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宫恶玉这样想着,心里却大概能摸到些原因。
有太宰治的原因,也有运输工的原因。
后者比肉眼看上去还有威胁力,特别是骑着他心爱的小摩托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运输工的送货过程可以不择手段。他本身没有什么立场,自然也没谁希望把他推到对面的立场去。
不过,这种问题显然不在太宰治的思考范围内。
“运输工的神奇包裹,”太宰治的眼睛里透不出一丝光亮,仿佛愉悦的语气中又似乎隐约带着些不明显的了然。
他没有伸手去拿那个黑色的匣子,反而挑起一边的眉尾,“我听说过一些关于‘运输工’的传言。他们说,你总是会把每一个货物送到物主的手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你€€€€不论是环境,”他的眼睛扫视周围,最终落定在运输工没有什么起伏的脸上,“还是收货人。让我想想,上一个拒签的人,好像是龙泽集团的中川先生。我见到了现场哦,一击毙命,非常利落。死人是没有办法拒绝任何东西的,对吗?”
太宰治的眼睛里不可抑制地扬起一股兴奋,甚至向前一步,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我也想试试那种感觉。”
伏见宫恶玉暗自骂了一句“神经病”。
他必须要为运输工说一句,作为专业的快递小哥,运输工的业务绝对不包括杀人。倒不是说运输工有多么悲天悯人,他只是专业之外,从不多事。
那个所谓龙泽集团中川先生的死亡,和运输工没有多少关系。
后者只是确保了货物的送达。
当然,运输工也确实对“澄清谣言”这件事毫无兴趣。
紫色的瞳孔外圈隐约有异色闪过,运输工向来不多话,抬手便用效率最高的方式握住了太宰治被绷带和石膏包起来的左臂。他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太宰治,他讨厌一切工作中的意外。
“咔咔”作响之中,白色的石膏粉碎,伴随着楼外吹来的微风挂在了太宰治黑色的衣服上,瞬间让他看上去不复从容€€€€至少比在枪林弹雨中的样子,要狼狈许多。
在石膏粉末中,运输工准确地抓住了太宰治相比同龄人都更细瘦的手腕,皮肤下血管“咕咕”流动的血液仿佛紧贴着运输工的指腹€€€€毫无疑问,这只手臂并未受伤,至少没有到需要打石膏的地步。
伏见宫恶玉实在不理解这种癖好,他也打过石膏,那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被包裹住的部分,几乎是无法移动的。
显而易见,小臂上没有掉落的石膏依然限制着太宰治的手臂行动,让运输工毫不费力地便将盒子放在了他的掌心。
“货物送达。”
他的话仿佛就是任务的完成按钮一样。话音刚落,口袋当中的手机就“叮”的响了起来,像是货款到账的声音€€€€不仅是运输工的手机,还有伏见宫恶玉的。
同样的手机,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铃声。
太宰治的眼神瞬间就越过运输工,锁在了这个存在感异常低微的人身上。他得承认,他第一时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戴着眼镜,长相普通的男生。
这种忽略对于太宰治来说,是极端异常的存在。而这样的异常,无疑让生活索然无味的太宰治不可抑制地延伸出了兴味,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乐子。
在运输工的酬金当中,什么都没做的那个人竟然是拿大头抽成的那个人€€€€伏见宫恶玉看着数字1后的那一串零,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大脑快速折算汇率,用更熟悉的金钱单位来衡量这笔资金。
酸了。
伏见宫恶玉的脸一皱,狠狠地酸了。
话说,这笔钱他有机会带回属于他的世界去吗?
他真的非常心动。
被注视的感觉愈发明显,伏见宫抬头,一眼就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是太宰治少有的兴致盎然。
“这就是你那个传闻当中,运输工的神秘BOSS?”太宰治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脆,甚至还有一种充满活力的错觉,让第一次遇到他的人,总是错误地产生好感,“我还以为这只是他讨厌森先生的借口。毕竟森先生那种变态萝莉控,除了某些蛞蝓大脑,大概没有人会不讨厌吧?”
运输工理所当然地没有搭理太宰治,直接跨上了摩托。
尾款都到账了,他当然不会再关注上一份工作。太宰治的言语和眼神都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没有反应本身也是一种反应,运输工是独行侠,突然出现的“同伴”可太耐人寻味了,太宰治没有错过伏见宫推眼镜那种略显局促的动作。
没错,真正感到如芒刺背的只有伏见宫恶玉。这堪比班主任探头的视线让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回避。
他把头埋在手机里€€€€异国他乡,甚至是异时异空让他有种本能逃避欲。
当摩托车发动机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伏见宫还以为总算能够脱离着肉眼可见危险的地方,也总算能够远离那仿佛要刺穿他身体的探究和视线。
可惜这倒霉的一天才刚刚开始,一切都不如他所愿。
但不过一秒,他就意识到,那个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并不是从他身下传来的,而是从外面€€€€
伏见宫的反应并不算慢,可迎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时,那个轰鸣声已经以一种更加反科学的方式冲了进来。连运输工摩托用的那两条牵引着摩托,在空中“飞翔”的立体机动绳索都没有,就这样竖直从楼外飞了进来。还冒着白烟的摩托轮胎像是收割机一样,几个呼吸间,就将站在太宰治对面的敌人清了个干净。
字面意义上的清理,水泥的地面、墙壁、承重柱都伴随着皮肉绽开的刺耳声音,几乎完全换了个更鲜艳的颜色。却唯独不包括这一切的制造者,那辆摩托干净得可怕,甚至说得上是一尘不染,仿佛有什么东西包裹在其外,隔绝了满目的鲜红。
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攻击着伏见宫的眼球。一瞬间,他甚至需要在心中默念核心价值观来抑制自己的惊恐。
“太€€€€慢€€€€了€€€€啊,中也。”太宰治拖长语调,并不走心地抱怨着。
“€€嗦,明明是你的信号来得太慢了!”被他抱怨的中原中也肉眼可见真实的烦躁,却还是任劳任怨地堵在了运输工的摩托车前。
伏见宫这才从男生的气场中剥离出自己的认知,紧接着便不合时宜地想着,那个从摩托车上离开的身体和预想当中的很不一样。
看惯了欧美的画风,转换回来的时候,难免有些不适应€€€€
眼前这个身影未免也太小了些。
他看了一眼运输工皱起来的眉,后者的神色不经意地严峻起来。运输工显然很清楚,眼前拦路的“肉体凡胎”几乎足以阻挡一切有形的攻击和冲击。
不过中原中也倒也没有马上表现出什么攻击欲来,反而非常正式地摘下了帽子,礼貌开口,“运输工,我们的BOSS请你小坐。”
说是邀请,可架势却不像是邀请,反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是‘你们’!”太宰治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将运输工和伏见宫恶玉都圈了进去,“不然把别人的老板落下就太不礼貌了,我可不是森先生那么没有礼貌的人。”
第3章
就像是假期被迫团建一样,邀请像是一则通知被直接发到你的手上,而你只能回复“收到”。
伏见宫恶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在太宰治那挑衅、好奇和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的眼神中,一种难言的烦躁在他的心中积压着。
或许是先前伏见宫畏缩的样子给了太宰治某种信号,对方的眼神毫无尊重,与其说是在打量一个人,不如说是在评估某一件物品。
这种眼神和态度像是一根刺,膈在肉中,并不真的无法忍受,却很是磨人。
伏见宫第一次以自己的视角清晰地认知到,任何放在二次元中充满激情的设定,都不能外化转移到眼前和现实。
但,这并不应该是伏见宫的现实。
不论所处的位置有多么的真实,这个世界除了他自己的灵魂,实际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真正真实的。
对于伏见宫来说,漫展上诸多的沙雕Coser才是真实的,而非是眼前的本尊们。
这里更像是一段无限接近于真实的梦境。
他总不能在自己的梦里受窝囊气吧?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伏见宫恶玉把视线抬了起来,心脏狂跳着摇了摇头,并不习惯运输工的身体,而是自己开了口,“不了。”
他的声音原本不算大,却在空旷的烂尾楼里非常清晰,气氛顿时就凝固了起来。引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后者的身体周围隐隐泛起不祥的红光,如同剑刃出鞘的攻击性逐渐溢了出来。
运输工回过头来看伏见宫恶玉,原本有诸多顾虑的眉头松了下来€€€€果然,即使是中途接手,马甲的所有态度也都应该来源于本体。
伏见宫的态度抵消了运输工大脑中所有的顾忌。
这种有人支持在旁的感觉,也同样坚定了伏见宫的信念,“运输工的工作性质不需要见面,所以不了。他没有见你们BOSS的必要,我没有见你们BOSS的兴趣。”
他挺直了身体,一瞬间很想从摩托上站起来,却在抬腿的动作正,隐隐听到了“撕拉”的一声轻响。
伏见宫恶玉的脸色一变,顿时感觉裤子里灌进来一股冷风。他的气势像是被戳了一个洞,迅速泄了下去。
€€€€他就说这个裤子有问题!
见伏见宫一顿,中原中也马上向前一步,几乎是重物坠地的响动,红色水泥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他的眼神却没有行动那样坚定,伏见宫意识到,中原中也有些不易察觉、也很难理解的犹豫。
“坐好。”运输工身下的摩托发出了清晰的轰鸣,成为了代替言语的拒绝,仿佛带着机油味道的声音让中原中也两眼放光。
这实际上并不是运输工和中原中也的第一次见面。
或许就是出于这种私人关系,森鸥外才会让他来做这个“信使”€€€€未必是要动用这种虚无缥缈的私人关系,而只是想要确认某些东西。
太宰治并不意外于运输工的态度,他耸了耸肩,要是运输工什么都不说就屈服于森先生的邀请,他才会感觉到无聊,“那就是交涉破裂了啊,中也任务大失败加一。”他笑眯眯地看着中也有些难看的脸色,让人不知道他们赌了什么,“我的胜局。”
伏见宫可见不得那张得意洋洋的脸,马上回怼了一句,“不,这一点我必须声明€€€€拒绝完全是因为我不喜欢你的眼神。”他撇了撇嘴,隔着眼镜的镜片对上了太宰治的眼睛,“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如果中原君单独来的话,我可能不会拒绝。”
毕竟运输工对中原中也的感官很好,他们是同一家摩托爱好者俱乐部的成员。对于运输工这样带着孤僻的工作狂来说,能够坐到同一张桌子上喝酒,已经是足够亲密的关系了。
中原中也马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对着太宰治怒目而视,“果然,我说你这条青花鱼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帮我的忙,还说什么赌局!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混蛋!”
“……谁叫蛞蝓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动脑子呢。”太宰治恶狠狠地回望中原中也。
天地良心,他确实算计过中原中也很多次€€€€多到数不清,但这次却绝非其中之一。中原中也不知道,森鸥外的实际目的并不完全在运输工身上。
而太宰治只是依照现有情报判断,运输工在多次拒绝森鸥外之后,不会为了一个酒友而改变立场。
但,伏见宫恶玉是没有情报基础的对象。
太宰治观察着他€€€€这个青年看上去实在是太“普通”了,对于横滨这座城市来说,这样人丢到人海中,根本找不出特点来。
那种诡异的存在感是一把钥匙,可却难以解释,像运输工这样近乎无欲无求的人,会服从的原因。
运输工那从有所犹豫到毫无顾忌之间的快速转换被太宰治看在眼中,对方对伏见宫恶玉的言语不起一丝一毫的质疑。
甚至比一些港|黑成员对森鸥外的忠诚,还要直白€€€€这是不需要一点思考的服从。
这种服从性一直都是黑手党所要求的,却也应该是在人心中永远无法完全实现的。
€€€€未知,伏见宫恶玉身上尽是未知。
而任何未知对于太宰治来说是极有吸引力的旋涡。
他抬起那个黑匣子,在中原中也有所决定、有所行动之前,手指便按下了一块凹陷的部分,一阵微不可闻的震动从匣子里传来,带动着空气都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这种异相越过人和物,只奔着一人而去。
霎时间,运输工眼前一阵发黑,视线被阻隔,鼻腔和耳蜗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一样,四肢更是仿佛被电流窜过,麻痹而无力。
这种状态甚至在某一秒内,影响到了伏见宫恶玉。他的呼吸一窒,手指用力抓住了运输工的肩膀。
“二级咒具€€€€看上去效果还不错。听说它能够剥夺人的五感,在黑暗中释放恐惧,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太宰治把已经启动的匣子丢给了旁边的下属,“唯一的不足,就是贴身标记一个人的五感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至少也要跨越半个横滨的时间。
运输工的要价可真不低,森先生的小金库这次真算是大出血€€€€接下来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办法给爱丽丝买小裙子来满足他变态的欲望了,”他难得真心实意地直白表达情绪,一拍手,更多的石膏碎落了下来,“大快人心!港口黑手党应该给你颁个锦旗的,消灭了不少中年大叔辣眼睛的画面。”
伏见宫手机账户上那一串零的金主,竟就是森鸥外。
太宰治勾了勾手指,身后的人便已经按照他的指示,打算将两个目标任务拘束带走。
伏见宫恶玉长呼出一口气€€€€运输工之外,他是真的完全没有被放在眼里,可作为马甲的主人,他也不是全然坐享其成的那个€€€€他抬手摸上了运输工的脖子,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摸上了运输工脖子上那近似choker的金属带,从前任的记忆中调用出对马甲强制命令的机制。
“货物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