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后来红着脸给她送一星期早餐,在学校里传了很久。”
叶清远说着转身,见旁边男生微微挑眉,还想张嘴,伸手弹了下对方额头,止住了未尽话语。
他笑着往前,姿态散漫,陈年往事,不欲再提。
一路无言,几个人一路步行到行政楼。
飞鹰手背在身后,早早地站在楼下等。
见到叶清远,他愣了愣,狐疑的看了眼叶朝,怀疑他花钱找人装他爹。
犹豫一下,才沉声道:“呃……是他的……?”
“他爹。”
“我爸。”
“……”还挺年轻。
“老师,咱们通过电话的。”叶清远从兜里拿出手,金丝边眼镜下的眸子弯一下,还算温和的笑了下。
虽然眼尾有些细纹,但或许是五官过分优越,比起同年龄的家长,他还是过分年轻。
飞鹰点点头,听着声音,这才确定,他想到男人提前交代的话,比了个手势:“那咱们单独进去说。”
他扭头,看着叶朝,顿时换了张面孔,板起脸:“你就在这等着!”
叶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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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楼前只有寥寥几个人影。
叶朝被赶回来,冷着脸,屈腿坐花坛边上,陆星乔手指勾着书包,站一边跟着等。
叶朝撑着手坐了会,忽的仰头看他。
早上的天光薄透而明,他突然想起,小一点的时候,被叫家长,因为两边家长忙,大部分时候,叫的其实都是陆星乔。
那时候这人自己也是个豆丁,很多老师其实一看就心软了。
给家长打电话,了解情况,知道家里确实特殊,除他没人能来后,意思意思骂两句,就不会太深究。
后来陆星乔长大了,冷峻沉静,往那一立,像一€€石头上的雪,巍然不动,本能让人信任,这种奇怪的关系居然也就顺利延续下来。
叶朝曲了下手指,忽然想起,他没问过陆星乔,当时是什么心情。
校服一角忽然被轻拽一下。
陆星乔撇下眼,看到男生仰着头看过来。
天光乍明,他的眼睛也很亮,涂着药水的下巴红通通的。
想起什么,似乎有点不自在,别开脸,突然含糊问:“小时候,你第一次因为我被叫到办公室挨批,什么心情?”
“意外吗?还是生气。”叶朝问。
耳畔是男生若无其事的声音,陆星乔垂着眼,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挨了人生的第一顿批评。
在此之前,他是老师眼中不会犯错的那种学生。
五年级后,因为一些琐事,他开始频繁的出入办公室,并且多身上了一项罪名:监督不力,管教不当。
说是批评,也不尽然,他年纪小,大部分老师只是严肃的说明情况,并观察他是否有相关苗头。
在发现没有后,多半舒一口气,然后出去的时候,会多加一句:“陆星乔,做哥哥的要以身作则啊。”
陆星乔,做哥哥的要以身作则啊。
在那样的年纪,遇到的事比所处年龄能够写对的习题更为复杂,如今想想,应该是觉得很繁琐的。
奇怪的是,他从未感觉到排斥或不耐烦。
甚至随着长大,他开始会因为相关场景,莫名去畅想很多年后的事。
明明耳朵里是老师的规训,他背着书包,看起来冷淡平静,其实却在不动声色的发呆。
想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是不是还是这个样子。
分明是那么远的时间跟距离。
沉默间,校服又被从下往上拉了一下,叶朝没等到回答,百无聊赖的扯了下他校服上的拉链。
陆星乔伸手拽了下肩上的书包,淡声道:“不记得了。”
身边人从背着小书包,臭着脸站在身边挨骂的小孩,抽条成了意气风发,挨骂时也能不服气回嘴的少年人。
第一次被叫去办公室的场景,他是真的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往后十年,甚至以后,旁边的人有事,他还是会管。
外面和风细雨,行政楼三楼办公室里已经闹成一锅粥。
女人的骂声阵阵,好几个校领导坐在办公室里,眼尾抽搐,脸色难看。
方波的母亲是个妆容艳丽的女士,旁边坐着另一个表情淡淡的女人。
方波站在她后面,黄子华站另一边,眼珠轻转,偶尔说句什么。
依稀是:“阿姨别气,那个人就是个混混……”
随着他的话,女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扭头看方波脸上的伤,嘴里低低骂了两句,说一定让小混混好看。
飞鹰看着她,和龚主任对视一眼,脸色微沉。
想了想,扯着她身后的方波和黄子华出去,让男生们先到走廊等着。
办公室里,女人在校长的劝说下冷静了几秒。
很快,她抚了抚头发,眼梢抬起,声音淡淡,话依然难听:“什么都别说,我儿子被打成这样,我不管是为什么,这件事绝对和解不了。”
她说:“敢打我儿子,学校要不处理,我们就只能自己动手,联系媒体,让那个小混混赔的倾家荡产,再把他送去坐牢!”
她语速很快,飞鹰皱眉,插不上话。
老于站在一群校领导后,沉着脸,本来也插不上话,闻声却道:“这位家长。”
他淡淡说:“先喝杯水,犯不着这么大气,还有您儿子欺负我们班学生的事没说清呢。”
飞鹰:“对,林瑞雪那里还没处理……”
然而女人对这些话充耳不闻,觉得烦了,冷冷道:“赵主任,我说了,这事是学校的责任,再说了,我们今天不是说其他人的吧。”
她环着手臂:“别劝了,我们绝对不会和解,我儿子从没被人打过,那什么朝,一看就是素质低的小混混,这种社会败类学校还要留着?”
“……”沉着脸的飞鹰。
他提醒:“不要对学生说这么严重的话。”女人没理。
叶清远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的。
女人一开始说话的时候,他还没怎么反驳,甚至听说对方伤了脑袋,还像模像样,挺温和的说了声我家孩子调皮,真是不好意思。
一直听到两声混混,社会败类,他的笑意淡了淡,掀了掀眼皮,突然说:“好啊。”
飞鹰愣了愣,他看着这个相貌俊美的男人,直觉这个提醒过他,不要让自己孩子参与进来的人,不会这么好说话。
他的话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果然,叶清远扯了扯唇角,语气讥诮,他说:“说这么半天,合着只有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其他人孩子都是垃圾对吧?”
“三六九等分到我面前来了?你哪朝封建余孽?有你这种妈,你是真不怕自己儿子会在学校被人打死?”
叶清远扯着唇角,语调淡淡,但心里已经火了。
手机振动,他拿起来。
没人给他打电话,上面只是条垃圾短信,屏幕上,二十岁的李琅,正眉眼淡淡对着他笑。
叶清远熄了屏。
他冷着脸,放在兜里的手捏了下底下微凉的银质打火机,忽然就安静了。
他到底没发疯,只是淡淡道:“我儿子我了解,这位女士,这事原本能解决,但你再侮辱他一句,可就不一定了。”
他是笑着说的,目光凉薄而轻蔑,不知道是不是被唬了一下,女人愣了下,竟没再吭声。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黄子华的母亲看着他,猛得想起什么,愣了下。
一群人继续扯皮。
没多久,女人迟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正不耐烦,用某某领导给校长施压,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一个西装革履,长相颇为精干的男人匆匆进来,径直走到人群里。
他来得匆忙,无视女人又惊又喜的表情,抬头,看到一边脸色冷着的叶清远。
他愣了愣,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下。
叶清远兴致不高的掀掀眼皮,冷冷道:“你谁啊?”
男人看着他,愣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叶清远头发短了许多,他不再年轻,尽管并不明显,但时光到底留下痕迹。
但一瞬间,他竟然看到了二十年前,他在青京读书的时候,青大校园里,那个开着跑车,散漫凉薄,不可一世的大少爷。
那个当年为了一个男人离开叶家,让所有人对他缄默不语,但即使虎落平阳,却也没人敢惹的大少爷。
他的喉结飞快的滚了滚,想起刚接到的电话,电话那头隐晦问他,是不是惹了什么人,他原本不解,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把拉捏住身旁女人的手,沉声说:“闭嘴,让你在家是让你好好给小波当妈的,不是让你天天给我找事的!”
女人一怔,继而有些瑟缩:“你什么意思?”
男人厌烦的看她一眼,看到黄子华的母亲,冷笑一声:“你们这一招用的好啊。”
女人白着脸,抚了下头发,感觉不对。
他不再理会,转而笑了笑,对上叶清远凉薄的目光,后背一下就湿了。
顿了下,他谨慎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事我了解了,是方波的错,今天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那个被他欺负的同学,我们也一定赔偿。”
他又朝着叶清远弯腰,认认真真道:“张局都跟我说了,不知道是您,您大人有大量,是我们的错,您看都是孩子,咱们是不是……不要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