老爷就是死在了臧家,要让臧家给个说法。如今,他们带了几十百号人要闯进来,门口的侍卫快要拦不住了。”
臧亚眼里的神色更加冷了,直接道:“放他们进来吧!”
侍从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臧亚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吩咐错了,结果在对上臧亚眼睛的一刹那浑身抖动了一下,很快道:“是,我马上去。”
侍从急冲冲离开。
很快,那所谓的向家人便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一个个手里还拿着武器,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
安云站了起来走到了臧亚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袖,神色间有些紧张。
臧亚伸手将他搂在了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似在安抚。
安云瞬间就镇定了下来。
向家人进来之后,领头的是个中年人,名字叫做向凌,乃是东城守卫的统领。
向凌先是看了一眼臧亚,再看一眼安云,嗤笑道:“臧亚,这生父刚死,你便和你的夫郎在这灵堂里行这般龌龊之事,怕是臧大人在天有灵,他也会不高兴吧?”
臧亚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问道:“你来有何事?”
“我来有何事?!你做事不对,我既比你年长,也是你的长辈,如今你父亲不在了,我自然得替他教训你一二。”向凌直接朝着臧亚道,眼里浮现出了几分讥讽,“我听人说,这次臧府的事情似乎有尤夫人的手笔,但你竟然还把尤夫人给放走了。”
向凌是向家的长子,从小就被父亲带着在身边教养的,因此也早早的接了父亲的班。
这次向凌父亲身死,家里人虽然悲恸,但也并不责怪臧家,毕竟臧家的臧科也死了,对比起他们年老的父亲来,正当壮年的臧科死了更让人觉得意外。
可是,向凌却不是这样想,父亲死了,悲恸之余,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臧科死了,那只剩下刚刚成年不久的臧亚了。
这偌大的家业,这偌大的疆土,这偌大的财富,全都掌握在臧亚的手里。他那般年轻,纵使如同传言中那般天生神异,但是面对众人围攻,他又如何守得住?
向凌心里难受,再加上动了心思,便想在旁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劫持住臧亚,夺了他手里的权利,直接接管臧家手里的这片产业,这样不仅能劝慰他父亲的在天之灵,还能进一步扩大他们家里的产业。
于是,向凌在经过了详细的打听和策划之后,选择在臧科办灵堂的第一天上了门,毕竟世人重孝道、也重丧事,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这天不会闹事,臧家这一天一定是最没有防备的。
臧亚淡淡的看着他,缓缓道:“哪有如何?”
向凌瞪了瞪他,试图以气势压倒臧亚,声音提高了几分,“哪有如何?!你纵母行凶,残害那么多无辜的人,自然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即便是你贵为一城之主,做错了事情,也是该及时纠正的!”
安云在那里听着,明白了这人怕是觉得臧科不在只剩下臧亚,于是便能随意欺负了。
臧亚面色依旧平静,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向凌,直接道:“所以呢?你想要做什么?”
向凌被臧亚不冷不淡,仿佛在看垃圾的眼神给刺激到了,一下子恼怒起来,直接吼道:“我要什么?我要你交出臧家的兵符来。你如果能将兵符交出来,再把你家里宝库的位置告诉我,我今天便放你一天生路。”
在向凌说这话时,他背后的那些人已经拔出了佩刀,刀身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森森白光,像是下一秒就要出鞘砍向臧亚。
臧亚和安云身边的侍卫也拔出了刀,一副如临大敌,做好了誓死拼杀的架势。
安云也有些紧张,却也紧紧的待在臧亚旁边,丝毫没有退怯的意思。
臧亚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看着向凌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突然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