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是突然说家里有事,准备离开陵游市回老家。不过这件事确实发生得突然。照理说,离职应该提前一个月就做好准备写辞呈,可我听人事那边说他这个决定来得急,加上他是宁总的助理,人事那边也就破例加急处理了。”麦沁疑道,“怎么了,你还有事没和他交代吗?”
迟燃摇摇头:“不是……我就是突然有一种感觉……”
很怪。
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无论多么庞大的企业都会出现人员流动,更别说范晟溪所在的并非核心技术岗,来来走走再正常不过。
除了范晟溪离开的时间和他人生中的重要日子相契合之外,这件事寻常得没有一丝疑点。
迟燃梦游似的回到了办公室,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刚来时没有两样。他桌面的花瓶里还插着几只红梅,如今也渐渐没有了香气。
迟燃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鳞次栉比的城市。
这里让无数人实现梦想,也让无数人忘却梦想。
在汹涌的繁华中,能真正获得幸福的人,又有几个?
迟燃打开了手机软件,他已经许久没有同从前的朋友同事们畅聊过,消息记录早就99+,而他没有一丝一毫清理的心情。
点开搜索栏,输入两个字:小范。
[查询到1位联系人:小范不烦人]
迟燃点开了范晟溪的头像,已经换了。从前是范晟溪的本人自拍,现在已经换成了一张烂大街的风景照。接着,迟燃点开范晟溪的好友圈。
[对方朋友圈不可见,请重新添加好友后再尝试。]
迟燃怔愣。
范晟溪把他删了?
为什么?
就算是想要和上一份工作切断联系,有必要这么快吗?他记得他和范晟溪之间并没有直接矛盾。就算有,那也是迟燃从前单方面对范晟溪的嫉妒和羡慕。
范晟溪没有删除他好友的理由。
迟燃想要点开公用电话簿,却发现因为范晟溪的离职早已经生效,系统中早就没有了范晟溪这个人。
范晟溪好像真正地从迟燃的世界里消失了。
迟燃对范晟溪没有过多的感情,此刻又难免神伤。
他下到范晟溪所在的部门,艳羡的眼神快要将迟燃淹没了,他知道,在这半天内,他和宁颂雅的关系已经被有心之人传了个遍,他不打算张扬,奈何有的是人帮他张扬。
迟燃没有半分欢快得意,他随手抓住了曾经和范晟溪要好的同事:“小范去哪里了?”
“……抱歉,我和他不是很熟。”对方尴尬道,眼神自然落在迟燃无名指的婚戒上,好似在控诉迟燃仗着宁颂雅未婚妻的身份就在公司里蛮不讲理使用特权。
迟燃讪讪地收回了手,连忙说了句“抱歉”。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说是关心朋友,未免显得过于虚伪,好友之间没有这样亡羊补牢的道理。迟燃顺着安全通道上楼,他望着似乎永远看不到头的阶梯,浑身像是被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迟燃身体发热,他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而在这一瞬间,在清醒和恍惚交错的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他寻找的不是范晟溪,而是那个从前和范晟溪当同事,一切都没有被改变的迟燃……
迟燃痛苦地靠在墙面,他感觉身体里慢慢渗出陌生的香气,却没有一丝兴奋,他捂住脖颈,疼痛让他几乎无法辨认现实和虚幻。
迟燃张开嘴巴,无声地喊了一句:颂雅……
此后,他便陷入了混沌。
“迟燃……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感觉怎么样?”
“还痛吗?”
……
迟燃睁开眼睛,熟悉的吊顶让他慢慢找回了神志。
这里是宁颂雅在公司的休息室,迟燃从前觉得困了就会跑上来休息一会。这是宁颂雅的特许。
但现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刚才不是还在消防通道吗?
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将他带上来的?
“你吓死我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将迟燃彻底唤醒,他呆呆地凝视着垂落在宁颂雅耳朵上的发丝,情不自禁地数了数,好几根呢。“我早就说过,你要是易感期到了就赶紧拨打我的电话,你忘了吗,我给你设置好了,就是第一个……”
易感期?
谁?
我吗?
迟燃木然地抬起手,掌心破了皮,又被上了药,按照伤痕,依稀能辨认出是他自己所为。
“还好我离你不远,一瞬间就察觉到你的信息素了……你知道吗,你的信息素是晚香玉……好甜,好腻,攻击性那么强,我真的觉得你要把我吃了……”
信息素。
晚香玉一样的信息素。
谁这样幸运又倒霉,竟然会分化出这样丰盈的、危险的香气。
我不知道。
这和我一个beta有什么关系呢?
“迟燃,你好香,如果你每天都处在易感期就好了……你好迷人,你是想要迷死我吗……还是想让我死在你身上?”
迟燃,易感期,这两个词是怎么划上关联的?
迟燃伸出手,将伏在宁颂雅耳上的黑发拂开,青年的身体僵了一瞬,迟燃却察觉不到一般,轻声说:“颂雅,我好像没有买过晚香玉气味的香水。”
宁颂雅摸了摸他湿润的发丝,亲昵地说:“好想标记你。”
“……标记?”迟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颂雅,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好想标记你。”宁颂雅深情地看着他,“刚才差一点就可以了,可惜你晕过去了。”
迟燃笑了:“颂雅你昏头了,我是beta啊,永远都没办法被标记的。”他站起来,感觉到双腿发酸,宁颂雅想要扶住他,他摆摆手拒绝,穿着略显宽大的单衣在房间内闲适地走着,“颂雅,其实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和你表白,你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但是一直碍于我是个beta,害怕被你拒绝,所以我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他停住了脚步,庄重地看着宁颂雅,“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与其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不如争取一把,哪怕你不喜欢我,你拒绝了我,我也没有遗憾了。”
迟燃紧紧看着宁颂雅,紧绷的镇定之下是忐忑。
他的眼神如此单纯,好像任何一种形式的拒绝都会折损这种单纯。
宁颂雅同他四目相对。
迟燃的心脏怦怦跳,他怕宁颂雅说话,又怕他不说话。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同意啦!当然,要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也是可以的。最害怕是若即若离的暧昧,他总是忍不住上钩€€€€
“我答应你。”宁颂雅微微扬唇,“可是迟燃,你不是beta了。”他将迟燃的手放在掌心,温柔地展开男人的五指,似乎要将温柔刀一点点扎在迟燃的心口上,“半个月前,你成功完成了腺体植入手术。你现在已经是我的omega了。”他将迟燃的左手举起来,那一圈闪烁的光亮,几乎令迟燃忍不住闭上眼睛,“你看,你已经是我老婆了。我们的婚礼就在下个月,日子还是你选的。”
“不……你骗我……”
迟燃喃喃自语,他想要后退,却被宁颂雅一把拽回怀中。
“老婆,面对现实吧。”宁颂雅在他耳边轻语,“你该从你的逃避中走出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身体,你可以回忆起你刚才的模样€€€€”
“颂雅!!”迟燃忽然崩溃地大喊,“不要再说了!!”
“一昧逃避不是你的性格。”宁颂雅强硬地将迟燃带到卫生间,卡住他的下巴令布满印迹的脖颈处露出来,“你看,就是这里,你和所有的omega一样有了腺体,在不久后的将来你会被我完全标记。”他将颤抖的迟燃抱在怀里,痴迷地倾诉爱意,“迟燃,这是你背叛我的惩罚,也是我们开启新生活的纪念……”
他把迟燃按在墙上,在迟燃无声的泪水中,不知满足地索求着迟燃的一切。
“这一次,你清醒着吗?”宁颂雅哑声道,却似乎对迟燃的回答不以为意,“迟燃,你说过,那个beta迟燃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但你不用伤心,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爱你,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爱你。”
他确实还不懂得爱,这又有什么关系?
人们将爱定义成:占有,陪伴,奉献。
这些他都能在迟燃身上实现,也只能在迟燃身上实现。
他想他已经学会了一点爱。
这点爱不多不少,够爱迟燃,就正正好。
上次在公司经历过易感期之后,宁颂雅就不允许迟燃再去上班,说法天衣无缝:医生说迟燃刚成为omega,易感期尚不稳定,尽量避免和外人大量接触。
迟燃一想到那狼狈荒唐的一天,自然也不愿意再去宁氏。他害怕故地重游分外伤神,似乎按照宁颂雅为他规划的一切也并没什么不好。
宁颂雅一直都是个完美男友,将他带去参加各种上流聚会,毫不避讳€€€€甚至是特意宣扬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他在用行动告诉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他和迟燃是如此般配,天生一对。
迟燃自然受到过明里暗里的挑衅和蔑视,宁颂雅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且以他的感受为先,将那些质疑的声音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就连戴迎舟都感叹:“你是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让这位宁家大少爷做到如此地步的人。”
“他从前的那个未婚妻呢?”迟燃想起那个雨夜,那张跋扈至极的脸,“颂雅对他没有感情吗?”
“不过是一个联姻的备选项,能有什么感情。”戴迎舟笑眯眯地说,“如果是你,你会对planB投注更多么?”
迟燃苦笑着,咽下一口香槟:“不会。”
他也有过planB,那是一次愚蠢至极的决定。
他无法不恨余安,却又必须承认,余安的每一次陷害都让他离宁颂雅更近一点。
“不论怎么说,我都很开心你能采纳我的建议。”戴迎舟对他举杯,“为爱付出和牺牲这件事并不羞耻。这一杯就当是我为你勇敢喝彩,希望你们的婚礼上,我可以坐在前几桌。”
迟燃亦是举杯,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次的晚宴让迟燃的名字响彻这个陵游市的上流圈层。
而父母的追问在这一晚接踵而至。
迟燃依然不敢告诉父母真相,只是让他们带上资料,早些来陵游市。宁颂雅没有苦苦相逼,只是在这一晚尤其疯狂。迟燃知道,宁颂雅生气了,可他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在父母和宁颂雅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只能不断地用亲吻表达他的歉意与忠诚。
临到婚礼前一周,迟燃回了一趟他的公寓。他申请独自前往,宁颂雅出奇地没有阻拦他。
他六神无主地逛了逛,却发现没有任何他需要带走的东西。
但迟燃还是不甘心。
他不断地翻找着,哪怕能找到一件宁颂雅无法为他备好的物品,都能算作他依然独立于宁颂雅存在的个体。
最后,迟燃在摄像机里找到那些照片。
那些都是从前为了讨好宁颂雅拍摄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