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亚定定的看着他,好半晌之后才点了头,“好。”
由于事出突然并且事态紧急,两人都没有多犹豫,将手里的事情交代了一番,两人便带着侍卫骑着马出发了。
只是让安云觉得奇怪的是,臧亚让小翠也跟着一起去了,只是他也没有多问,觉得臧亚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二天的傍晚,安云他们才在臧亚的带领下来到了尤夫人现在所住的地方。
安云看着面前气派却算不上豪华的院子,觉得尤夫人这些年应该过得也不差。
就在安云还在思考着,他们要怎么见到尤夫人,是直接敲门进去,还是找个地方等着约见尤夫人,暗探却是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过来了。
那中年男人明显不认识臧亚,但在被暗探介绍完之后,他立马就朝着臧亚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不停的说着恭维的话来。
“好了,带我们进去。”
“那好,这位郎君,跟着我来吧!”
安云还在奇怪这人是谁,臧亚就让他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跟来的侍从,只带着两人跟在那中年男人后面饶了过去。
安云看着那阴暗的小巷子,眼里的疑惑越发深了。
中年男人来到后门,先是有规律的敲了几下门,没有听到动静,他才朝着臧亚他们一行人说了一句让他们等等,然后他自己进去了一趟。
过了一刻钟,那人才跑出来,朝着臧亚道:“郎君,我们可以进去了。”
臧亚点了点头,抬脚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一直沿着边上走,路过的地方似乎都很荒芜,并没有遇见什么人。
最后他们一起停在一个简单的屋子前,那人才朝着臧亚道:“郎君,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
臧亚点头拉着还在想这府中为什么安保如此拉胯的安云,径直朝着里面走了去。
在臧亚和安云走过去之后,跟着臧亚过来的侍从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那个中年男人,朝着他道:“这是给你的赏赐,这事你记得保密。”
中年男人掂了掂自己手里的东西,脸上都要笑开花了,一个劲的保证道:“是是是,我当然会保密,我一定会保密的!”
说完,也不管臧亚他们一行人要做什么,拿着那荷包就离开了。
臧亚来到门前,礼貌性的敲了几下门,里面便传来了几声咳嗽声,紧接着便是一个仿佛风箱的声音,“谁?”
臧亚用力,房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的光线不是很明亮,只能凭借着灰暗的光线看清楚里面的情况,然后他们就闻见了一股子浓烈的药香混合着霉味以及某种刺鼻的臭味。
安云闻着闻着,差点转身就跑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这才止住了自己想要转身跑走的冲动。
定睛一看,发现这里面的陈设格外的简单,一个桌子,一个木柜子,还有一张床。
此时床上还半躺着一个人,那人瘦的吓人,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臧亚,嘴里还呢喃着,“臧科,臧科,是你吗?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安云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震,再三打量了一番那人,即便是病得不轻,可依旧能从女人那枯瘦的脸上看出当初尤夫人的影子。
只是当初风华绝代,仿佛一朵富贵牡丹花一般的尤夫人,如今竟然变成了一根枯萎的花朵了,这实在是让人无比唏嘘。
似乎是因为生了太久的病,如今的尤夫人太累了,累得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直接将面前和臧科有几分相像的臧亚认成了臧科。
臧亚看着一直盯着自己,不停的喊着‘臧科’的女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一步步的来到了女人的床前,慢慢的坐了下来,然后在尤夫人慌乱的想要抓住自己手的时候,朝着她道:“母亲,我不是父亲,我是臧亚。父亲在你离开的那日便死了,你亲手杀了他,他不会再出现了,你不记得了吗?”
尤夫人的眼睛逐渐瞪大,非常想要看清面前的人,片刻后她猛然尖叫了一声,然后捂着自己的头,大声的叫喊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杀他,他还是活着的。他只是生气了,所以不肯接我回家,他只是生气了,只是生气了而已,他那么喜欢我,怎么会不要我的?”
安云在旁边看着状若疯癫的尤夫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原本以为尤夫人在这里应该会过得很好,可是这样看来,她过得是非常不好。
想到当初风华绝代的尤夫人,再看看如今她这般的模样,安云不由皱起了眉头,实在是弄不明白,她当初闹了那么一出到底是图什么,值得她这样付出。
安云不忍再看下去,再加上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是算不上好闻,他让跟来的侍从将这房间里的窗户都打开。
尤夫人叫喊了许久,最后终于是没有了力气,她才停住了叫喊声,只是双手依旧紧紧的钳制住臧亚的手臂,然后朝他吼道:“你不是臧科?你不是臧科的话,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面对尤夫人这疯癫的样子,臧亚既没有被吓到,也没有生出任何不满,反而缓缓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母亲,我听说你病了,病得快要死了,所以我来看看你。”
听着臧亚这残酷的话,随着打开的窗户使这屋子变得明亮,让尤夫人看清了臧亚的脸,她一下就愣住了。
尤夫人定定的看了臧亚许久,久到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似乎才终于认清了面前人是谁。
尤夫人嘴角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来,最终朝他道:“是你啊,臧亚。”
安云听着尤夫人这镇定的语调,觉得她此时人应该是清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个黑暗的深渊,马上要将他们吞噬进去。
尤夫人看了看面前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讥笑了一声,缓缓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还是来杀了我,为你父亲报仇的?”
臧亚摇了摇头,直接道:“不是,若是想要杀你,在你离开那日便能做到。我今日过来,完全是因为我答应过父亲,等他走了之后,若是有朝一日你遭了难,我定会出现救你。”
尤夫人闻言,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来,她双手捂着脸哭得伤心。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像是都将这段时间所经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一般,她终于停止了哭泣,随即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抬头看向臧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父亲,真的死了吗?你都还活着,他难道就真的死了吗?”
尤夫人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祈求和痛苦,只要看见的人都不会忍心让她失望,仿佛让她感到失望会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
臧亚倒是没有瞒着她,而是看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他死了,你当日和周成亲手杀死了他,他的尸体也是我亲自迎回去,亲自埋葬的。”
尤夫人眼里的泪再一次涌了出来,那泪水像是珠子般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掉落在她肮脏的被子上,晕染湿了一片。
臧亚看着尤夫人,眼里没有半分悲伤和怜悯,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伤心呢?你该高兴才是,这明明是你一直以来的希望,不是吗?你放心,父亲直到死时都没有恨过你,他觉得这是他应得的。”
尤夫人被这话说得愣住了,片刻之后眼里的泪水越发多了,脸上却是带上了笑容,又哭又笑道:“对啊,我该开心才是,他都已经死了,我难过什么,我难过什么?!”
尤夫人又哭又笑,安云在旁边看着还有些不忍。
安云退到外面看着这破败的院子,再想想原先尤夫人的风光,心情更是复杂,其实他觉得尤夫人恨臧科这并没有问题,但她不该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并且天真的相信那个男人隔了二十年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喜爱。
安云一边感慨,一边看着那些枯黄的枝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扭头却是看到臧亚走出来了。
安云还有些疑惑,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臧亚怎么出来了,臧亚却是朝着跟来的小翠道:“你去帮着夫人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离开。”
小翠应声,转身进去了。
安云看着进去的小翠,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臧亚要带着小翠一起过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后来又开始疑惑,怎么他们来一趟就要带尤夫人回去了。
臧亚似乎是猜到了安云的想法,直接朝他道:“她说,想回去看看父亲。”
听到臧亚的解释,安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尤夫人再怎么样也是臧亚的娘亲,她在这里过得不好,他们自然得把人给带回去。
小翠毕竟是伺候过安云的人,很快就给尤夫人穿戴整齐出来了。
尤夫人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体面,可是那有些泛油的头发,那枯瘦的脸颊,以及那不合身且有些脏污的裙子,无一不昭示着她眼下生活得窘迫。
安云看了一眼此时尴尬得低下头的尤夫人,又想起来了原先那个风华绝代的尤夫人,他让人把他骑马时穿的披风来过来,然后给尤夫人披上。
尤夫人接过那披风将自己从头罩到脚,嗫嚅着说了一句,“谢谢。”
安云声音都放轻了几分,笑道:“不用谢。”
臧亚只是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说话。
*
等尤夫人准备好了,臧亚便带着他们从刚刚来时的路出去。
安云跟在臧亚身边,小翠则是扶着尤夫人跟在后面,最后是两个侍从。
在众人快要出去时,尤夫人还有些紧张,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能出去吗?”
臧亚却是嗤笑了一声,“若是不能出去,我们怎么进来的?”
尤夫人愣了一下,半晌之后苦笑着嘟囔道:“对啊,你若是没那么神通广大,那是如何得知我在这里受苦,又是如何进来的。”
尤夫人自嘲的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臧亚却是没有再理会她。
直到他们出了门,果然如同臧亚说的那般,完全没有人出来阻拦他们,仿佛整个府邸都空了一般。
等出了门,安云还有些稀奇的朝着后面看了看,接着朝臧亚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臧亚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后面的尤夫人,直接道:“今日休整一晚上,明日一早出发。”
安云想了想,看了看天色,觉得臧亚安排得挺好的。
很快,在领路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这里最大的酒楼要了几间上房。
尤夫人单独住一间,只是为了她的安全,安排了小翠过去照顾。
等到睡觉时,安云都还觉得今天跟做梦似的,他完全没有想过曾经无限风光的尤夫人,如今竟然会变得这般凄惨。
安云叹了一口气。
臧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了,“你怎么了?”
安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臧亚半晌没有说话,就在安云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在说梦话时,臧亚却是突然道:“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结果。”
安云抿了抿唇,听这话有些不开心,不过想了想又觉得臧亚说的对,只是他还是觉得不太舒坦。
半晌,安云将脚放在臧亚身上,轻轻蹭了蹭,然后听到旁边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他勾起了唇角。
还没等安云将自己的脚收回,臧亚就翻身朝他压了上来,朝着他唇瓣狠狠的咬了一下,随即道:“原本想着明日赶路,我就不对你做什么了,谁知道你竟然还来招惹我,这是你自找的。”
安云轻轻的咬了回去,然后伸手勾住了臧亚的脖子,虽然臧亚今日没说,但他觉得今天见到尤夫人时,臧亚是有些难过的,他还是想让他开心一点。
臧亚抱着安云的手又重了几分。
*
周成府上。
待臧亚他们离开之后,刚刚收了钱的管事立马将门给关上了,然后又回去自己的房间看着正在那里喝酒吃肉的众人道:“你们吃多点,今日我有喜事,酒肉管够!”
“好勒!”
管事看着他们这般,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掩不住,那后院的女人他们虽然不能碰,但是别人花了那么大的价格要进去,他们也不会拦着,有钱赚谁不要,况且那女人也不会吱声,毕竟若是让主子爷知道了,她怕是就要被赶出去的。
管事想到今日收到的那些钱已经够他离开周家自己去买个宅院,再买上几块上好的田地,舒舒服服的当个地主老爷了,他也不怕周成知道,不过要是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周成能晚些知道,让他多瞒一会儿。
晚上,周成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许久未见的尤夫人,想要确定一下她还在自己的府上,不然他还是有几分不安。不过周成想到如今她的模样,还是觉得有几分倒胃口,他便没有自己过去,而是叫了管事过来。
周成靠在丫鬟怀里,喝着解酒茶,看着下面的管事,直接问道:“住在后院的尤氏,她现在如何了?”
管事心里咯噔了一声,不过还是道:“还是像以往那般病着,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周成点了点头,也没有继续多问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养着她,还给她治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行了,既然这个大夫不管用,那你再继续给她换一个。”
“是。”管事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身出了房间。
听着房间里传来的暧昧动静,管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得找个借口让那尤氏提前病逝了,不然那天周成心血来潮想要自己亲自去看看人,那他就完了。
管事在心里盘算着时机,思索着对策,慢慢离开了周成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