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丈。
古板单调的黑色棒球帽帽檐压住眼,疤痕全脸在墨镜和口罩里的楼昭挥了一下手,和迎面走来的人当做招呼了。
许谈一见面就骂他:“老畜生,一个礼拜啊,你竟然能做到关机不上网,躲到那什么新疆无人区去,你也不怕被狼吃了!”
自从漫展结束后,楼昭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去了新疆。
网上怎么回事,他不了解。
但当车子驶入山与山之间,楼昭感觉到,人渺小的躯壳也不过是诸神吹落的一粒微尘,偶尔深入这种恐怖的绝境自然也让楼昭有种不用被三次元人际关系绑架的摆脱束缚感。
也许人死在这里比出去活着都要安静。
楼昭藏起厌世念头,微笑着说:“那倒不会,现在盘龙古道,塔县,帕米尔高原到处都是背包客,你说的那只网红狼,已经会自己乞讨赚蛋黄派吃了。”
朋友哈哈:“那你拍那狼没?”
楼昭打开手机找视频,开机画面出现后,许谈问:“去你哪个家啊。”
楼昭低着头:“二环胡同里的那间平房,过去之前我要上菜市场买几斤羊肉。”
许谈:“大厨您不介意添双筷子吧,咱爷爷还没长孙媳妇,弟弟妹妹也还小,带我一个家里也热热闹闹的……”
两人的家是挺近,楼昭想了想,摸出墨镜带上,
“下午你联系一下你妈,我最近想再做一次整形前的血型检查,看看能不能打生长因子。”
“打那个对你来说很危险啊,不如整个脸植皮。”
“我不想整容,更不想变成另一张满是人造痕迹的完美脸,但我希望医学有一天能进步,不然总是会吓到其他人。”
“你吓到谁了?”许谈问。
楼昭说,“那天,漫展,粉丝差点看见我的脸了,他……可能也被吓到了。”那种情况下,没暴露对他来说是侥幸,更幸好的是,李戈陵也不像是四处乱说秘密的人。
“……”
他朋友许谈一愣,微微蹙眉,朝他肩膀上安慰起来:
“那个粉丝是不是反应过度伤到你了?比起一般人,他能一眼看上你不露脸cos的异形怪胎,人家搞不好爱的就是你的内心啊,楼外楼。”
楼昭玩cos,他是知道的,许谈在全国各地的高级商圈内部三四楼也经营着十几家谷子店,女仆咖啡,一番赏周边,电玩城,还有一个一兰拉面。
楼昭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是,这些商场大楼都是他家的,他是个许老板这种高端创业者要跪舔的超级大富翁,豪门公子爷。
二人现在说到这个粉丝和楼昭的事。
楼昭的疤痕很奇怪地痒了一下。
许谈未察觉友人有异常,回头只见楼昭的五指按在下巴上,表情出人意料从‘不感兴趣’变成了‘有在听’。
楼昭很闷骚,“说,怎么不往下说了。”
许谈:“啊?看病吗?还要说什么?”
楼外楼马上有点下头,嫌弃他:“没什么,开吧,愚蠢的欧豆豆。”
许谈:“……”
第7章 午夜の待ち合わせ
趁朋友开车,楼昭找了助理,他想知道,ac漫展后有个龙骑士coser有没有晒中奖。
“猫猫,把微博账号密码给我一下。”
微博号@楼外楼,一向是猫猫管理的。
楼昭从来不主动上去看看谁的评论和私信,但他很清楚上一次主动翘漫展肯定会被人骂,他现在想要回来免得波及女助理心态。
猫猫从工作中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哦,哥,给你,对了,你回家了吗?你还记得上次的龙骑士吗?”
“记得,幸运观众,4419。”楼昭一看,他的身体也在这个瞬间似乎微微前倾。
猫猫很诧异,“真的假的你没忘记他?emmm,张姐跟我说,想招他进五次元。”
楼昭的手,很难不停下所有事情,他侧开有点古怪的面颊骨,对着窗户假装看b市的蓝天。
“有这回事?他也是b市人?”
“不。”
“……”
“张姐说龙骑士目前在s市,和我们不同城,她也是第一次跨城招揽,想找你帮忙。”
好巧不巧,路上的车里传来一个男声,许谈没切歌。
楼昭一看,车载屏幕上是《人鱼王子》。
楼昭想起他参加AC漫展那天。
他所熟悉的东西还是二次元圈的。
可他弟弟一直很想借出众的外形和家里的力量出道,妹妹这个富家小姐也是一个追星族,唱这个歌的人是谁,楼昭算是被迫接受了科普。
Lin。
妹妹买的那堆实体专辑封面上就是这个名字。
Lin和很多女孩子喜欢的明星类型一样,狂傲,暴躁,黑料一堆,楼昭记得前几年满大街都有此人的照片,但留给他印象的只有一张。
爱豆的脸,楼昭记不清了。
不过Lin浑身有种凶悍狂野的劲,背心底下有超级酷的腹肌,一身汗在台上耍帅时的小腿绷得跟自由野马一样。
最吸人眼球的是他的镂空背心牛仔裤底下是女人的丝袜和黑色高跟鞋。
楼昭当时一秒懂了黑丝这种题材为什么会是宅男最爱。
一个肤色和姿态能‘工/口’这样的人,他就算是男生,穿着黑丝对同性来说,也会是一种并不友好的诱导犯罪。
妹妹卖爱豆安利的时候说:“大哥,你说我爱豆怎么这么美又野,谁转给我一张他退圈前的小卡,信女愿一生吃素。”
家里人都说她疯,只有大哥这个人温柔也最好说话,他妹撅高嘴巴:“你也不爱我了对不对!我要你和我学,我要你像我一样彩虹屁夸Lin!”
妹妹还仿佛韩女附体,向她哥传播起追星一族的圣经,“像这样!西八,神一样的美貌,我的Lin老婆!我全世界最爱的妻子,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此时的楼昭回过头来,压根没联想过Lin可能是谁,猫猫等来了楼外楼注定很不简单的一次口气松动:“那让她把人招来再说,我不负责到底,他又不是我的人。”
猫猫:“QAQ,哥,你真好。”
……
许谈在一旁看着可奇怪了。
上车前一切如常,有人聊着微信,他在前视镜怎么变成翘嘴了?
兄弟之间有默契,楼昭这德行,八成有情况。
这之后,许谈开着车,二人到二环。
说是平房,这红砖绿瓦的院落分明有百年的历史,屋外一棵樟木香气盈盈,四面环境古朴,在皇城脚下可谓是闹中取静。
临要下来,许老板做人见色忘义,他接了个电话说有美女找他吃饭,下次再约楼昭。
楼昭进门和保姆刘阿姨关心了一下祖父祖母的身体状况,他没想到的是,家里人一个星期也没关心他去什么地方,现在刚坐下跟他提的第一件事是相亲。
楼昭一身油烟味,一年中难得的团圆饭不能被破坏气氛,闻言的他低头摆好碗筷,态度比世上最好的长子都谦卑平凡。
爸妈,弟弟妹妹都在讨论这件事了。
不讲话的大哥忙得像个保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也没有反驳。
爷爷给奶奶布了菜,说:“结婚是好,但也要楼昭你自己想好。”
楼昭问:“又是咱家的世交?知道我脸上的问题吗?”
蒋钦说:“知道的。”
楼昭不解。
对方斯坦福在读,父母是律师和证券公司老板,一个正常女孩怎么会选择他。
蒋钦知道大儿子的顾虑,笑笑说:“婷婷自己没那个意思,她说年轻还想多接触一下人,是我们双方父母认为可以见面,结婚又不是两个人的事。”
他父母认为门第是择偶的一大要素。
哪怕双方根本没到足够结婚的感情程度,哪怕在楼昭心里,最多算一面之缘的世交家妹妹,但只要家里认为可以,他就必须在看了两次电影,维持不痛不痒的联络后,规矩地走向人生最重要的婚姻殿堂。
长子以前是答应相亲的。
聊来聊去,为什么从来没成,主要是他的容貌劝退了太多人,楼昭就算有时候从相亲对象那里受了委屈,他也不会说,他从不让父母下不来台。
蒋钦喝着碗中的汤,安排着这次见面:“我定的是星期三的相亲酒宴,两个家庭一起吃饭,对面家里还有个妹妹,她各方面更优秀,楼昭你要是和姐姐相处得好,以后,家里不就能亲上加亲。”
楼一俊这小子刚把一块滚烫的羊肉塞到嘴里,险些咳进气管子,他难以置信对母亲使眼色:我才多大,妈。
楼父不悦道:“楼一俊还小,咱们当父母的也不必来这套了,要尊重孩子的想法。”
楼昭后面不说话了,他彻底变得没什么存在感。
大家的话题开始围绕着弟弟的学业和梦想。
这个家的大哥平静地看了一眼满脸泡在阳光和快乐里的楼一俊。
相比起楼昭这个保守呆板,沉默寡言的大少爷,脸帅气的高中生弟弟明显才深受父母的偏袒和爱护。
当初生下他,蒋钦有多产后焦虑,能拥有后面那双儿女的时候,这个母亲就有多骄傲。
家里如今能欢声笑语,是楼一俊能健康出生带来的。
楼昭就是个年龄大了的多余人,谁也不当回事的丑大哥。
手机扣在大腿上,楼外楼明明应该用饭菜冲淡一切,可阔别网络整整一周的思绪已经精准回忆起漫展上的身影。
原来会说喜欢他一个人的,真的只有那个声音。
他那点想去做修复,回归常人的念头一下子熄灭了。
第二天,李戈陵的教授从微信上找他,从这个学期开始,名叫张信达的院主任会全权负责他在S大的学业生活。
初次认识时,李戈陵还觉得导师这个秃瓢大叔很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