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坐标 第56章

短暂的鸦雀无声过后,食堂里成倍地喧闹了起来。

大部分的人其实并没有听清或者根本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纯粹是跟着瞎起哄罢了。只不过这二人的组合不管走到哪都有极高的关注度,见两人之间气氛古怪,沛诚再一大声嚷嚷,周围人立刻闹腾开了。

沛诚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得坐立难安,想赶紧起身走人。但森泽航仿佛完全听不见周围的人和声音,只直愣愣地盯着他,好像沛诚刚才在他面前生吞了只蛤蟆似的。

见他这幅呆滞的模样,沛诚不确定地问:“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森泽航迟缓地点了两下头:“听见了。”

“那你……听懂我说话了吗?”沛诚更加怀疑了。

森泽航顿了两秒,还是点头:“大概,听懂了。”

“那你这是什么反应?”沛诚不乐意了,“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森泽航闻言猛地一惊,下意识大声道:“愿意愿意!啊?啊啊啊啊!”

“你忽然大喊大叫干什么!”不止沛诚,周围人也吓了一跳。森泽航“腾”地站起来,大声问:“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这不是你强烈要求的吗?这不是你每天说三遍、说了两个月的吗,”沛诚也是满脸诧异,“你坐下行吗,都在看你。”

“是我说的,可类似的话我不是每天说每天说,说了几十上百遍你都不搭理我的吗,为什么忽然就答应了啊?”森泽航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瞪着他,“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沛诚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威胁性地挥舞起拳头:“闹了半天你玩儿我呢是吧森泽航?你想挨揍吗!”

森泽航完全充耳不闻,依旧如电线杆子般杵着,沛诚不得不费劲地仰头看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两情相悦、确定关系的画面居然是这样,和自己设想的任何一种场景都根本搭不上边!

过了片刻,森泽航身形摇晃了一下,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魂不守舍地坐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地恢复了表情管理,又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说:“我,我知道了,这个事情我需要消化一下。”

沛诚简直不可置信:“你还需要消化什么,这不是你自己的提议吗?难不成你之前嘴炮了那么久,压根儿没思考过之后到底怎么个事儿啊!”

森泽航嘴巴动了动,半天也没吐出几个字来,但沛城已经完全受不了四面八方而来的炯炯目光€€€€他已经听见有中国学生被围起来问他们俩在说什么了。沛诚起身两下收拾了餐盘,拎起森泽航下令道:“赶紧走。”

除了食堂后,沛诚感觉自己总算能呼吸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始大步地朝前走,森泽航紧随其后€€€€前者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上哪儿去,后者也就毫无疑问地跟着。就这么竞走了十来分钟,沛诚赫然发现已经来到河边,前方再无路可走,于是急刹车猛然回身,森泽航差点没撞他身上。

“你要上哪儿去?”沛诚冷冰冰地问。

森泽航茫然道:“啊?我不知道。”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沛诚凶巴巴道,“笨狗不准跟着我。”

森泽航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狐疑地瞅了他半天,最终不情不愿地说:“你刚才说答应和我在一起了?不对,肯定有诈,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沛诚感觉自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之前理论依据不是很充分吗?现在怎么怂了。”

他双臂往胸前一环,也傲娇了:“爱信不信。”

“那……那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森泽航忽然说。

沛诚“哼”了一声,又瞥了他一眼,勾了勾手指说:“脸凑过来。”

于是森泽航更警惕了:“你别是想趁机打我吧。”

沛诚双臂依旧抱在胸前,微微扬起下巴:“我打你就不把脸伸过来了吗?你不是说你听话第一名吗?”

森泽航瘪了瘪嘴,但的确老实凑了上来,沛诚作势扬手,他便条件反射地闭起眼睛,却努力控制着没往后躲,睫毛一颤一颤的。

这谁会舍得打他。

沛诚一咬牙、一跺脚,凑上前亲了他脸颊一下。

森泽航愕然睁开眼睛,随即而来的是轻轻的一巴掌,拍在吻刚才落下的地方,可他眼都不眨,一瞬不瞬地盯着沛诚瞧,简直要把他的脸烧出两个洞来。

沛诚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问:“打你了,怎么还不躲?”

森泽航眼睛发直€€€€他惯常清澈而笑意盈盈的双眼此刻雾沉沉的,好像湖心被搅起漩涡€€€€水面上只能看见些许波纹,但其实深水里早已暗流涌动,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拉入深渊。

森泽航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上来。

用“捧”这个字不太合适,简直就是钳制,沛诚吓了一跳却没能挣脱,只能看着那张脸慢镜头般约拉越近。

来自另一个人嘴唇那柔软湿润的触感十分陌生,冰凉的鼻尖贴着他的脸颊,呼吸掠过他的汗毛,直叫人后背发麻。沛诚僵硬得像湍急河水中一块固执的石头,瞬间忘记挣动,紧张得只知道向后别着劲儿。

但森泽航力气很大,死不松手,手指冰凉还在微微颤抖,甚至要把他脸颊都挤出肉来,沛诚圆睁着双眼,显得十分不知所措。

他睫毛好长€€€€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近看皮肤真好,这个距离都没什么毛孔……他的脸真近啊,不对我现在是不是对眼儿了?话说今晚月光好亮啊,还是路灯?不过这附近哪里有路灯……我到底在想些什么,下巴好痛为什么使这么大劲……我们到底站在什么地方啊,这附近不会有人走过来吧……

无数混乱且不成逻辑的思维片段在沛城脑中闪过,森泽航退开些许,观察了片刻,而后忽然笑起来。

“怎,怎么了。”沛诚还被他捏着脸,说话含含糊糊的。

“你的表情好好笑,干嘛一副被恐怖袭击的反应。”森泽航笑着说,“你老往后躲什么?”

“你别这么大劲儿掐我就不跑了。”沛诚说。

“我不使劲你就跑了。”森泽航道。

“你先松开。”

“你先站直。”

两人进行了一番鬼打墙的争论,没能达成任何一致,但森泽航已经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沛诚不像刚才那般吃惊,森泽航也松开了一只手抚到他背后,轻轻按在他腰上,两人身体贴近了不少。沛诚瞬间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股青涩但强势的气息所包围,所环绕,所圈在了一个狭小而温暖的空间里。

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下嘴唇被轻轻啄了啄,好似玩闹一般,便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嘴巴,于是这个吻变得更加胶着、更加湿润、更加难舍难分。以及他后背的手掌,在细细摩挲着,并慢慢地环过了他的腰,将他搂的更紧,更加无法动弹。

沛诚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什么年龄差,什么前尘往事,什么变动的当下,什么危机四伏的未来,在此时此刻的这个吻里,所有不安和疑虑全部烟消云散,于月光下蒸腾成一缕薄薄的云彩。

天呐,我在和这个人接吻,沛诚似乎刚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紧接着,另一个念头覆盖了他的大脑:天呐,我好喜欢他。

我一直都很喜欢他,我已经喜欢他好久好久了。

那些被长时间习惯性强行压抑的情感霎时间喷涌而出,沛城感到一阵窒息的恐慌€€€€过载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以决堤的形式将干涸的荒川全部吞没。

森泽航退开些许,单手还搂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指诧异地抹了抹自己的脸颊,看着上面晶莹的水滴,有些吓着了。

“怎么了?”他焦急地说,“我弄疼你了是不是?我轻一点,还是我太着急了,吓到你了是不是?”

沛诚紧抿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摇头。他双手死死拽着森泽航的袖子,眼泪不听使唤地不断落下。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哭了,明明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哭的点,可他就是觉得窒息,觉得喘不上气,觉得心头又憋又闷,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这是怎么了?”森泽航无措地用手指不断抚过他脸上的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吗。”

沛诚脸上还挂着泪,快速地笑了一下,用手背一顿乱蹭,摇头道:“没有,我就是……我就是……”

“嗯。”森泽航很有耐心地低声应道。

“我就是……很害怕。”沛诚说。

自从他被告知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一刻,自从他被投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世界起,自从他被推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开始,他就一直很害怕,也很孤独。

他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更害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很害怕,”他终于说出口了,“我一直……都很害怕。”

“没事的,别担心,”森泽航摸摸他的头发,“有我在呢,我会和你一起。”

沛诚知道对方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但还是莫名感觉被安抚了。

“你不想出柜就不出柜,你不想告诉别人就不说,你觉得进度太快了我们就慢一点,你喜欢什么都告诉我,我什么都给你。”森泽航认真地说,“就算有些事我暂时还做不到,只要你告诉我,只要你想要,我一定会为了你,拼了命也要做到。”

沛诚还是摇头,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面前的人,湿漉漉的脸埋在他脖子里。

“没有,没有想要的,“他说,这样就够了。”

第95章 要是今晚永远不会过去

两人回到宿舍里,又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会儿。每次分开些许,但凡对视超过三秒,不知是谁主动地又吻做一团。

最终再次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再也不敢直视对方。

沛诚的眼泪早被蒸干了,脸皮烫得惊人,缩在床头抱着膝盖,周身上下都透露着局促。而森泽航则坐在床尾,盯着自己手指头猛瞧,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似的。

他俩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一次单独相处的时候能有这么无所适从的。

“喂,你。”沛诚用脚趾蹬了蹬他的腿,“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我不敢离你太近,怕忍不住……忍不住想对你做点什么。”森泽航脸微微侧过来,害羞地笑了笑,又伸出手来,勾住他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宛如捏在他心头的软肉上。

沛诚笑起来,问:“那你这下开心了吗?”

森泽航抿着嘴点头:“嗯。”

想了想,森泽航又问:“你呢?你不哭了?”

沛诚尴尬道:“不哭了,至少一个月都哭不出来了。”

他刚才在冷风里抱着森泽航哭了少说半个小时,搞得对方衣领和前襟都湿了一大片,不得不带他回来换衣服。宿舍里暖气很高,森泽航又选中了上次借过他的那件白T恤,就这么穿着短袖坐在屋里。

“哎,太丢人了。”沛诚捂着脸,后知后觉地开始难为情。

“哪里丢人了,很可爱,”森泽航说,想了想又道:“也有点心疼。”

“你别说了……”沛诚脸依旧埋在手掌里€€€€别说这具身体原来是怎么个人设了,他沛诚自己也好多年没有哭过了。

不心思外露、尽量情绪稳定、不给周围的惹麻烦,是他惯常的生存之道。小时候的他便有意识地这样做,全因就算哭闹也不会得到什么,反而会让自己本就不受待见的处境更加艰难。虽然后来他看见父母有了新的家庭和小孩后的态度和表现就明白了€€€€哭闹不能换来的,不哭不闹也没有用。没人心疼、没人在意自然也就不哭了,他不想哭给自己看,也不愿自怨自艾,于是就这样慢慢养成了不自觉压抑情感的习惯。

他不擅长表达内心、不适应外露自己脆弱不安和不自信的一面,所有归因都是一脉相传。

不过再进入职场后他发现,情绪稳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优点,虽然副作用是总有很多杂七杂八不属于他的琐事找上他€€€€别人的生活都有优先级,不论是要约会、要聚餐还是要陪小孩,大家都知道他孤家寡人时间更加灵活,他脾气也好不爱拒绝人。并且说实话,沛诚自己也不是特别在意€€€€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呆着,办公室都走空后的那种安静他也很享受。

只是没想到用力过猛,一朝竟然倒在工位上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已经是十分遥远的记忆。

现在有一个人说,看他哭会心疼。

虽然对方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明明深知这个年纪的爱与喜欢该有多么多变,但这份感情的真挚和赤诚也令人无比动容。

森泽航又开口了:“我都不知道……你平时总是很淡定,总是思考了很多,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把握,计划得井井有条。所以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压力这么大,心里埋了好多事,我太笨了。”

“我要是能更有用、更帮得上忙一点就好了……”他这样叹息着。

沛诚愕然地抬起头,道:“不是的,我只是……习惯性想太多,是我这自己爱纠结,和你没关系。”

森泽航皱起眉:“怎么能叫没关系呢。”

沛诚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我的烦恼不是你造成的,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因为你嫌我太幼稚、太菜了,所以才觉得我不能帮你分担这些烦恼对吧?”森泽航却不好糊弄,“不然你为什么之前一直假装没事,都不愿意和我分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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