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碗一般家里轻易都没有,是食肆里用来专门拿来盛汤的,一碗顶普通碗的三碗。
秦夏后来发现,第一天晚上连吃五碗面,对于虞九阙来讲也是超常发挥,多半是之前饿得很了。
平日里普通吃饭,虞九阙也就是四碗面的量。
以他的体型来看,听起来依旧惊人,但秦夏已经见怪不怪。
“饱了么?我还留了点面,不够的话就下进去。”
虞九阙拿手帕擦擦嘴,摇摇头,“已经很饱了。”
现在他在吃饭这事上不会说谎,因为说了也会被秦夏看透。
秦夏知道他这是真的吃够了,于是起身收了碗。
饭后,他守在灶房一边煎药一边烧水。
今天他和虞九阙都出了汗,再加上上一次彻底沐浴已经是几日前了,平常睡前只能擦几把,就算是在这里洗澡不像现代那么方便,秦夏也着实有点忍不下去。
等一大锅热水烧开,他抱了大澡盆进堂屋,又提了热水和凉水进去。
虞九阙身子虚,不宜泡澡,秦夏给他单独备了一盆,让他擦洗擦洗也好。
大福亦有专门一小盆水,搁在虞九阙的盆边。
虞九阙把它放进去,它就无师自通地扑腾起来。
小哥儿噙着笑看了好半晌,目光挪开,移向阖上的木门。
秦夏为了避嫌,正在堂屋里面沐浴。
成亲也小半月了,还这般生分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
想到今日诚意堂徐老郎中再一次的嘱咐,虞九阙耳廓热烫。
自己尚不能与秦夏圆房,也不知何时才能像方蓉说的那般,怀上秦夏的孩子,好让秦家的血脉有所延续。
他摸了摸自己装满羊肉汤的肚子,有些懊丧地宽衣擦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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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自秦家院子里传出馥郁的甜香。
面粉里掺了点糯米粉,和成面团后醒发,再倒入蜂蜜、鸡蛋和一点点油,二次发酵。
完成后撒上切碎的红枣、核桃和葡萄干,上锅蒸熟。
甜丝丝的味道顺着灶房钻出去,馋得左邻右舍家的小孩子嗷嗷直叫。
“娘!好香!我要吃甜糕!”
“吃什么甜糕!吃你的玉米饼子!”
到了这一步,不听话的小孩子就该哭了。
在心里掐着时辰,掀开锅盖,把甜糕端出来后趁热切开。
只见露出来的甜糕内部,可见密密麻麻的孔眼,就像蜂窝一样,所以这道用蜂蜜做的甜糕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蜂糕。
说来秦夏原本的家庭和原主倒有几分相似。
原主的祖母为厨娘,秦夏则是外祖母与母亲都擅烹厨。
外祖母还曾笑说这门手艺应当传女不传男。
与爷爷奶奶在乡下不同,外祖一家是和秦夏一家是同在一个城市住的。
小时候秦夏生了病,外祖母就会给他做这一道蜂糕。
在秦夏的记忆中,这是病时愈期一定要有的味道,类似于有些人一生病就爱吃黄桃罐头。
他久未尝过这一口甜了,不知为何,从昨晚起就格外想给虞九阙也做一次。
这次做得多,一部分留给自家吃,一部分预备拿去给对门韦家,给曹小娘子压压惊。
说到底昨天的无妄之灾,还是冲着秦夏和虞九阙来的,曹阿双是被连累的。
且虞九阙也说,双姐儿对他多有回护之意,这份情他们得领。
拈了一块糕先给虞九阙解馋,秦夏把两大块蜂糕放在大碗里,盖上干净的笼屉布,端着去敲了韦家的门。
开门的是韦家大郎,曹阿双的夫婿韦朝。
“韦大哥。”
两家是多年的邻居了,熟悉得很。
小时候韦朝也和原主当过玩伴,就是越长大原主越长歪了。
后来秦家二老和秦夏的父母都去世,两家纵然是对门,也渐渐少了交集。
现下倒是因为家中内子,又重新搭上了关系。
韦朝猜测秦夏当是为了昨日之事前来,但打心底里,他不愿和秦夏多有来往。
更是和之前一样劝了妻子,讲了种种秦夏的所作所为,望她以后还是别和九哥儿走那么近。
你看,不过才几天,就惹了事端。
然而秦夏不是空手来的,他也没有把门板硬关上的道理。
“多亏了曹娘子相帮,又喊了人报信,我才得以及时送阿九去医馆,这是些自家做的蜂蜜甜糕,不成敬意,还望韦大哥笑纳。”
韦朝看看糕点,看看秦夏,一时有些惊诧。
他是听错了不成,刚刚这一番有礼有节的话,居然是从秦夏这小子嘴中说出来的!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本都想好了如何拒绝秦夏继续纠缠的话,这下是全数用不上。
韦朝磕巴了一下,“这是说得哪里的话,那种情形,换了谁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只是这东西我们……”
秦夏却是硬塞进了韦朝的手里。
韦朝手一沉,没想到这甜糕煞有分量,味道更是勾人。
这年头,用了精米细面、加了糖的都是好东西,一般人家逢年过节才会做来吃。
秦夏不是原主,懂得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
和这些街坊邻居,但凡有能改善一下关系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更别提眼下,他还有事情想要韦朝帮忙搭把手。
“小弟正预备着早食后去高家走一趟,韦大哥可要同往?”
他已打定主意,绝不能让高家人觉得,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第017章 讨公道
一条芙蓉胡同分两头,一头空气中甜香未散,令人闻之如堕云雾。
另一头却是鸡飞狗跳。
看热闹的人奔走相告:秦家大郎和韦家大郎齐齐来找高家要说法了!不仅如此,还请来了里老!
大雍百户为一里,里长负责“轮年应役、催办钱粮、勾摄公事”,另有里老一人,乃是选一里之中德高望重者充任,职责有二,曰“导民善、平争讼”。
平民有讼,需延请里老决断,里老决断不了的,方可转呈县官,否则就是“越讼”,要挨板子的。
因此在大家伙眼中,要请里老出面的都是仅次于往县衙递状子的大事。
而此次里老愿意为了三家争端出面,说明他老人家认为此事值得走一趟。
众人纷纷感慨,早就说秦夏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
巴巴花了几两银子买回来的夫郎,这才几天,新鲜劲还没过去呢,能不能当眼珠子护着么?
看来高吕氏这回,算是踢到硬茬了。
有里老在,高吕氏再不能当缩头王八。
高老汉丧着一张脸开了门,把高吕氏从屋里推搡了出来。
“你自己惹的乱子,你自己去了断!”
高吕氏面色如苦瓜,缩手缩脚地站在跟前,再不见半点威风。
里老令秦夏、韦朝将虞九阙、曹阿双的遭遇再度说了一遍,高吕氏的那两个妯娌怂得最快,三下五除二就承认,二人说的尽数属实。
昨日确实是高吕氏先出言挑衅,而后曹阿双才回嘴,继而虞九阙动了手。
“却没伤人,只是……只是砸了盆。”
妯娌之一说完就唯唯诺诺地退到人群里了。
今日过后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高吕氏再有任何攀扯。
而此事之所以能请得动里老,原因还在于“名声”二字。
姐儿、哥儿的名声大如天,像高吕氏这般话里藏锋,口无遮拦,污人清白,换了那性子烈,家里规矩大的,指不定还真的一根绳吊死了。
再加上虞九阙昏厥,曹阿双痛哭,都被胡同里的街坊邻居看在眼里。
秦夏拉着韦朝一起,虽深知二人已无大碍,也照旧往厉害了说。
事实确凿,里老捋着胡子颔首。
“此事确乃高吕氏之过。”
说罢便问秦夏和韦朝想要什么赔偿。
里老本想着,让高家赔了秦家的药钱诊金,再抓只鸡给曹阿双补补身子,这事就算了结了,怎知秦夏却头头是道,还要多要一份“误工费”。
“娘,什么是蜈蚣费?”
旁边被家里人拉着来看热闹的小孩子童言无忌,仰起头问自己的娘亲。
那妇人赶紧捂住孩子的嘴。
娃娃没听懂,里老却是听懂了。
秦夏的意思无非是,他们因为虞九阙被高吕氏“气病”而没法出摊,这一日原本能挣个小几钱银子,现下却是半个子儿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