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相公本就不是凡常人士,既能从异世来此,指不定会有什么神通。
而由于秦夏从一开始就隐去了“书”的存在,他选择托辞于预知梦。
三言两语的铺垫后,他语气坦诚。
“自从你恢复记忆,我也开始零散做梦,梦里的内容都与盛京有关,所以我怀疑,这会不会是某种提示?”
“提示?”
虞九阙喃喃自语,他复又低头看向手中纸张,渐渐有所猜测。
“这上面的确有已发生的事,也有未发生的事。”
这是自然。
已发生的事是秦夏故意写上,以增加这份线索的可信度。
尚未发生的事,则全然是东宫一党胜败的关键,还能帮助太子逃过“病逝”的结局。
虞九阙陷入沉思。
预知梦三字听起来殊为离奇,可一来他之前也做过不少梦,并在其中逐渐恢复了记忆,二来秦夏此人的存在,不能以常理论之。
故而,他还真觉得可信。
“你给我这些,是为了助我回京行事。”
这一次他不再用疑问的语气。
秦夏轻轻颔首。
接下来说的一席话,亦掺杂了他的真实想法。
“我总觉得,老天爷让我来此一遭,让我遇见你,说不准是有什么因果藏于其中。”
他故作懵懂。
“我也不知有用没用,总之一股脑写了下来,只盼对你有用。”
虞九阙将纸上所书牢牢记住,然后以灯火引燃,在烧尽前投入床下没倒空的铜盆。
灰烬没入浅水,化为一滩污浊。
他认真同秦夏道:“有用与否,我会回京验证,除此之外,这些事不要告知任何人。”
秦夏莞尔,“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虞九阙望着他的笑颜,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些。
他把上半身埋入秦夏的怀中,吸着对方身上的澡珠香。
“你说得对,老天爷让我们遇见,一定自有道理。”
若纸上所言为真,日后东宫翻身,太子登基……
他在新朝的地位不会低,司礼监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虞九阙自问,权力是好东西,能护住自己与身边想要护住的人。
故而但凡有人将其递到面前,他还是会欣然接受的。
只是过去只知晓向上爬的他,就像是无鞘的利刃,现下,秦夏则正是这枚缺失的刀鞘。
“你在齐南县安心等我。”
虞九阙仰起头,目光深深,侵身索吻。
“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听到来自盛京的好消息。”
秦夏伸手拢住虞九阙的后脑,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分开时,唇瓣发出一声细微的响。
“我知道你会做到。”
他轻声笃定道。
书中的虞九阙活着时声名狼藉,一生浮沉,名入史册却毁多誉少。
怀里的虞九阙还未变成那个苍白、冰冷、伤痕累累的模样,他仍有让大雍变好的赤子之心。
这一次,他的阿九一定能保有贤名,流芳百世。
四月二十。
当日。
葛秀红向来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人,年纪大了,觉少。
家里有个儿媳妇不假,她也不给人家立规矩,年轻的小两口,早上贪睡些也常有,何必讨那个嫌。
她打水涮了牙,抹了把脸,时不时望一眼大门口,想及昨晚听见的来自秦家的动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这般想着,回屋拿了几个铜板,打算上街买几根油条当早食。
才出了门,就看住在秦家隔壁的卓家媳妇,打量着秦家的门庭,若有所思。
“卓家娘子,大清早看什么热闹呢?”
别看秦、卓两家是邻居,但打得交道并不多。
不过都是街坊,以葛秀红对卓家媳妇的了解,她这人只是不太热络,倒没有什么坏心。
卓家媳妇回身,见是葛秀红,想了想还是问道:“我这不是昨晚听见秦家小两口吵架了,你说他家也没个长辈在,能帮着劝劝,这秦小子……您别怪我说话不好听,秦小子以前不是没犯过混。”
说到这里,她就不肯往下说了。
葛秀红却听明白了,这卓家媳妇是面冷心热,在这儿生怕九哥儿吃亏。
“秦夏这小子以前是个混账不假,可成亲后他对九哥儿多好,咱们都看在眼里,我觉得不至于。”
两人说着说着,就见秦夏竟是从胡同口那侧冒了出来,正朝这边走。
打眼看去,这小子明显是一夜没睡的模样,胡子拉碴,眼睛泛红。
葛秀红心里一突突,看这架势,可别是真的吵架了!
“秦夏,昨天晚上,我听见你们家院子里有动静,可是和九哥儿闹不快了?”
话问出口,秦夏垂眸默认,葛秀红立刻就有话说了。
她是长辈,又是过来人,张口劝和的词一串接一串。
“两口子过日子,床头打架床尾和,老话说舌头还有碰牙的,九哥儿年纪比你小,身子骨也弱,你可别欺负人家,回头给人气病了,心疼的人还是你!”
她说着话,悄悄再度往秦家大门上看,打定注意虞九阙肯定还在屋里。
哪知秦夏听完,却不似以前那样言笑晏晏地和人打招呼,说着周全话,而是有些颓然地抹了一把脸。
“劳烦婶子挂心了,阿九他……天不亮时已经走了。”
“走……走了?!”
葛秀红险些当场蹦起来,旁边的卓家媳妇也一口气没上来。
卓家媳妇忍不住问道:“什么叫走了?走哪儿去了?可是去柳家了?”
在她看来,虞九阙能往哪里走?
他是买来的哥儿,连个能回的娘家都没有!
非要论关系,也就只有方蓉这个当干娘的能帮他。
秦夏缓了口气,好像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走了就是……回家去了,他其实早就想起来自己家在何处,要回去寻亲,只是我一直不许他去,说那家人既能把他卖了,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却坚信个中有误会。昨晚他又提此事,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我赌气和他分了屋,结果一早推门,发现他给了我留了信,提了包袱走了。”
“这……”
葛秀红和卓家媳妇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想到,九哥儿这个没了记忆,被牙行发卖的哥儿,还能有想起家事的一天。
葛秀红沉默片刻,试探问道:“你从外头来,可是去追了?”
秦夏没有否认。
而独自回来,显然就是没追到。
葛秀红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了。
“九哥儿那孩子也是,家里还不知什么光景,哪里有在这里当家的日子好。”
卓家媳妇摇摇头,没想到这两个平日里看起来和和美美的人,真呛起来一个赛一个牛脾气。
过日子最忌讳吵起架来赌气上头,各不让步。
她本就和秦家不熟,这会儿得知虞九阙不在家,也就歇了多管闲事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回了屋。
日子很快朝后过,不消几天,所有认识秦夏和虞九阙的人,都知道虞九阙回家“探亲”了。
往好了说是“探亲”,往不好了说,那就怎么想的都有了。
流言这东西就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白的说成黑的,渐渐失了本来的面目。
有人说买来的夫郎果然靠不住,这是看秦夏挣了银子,卷走了家里的钱。
也有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秦夏现在看起来是个好的,实则以前就是个街头混混,谁知道是不是在家关起门来磋磨九哥儿了?
不然以九哥儿那样的好性儿,哪里会气跑。
更有甚者,说秦夏暗地里把小哥儿又转手卖了,想娶商户家的贵女。
你要问是哪里的商户,€€,那就多了,你就瞧每天多少大掌柜进出秦记,不说嫡女,就是个庶女,也比来历不明的小哥儿强多了,还能白得一个腰缠百金的岳丈。
当然,最后这种说法太离谱,信得人最少。
总之无论哪种猜测,传到人耳朵里都有鼻子有眼的,连带秦记的生意都因此略微受了影响。
方蓉挂心这事,在家吃不好睡不好,抬腿又去了秦记。
到了却没见着秦夏的人,问了小伙计,说是大掌柜今天病了,在家歇着。
方蓉只得掉头回芙蓉胡同。
“还真病了?”
方蓉看了来开门的秦夏一眼,衣服斜喇喇地罩在身上,胡子依旧没刮,头发也是乱的,脸色泛红,却不是正常的红。
她起手一摸,连道坏事。
“这么烫,可喝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