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差不多够用时,秦夏直接用铲子把肉拨到一边,在油最多的地方洒入冰糖,翻炒到焦红。
肉块在糖色里一滚,红润亮泽,油汪汪的招人。
柳豆子那边的猪蹄也到了炒糖色这一步,秦夏过去看了一眼。
“火候还不够,再过一会儿,现在别看糖已经变色了,其实炒的时候挂不住,注意些,别炒糊。”
柳豆子战战兢兢,铲子都不敢停,等到秦夏说好,才如释重负地把猪蹄放进去。
然后两锅一起加入调料,开炖。
天擦黑时,秦家的晚食上了桌。
除却两道荤菜,菜心和蒜苗腊肉都炒出来了,额外加了一道炝拌土豆丝。
豌豆苗本来要做丸子汤,后来秦夏觉得桌上肉太多,改用皮蛋做了个上汤汤底,汆了一大盆。
“你瞧瞧,我们俩本是来探望人的,到了还有了这等口福。”
琳琅满目的一桌子,每每都能晃了方蓉的眼。
“小夏现今是给老爷们都做得来席面的人了,老婆子我这辈子,也能和齐南县的首富吃上同样的手艺,以前哪敢想!”
虞九阙含笑分碗筷,秦夏把叠高高的馒头放在桌子一边。
“什么席面不席面的,在我眼里那就是一顿饭,老爷也好咱们也罢,都是吃同样的菜肉米面,没什么高低贵贱。”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道:“宋府给的食材不少,等食肆摆宴那天,我再做一次佛跳墙。”
“佛跳墙是何物?也是一道菜?”
秦夏说了一串食材,惊得方蓉直摇头。
“天老爷,做出来一碗得卖多少银子?你别给我们吃,拿去食肆里卖了才不糟践!”
秦夏淡定道:“哪里是糟践?没有外人能吃到,自家人吃不到的道理。”
虞九阙给方蓉盛了汤,放到对方面前后笑道:“干娘,秦夏就这性子,他说做,就一定会做。”
方蓉悻悻叹气,“也罢,那我这把老骨头就再跟着沾沾光。”
话题翻篇,四人正经吃饭。
柳豆子啃着大馒头,说话含糊,“小夏哥,你蒸的馒头真好吃,凉了再热都好吃。”
他掰开热乎乎的馒头,往里夹肉,再一口咬下,觉得魂儿都要升天。
虞九阙也在吃馒头,自家蒸的馒头闻着有面香,吃起来有股劲道。
秦夏€€了足足十个馒头,他和柳豆子一人吃两个,方蓉吃一个,余下五个刚好够虞九阙吃。
柳豆子吃完一整个馒头夹肉,意犹未尽。
“我觉得这个做好了拿出去卖,也有人买。”
他现在摆食摊摆多了,也能判断什么样的生意能赚钱。
秦夏咽下一口菜,“我还真知道一样吃食,和这个差不多,叫肉夹馍。”
柳豆子立刻道:“小夏哥你先别说!等我攒了钱,再来找你买食方。”
方蓉本都做好桌底下踩儿子鞋面的准备了,乍听这么一句,才收回了脚。
看来这段日子的生意没白做,儿子越来越灵光。
一个小食摊可摆不下那么多吃食,秦夏问了一嘴,方蓉便道:“也是孟家的意思,他们家在城里有个小铺面,想当成孟哥儿的陪嫁,成了亲后,开个小食店。铺面小得很,放不下桌子,只能和食摊一下,做买了拿回去吃的生意。”
秦夏心里有数了。
“这样也好,食摊风餐露宿,比不得有铺面,先从小的做起,回头有合适的,再换一个大的,这样银钱上也趁手,不紧张。干娘,豆子,到时只管来寻我商量,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虞九阙忽然问:“对了干娘,豆子的婚事定在何时来着?”
方蓉道:“定在冬月里了,孟家想多留小哥儿几个月,但年岁在那,过了年就不太好。”
虞九阙一时想远了。
去岁冬月,他刚遇见秦夏,今年冬月,他怕是参加不成柳豆子的婚事。
人世间的事就和月亮一样,阴晴圆缺,总不得周全。
念头很快就被甩掉,他噙着笑意接上话。
“这日子一眨眼就到了,我和秦夏也该开始商量,给豆子备什么礼。”
饭后,方蓉非要帮忙刷碗刷锅,忙活一通才肯走。
这回他们自己带了灯笼,昨夜柳豆子带走的那盏被送了回来。
秦夏将灯笼收好,灶房里,虞九阙在烧水准备洗澡。
“别看快四月了,夜里还是凉,我看还是要烧一个炭盆。”
虞九阙问秦夏要不要洗,秦夏摆手。
“烧两桶水太麻烦了,我擦擦就行。”
虞九阙便说:“那我洗完,帮你洗头发。”
“那好。”
洗头发相对来说不那么废水,正好点了炭盆,一起烤干了就是。
接下来两人在堂屋和灶房之间穿梭,浴桶里满了后,虞九阙在屋里沐浴。
秦夏等他洗完,自己躺去炕上,把脑袋架在边沿,察觉到小哥儿解开自己的发髻,长发落入温热的水中。
澡豆的香气缠缠绵绵,小哥儿的手指在他的发间游走。
按理说,这会儿的秦夏应该心猿意马。
然而恰恰相反,他了解虞九阙。
他这小夫郎,今晚怕是有话要同自己说。
第063章 剖白(加更)
秦夏不想给虞九阙压力, 他闭着眼,看似专心致志地享受其中。
头发打湿后,搓上澡豆, 泡沫盈起, 搅混了一盆清水。
洗了两遍后, 虞九阙换了新的水, 用小号的葫芦瓢舀着, 一点点冲干净发丝。
过程很安静,秦夏好像睡着了一样,而虞九阙也只是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上的事, 格外心无旁骛。
结束后, 他拿来布巾帮秦夏擦头发, 秦夏却直接接了过来, 自己胡乱擦了几把。
“热水还有剩吗?”
虞九阙提起两个壶晃了晃。
“还剩大半壶。”
“那够用了。”
虞九阙便给秦夏兑了一盆水,供他擦身。
他也没走,而是留下来替秦夏擦背。
“幸好点了炭盆,不然还真有点冷。”
秦夏念叨着,重新套上里衣。
“呼, 还是洗干净了舒服。”
他把布巾往肩上一搭,跟虞九阙说自己曾经的打算。
“攒够了钱,我想盖一个浴室, 连着灶房, 砌上火墙, 就像浴堂那样。”
虞九阙顺着他说道:“咱们院子里怕是地方不够。”
秦夏笑道:“那到时候就换一个大宅子。”
秦家毕竟不是他的家,只是原主的家, 他对这里的眷恋有限。
“不过到时这里也要留着,毕竟是咱们成亲时住的地方。”
说罢, 他出去倒水。
身后,虞九阙默默搬出炕桌,把蜡烛挪到了中间放好。
秦夏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步子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坐去了炕桌另一边。
多少个夜里他们都是这样坐的,点钱、算账、吃些夜宵小食。
而不是现在这般,仿佛一个在等另一个认错。
秦夏突然觉得炕桌很碍事。
他下了床,绕到另一边,坐到了虞九阙的身旁。
虞九阙因此一惊,他抬眸迎上秦夏的视线,那里面只有和过去每一天一样的,别无二致的温柔。
这令他百感交集。
“相公。”
他张了张口,唤出这两个字。
秦夏没说话,只是将他抱进了怀里。
“你有话要同我讲,我明白。”
怀中人一僵,秦夏拍拍小哥儿单薄的背。
“我只是想在那之前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谎言,也可以是善意的谎言。”
“你都知道了。”
虞九阙不愿在这种时候还一味地贪恋秦夏的包容。
他咬着下唇直起身,刻意拉开了三份距离,之后才掏出藏在袖口里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