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从前的面貌并无分别,岁月丝毫没有从她身上夺走任何,只是气质大有不同,带着远离红尘喧嚣的宁静。
她见到宁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外露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
宁渡和她去了禅房,关上门,她倒了杯水给宁渡。
“谢谢。”宁渡接过满是裂纹的杯子,却没有喝。
她在宁渡对面坐下,禅房陷入一片沉默。
“这是你第二十一次来。”看着窗外的千年七叶古树,宁渡的母亲说了第一句话。
“父亲让我代他向您问安。”宁渡的声音很平静,这两句话几乎是多年惯例的开场白。
“你越来越有他的样子了。”女人没有看宁渡,“眼睛里透露着野心,外表杀伐冷酷。”
宁渡沉默着没说话。
女人笑了笑:“这一年,你还好吗?”
“我很好。”宁渡说。
“你姐姐呢?”
“姐姐也很好。”
话音落,禅房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不过宁渡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她不怎么了解自己的母亲,只知道她出家是因为当年的一起收购,宁之远收购现在的伊甸园,林家一夜破产,宁之远清洗高层,伊甸园没有多少人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宁渡眉头微蹙。
女人接下来没有再说什么,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宁渡在禅房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寒山寺只待三天,今晚一夜,明天他就回去了。
宁渡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宁渡没有再管,起身出了禅房。
第50章
千年古树,难得开花。
宁渡站在古树下,细雨斜落,沾湿衣袖。
寒山寺偏远,人迹罕至,香客很少。只有虔诚信奉的人才会不远万里,特地来这里上香。宁渡曾在大年初一来过一次,上山的路上摩肩擦踵,寺庙也香火不绝。
大殿里香灯燃烧,明亮温暖。
佛教里有点灯求福的说法,供灯的价格和所求心愿相挂,价格不一。
宁渡望着明亮灿然的大殿,转身步入。
“施主所求,还望三思。”
宁渡刚在大殿偏角站定,柜后的大师就垂眸说了这句话。
宁渡眯了眯眼睛。
“你知道我求什么?”
“了却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语重心长道,“现在求,也只是强求。”
宁渡立在长明的大殿,背后燃灯无数。
“未染因果,何须还债。”宁渡看着眼前带着释家超脱淡然的人,像是要从最现实的角度,窥见佛学中道不破的天机。
大师没有说话,只是从柜台取出两个平安福,推到宁渡面前。
“红尘自有因果。”大师道,“明早山门会提前打开,迎接香客,宁施主可自行离去。”
话至此就是结束的意思,宁渡看着桌面两个平安福,眸色渐渐沉下来。
两个平安福。
明早山门会提前打开。
宁渡心底浮现不好的预感,凌厉的眸光瞬间扫向殿外。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幕,天暗了。
宁渡一晚上没有睡,他坐在床边,反复看着自己的手机。窗外大雨下了一夜,山里气温骤降,他坐在床边冥想一晚。
五点多时,雨停了。
宁渡出门和母亲道别,之后下山。
下过一场雨,下山的路很滑。宁渡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到山脚,没想到刚下山,就见秘书焦急的等在车边。
“执行官,我来接您回去。”
宁渡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昨晚一夜不安的预感在此刻全部成了真。
-
打开手机,信息入流水,叮叮叮响着。
无数电话涌进,宁渡统统没有看。
“长话短说。”
秘书咽下一口焦急的气,神色瞬间平静,恢复她的专业性。
“九月三日,您离开的第二天,禁果宣布反收购,由家族信托牵头,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通过股权方式锁定,形成S控股公司。”
“锁定期多久。”
秘书调出资料,利落道:“二十年。”
车高速奔驰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宁渡身上冷的如同凉雨,车内气压低的让人感到压抑。
秘书跟在宁渡身边三年,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紧急的情况。宁渡表面上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的外露,但秘书清楚的知道,宁渡在以最快的思绪整理一切有用的信息。
“继续。”
秘书呼出一口气,专业道:
“商家旁支所持有剩下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也被规定限制,在出售时,商家的托管基金有优先购买权。在我们收购期间,禁果股价较半年前上升了百分之八十,在商家开启反击战后,股价在昨天狂跌二十个百分点。”
“同时今天上午十点,监管部分也已经介入了我们的收购,我们.....”秘书的声音低了下,迅速恢复,说道:“我们很可能会因为恶意收购,面临一系列刑事诉讼和民事诉讼。”
截止到这句话,宁渡已经基本明白了现在的局势。
禁果锁定股票,代表他未来二十年买不到这百分之二十一的股票,而剩下可购买的股票由于新的规定,他想买也没什么容易。
但其中有一个疑点,商家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个举动....
宁渡搭在腿上的手轻轻点了下。
对赌协议是保密的,市场对此一概不知。而收购要约也只是做做样子,就算商家要反击,也应该在收到要约的时候就开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商家为什么忽然有这个举动。”宁渡的声音并没有怎么变,平静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终于面对这个问题了。
秘书红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该怎么给上司一个答案。她看了眼宁渡手上银色的素戒,饶是身经百战,也觉得这是她职业生涯最残忍的一次汇报。
“林副总说,您看了这个就明白了。”秘书从平板调出一份资料,递给宁渡。
宁渡接过平板。
秘书坐在自己的位置,不敢看宁渡,在死一样的沉默里,秘书听到平板关上的声音。
秘书的心猛地颤抖。
“还有一件事,林副总让我告诉您。”
“说。”
“有人在抄底并购伊甸园。”
“谁。”
“蓝主席。”
一道惊雷炸响,雨珠无情砸在车窗,机场封闭,航司关闭,所有人准备迎接夏季最后一场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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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蓝辞都在等。
等法院的传书,等一通一直没有打来的电话。
夏天最后的一场台风于三天前登陆,城市被迫按下暂停键,狂风暴雨席卷每一条街道和每一栋楼宇,整个城市都是台风中的模型。
昏暗的天光照进酒店37层,行政套房里一片混乱,地上散落着白色的药片,浴袍浴巾随意扔着,名贵的衬衣随意搭在沙发,蓝辞伏在地上,双臂搭在沙发,他的胸膛浅浅起伏,头静静枕在手臂上沉睡。
放在地毯上的双脚冷白清瘦,左脚的脚腕,刻着一道血红的Sin,宛如血丝飞舞。
他的脚边散着安眠药,手边是一本反盖的书,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雨哗哗下着,蓝辞像是和世界隔开,在自己的世界静静沉睡。他已经这样睡了两天了,不是自然入睡,而是靠着药物。
盐酸舍曲林会让人发困,安眠药同样。
所有的事情很快会尘埃落定,酒店的保险柜里放着各种资料协议。商言帮他低价抄底伊甸园,除却宁渡手中的股份,伊甸园所有的股份已经到了他的名下。
听说宁渡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但越靠近C城,受台风影响越大,宁渡一时半刻无法回来,也无法主持大局。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宁渡入他的梦,在梦里和他好梦不醒。
傍晚,手机响了。
蓝辞的手在沙发上摸了摸。
“宁渡已经到C城了。”
蓝辞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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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辞想过很多种和宁渡结束的方式,但唯独没想到那么不堪。
宁渡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公司和外界传开,各路资本都盯在伊甸园和宁渡身上。但宁渡并没有现身,他在外界最虎视眈眈的时可,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