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将到。
柳豆子顶着一对儿红脸蛋下了马,走至轿子前,小心背起夫郎准备进门拜堂。
秦夏和旁人一起起哄叫好,巴掌拍得通红。
等到要往里走时,他落后两步,把位置让给柳家和孟家的其它亲戚。
他到底只是个干亲,不好这种时候抢在最前头。
靴子踏着满地的红色纸屑,里面还能看见几张品饴坊的糖纸。
那是柳家抛的喜糖,八成是有孩子吃了,把糖纸随手乱扔。
秦夏噙着笑,打心底里为柳豆子高兴,又想及和虞九阙的那场后补的“昏礼”,心尖上忽而有些酸。
“秦掌柜,您怎么还在那杵着,快请进来!”
有人在门内唤秦夏,秦夏应声抬首,就在这个关口,他的余光忽然注意到胡同的另一侧,不远处,正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起初是走,后来就变成了小跑。
秦夏只看了一眼,便猛地一下刹住步子。
因为他认出了来人。
那是他的阿九。
第086章 奔赴盛京
秦夏朝着来人的方向张开双臂, 一把接了个满怀。
满面的惊喜难掩。
“怎么这时突然回来了?”
他注意到虞九阙额发上的汗,以及略显急促的呼吸。
天气还冷着,能出这么多汗, 足见路上多么辛苦。
多半是算着日子, 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两人皆有满腔的话想说,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 是柳豆子的婚事。
“走, 先进去吃豆子的喜酒。”
虞九阙从秦夏的怀里直起身,转而挎上了对方的手臂。
“没时间回去更衣了,我瞧着如何?会不会失礼?”
秦夏掏出帕子给他。
“擦擦汗, 歇口气, 旁的没什么, 好得很。”
虞九阙只一味地看着他笑。
秦夏喉头动了动,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合该好生亲对方一回的。
这会儿只能暂且忍了。
两人一起行到柳家门前,虽说宾客早都到齐了,但门前收礼钱的桌子还未来得及撤掉。
帮着记喜单的是胡同里的一个老童生,他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 附近几条胡同有红事,基本都会请他过来,因他字写得好看, 记账工整, 也从来不会昧人银钱。
老童生原本都在收拾笔墨, 预备进去吃席了,眼皮子底下却突然多出来一个精致的荷包, 打开来看,里头竟是几枚实心的金锞子, 做成了如意、鸳鸯、梅花等样式。
这样的锞子一般一枚就是一两沉,面前的这五枚加起来,就是五两金子,五十两银子!
那金灿灿的颜色晃花了老童生的眼,心道柳家竟还有这等富裕的亲戚不成?
他抬起头看去,看到的却是一跟在自家相公身边,样貌极出挑的小哥儿。
而这人的相公,老童生是识得的。
“秦掌柜,这是……?”
虞九阙抢白道:“老先生,您就记在秦夏的名下,算是我们夫夫二人一道随的。”
“好,好。”
老童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他对秦家的事所知甚少,只当是秦家夫郎来晚了些,又补上了一份喜钱。
论秦家和柳家的关系,给这么多倒也说得过去。
秦家是开食肆的,不差钱。
老童生拿笔蘸了蘸墨,找到秦夏的名字,在下面添了“夫夫”二字,笔尖微颤地写上“金锞子五枚”的字样。
一边写一边感慨,柳家这个干亲认得实在是好。
因在门前耽搁了一会儿,进院子里时,新人已经往堂屋去了。
一路向内,难免有胡同里的街坊认出虞九阙,各个都睁大眼睛,掩住了嘴。
“九哥儿?真是你,你回来了?”
虞九阙对此并不多做回应,只指了指屋内道:“我家相公的干兄弟成亲,我自是要来的。”
说罢就不理会旁人的好奇,在屋里寻了个地方,专心看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礼成!”
座位上的方蓉鬓上簪花,映得脸色红润,笑容压也压不住。
喝了孟哥儿的奉茶,她掏出红封,放在新夫郎的手心里。
“以后在这里就当是在自家一样,我待你必定像待亲生的哥儿。”
孟哥儿轻轻颔首,又喊了一声“娘”。
方蓉赶紧应下来,只觉得一桩心事顿了。
直到孟哥儿被送去屋里歇息,柳家要开始张罗喜宴时,她才留意到秦夏身边多了个人,哪怕第一眼看见的是背影,也瞧着分外熟悉。
她穿过几层的人,行至二人一侧,虞九阙恰好转过身。
“干娘!”
他含笑叫了一声。
方蓉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九哥儿,真是你?我还当我老眼昏花了!”
又问秦夏:“怎的九哥儿回来了,你也不吭一声?害我成日里白白挂心。”
虞九阙忙道:“这不怪他,我刚从北边来,家还没回呢。”
方蓉恍然意识到,北边就是盛京,看来秦夏这小子过去说得还真不作假。
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是好的,看夫夫二人的模样,也不见什么隔阂,她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今天当真是好日子,你豆子兄弟成了亲,你俩也可算团圆了。”
除了方蓉,柳豆子来敬酒时看见虞九阙,嘴巴也大到足以塞下一个鸡蛋,晕晕乎乎地就把满满一杯酒给干了。
柳豆子喝的是背地里偷偷掺了水的烧酒,虞九阙则和其它席上的哥儿、姐儿一样,喝的是秦夏送来的果子酒。
他注意到杯中酒是淡淡的橙黄色,细品还有枣香,不禁联想到秦夏在信中提及的果味私酿。
“这就是咱家酒坊出的果子酒?”
秦夏颔首,对于“咱家”二字十分受用。
“这是冬枣酿的枣酒,你尝着如何?”
虞九阙又喝了一口,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
“甜而不辣喉,回味醇美,我挺喜欢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虞九阙的舌头是正经尝过好东西的人,他都能点头,那这些果酒拿去盛京售卖,多半还是不愁销路的。
“还有柿子酒和葡萄酒,回头你挨个尝尝。”
同桌的都是柳家亲戚,不乏有知道“秦家夫郎回娘家”这档子传闻的,这样的人多半一边吃菜吃酒,一边转着眼珠子打量虞九阙。
但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人家小两口感情好得很,眼睛里压根进不去别人,哪里像旁人说的一样,又是吵架和离,又是始乱终弃的。
看久了,只觉得牙疼,便收回视线,不再好奇了。
柳家请来的厨子做得喜宴还算不错,用料扎实,大鱼大肉不要钱似的往上堆,甚至还有少见的鳆鱼炖的红烧肉。
在寻常的胡同人家里,已是算上乘的,大家吃得舒服,觉得喜钱没有白掏。
月上中天,酒酣耳热,一场喜酒差不多吃到了头。
秦夏中途去帮柳豆子挡了一圈酒,此时身上的酒气难免有些浓。
方蓉高兴,也吃得有些醉,于是到最后帮着张罗,送人出院子的是柳豆子的大姑。
“我们离得近,抬腿就到了,姑妈您留步,不用送。”
秦夏客客气气地出了院子,丁鹏已经执着灯笼,在门边候着。
郑杏花跟在后面跨出门槛,上前唤了声“小掌柜”。
她今天也带着小姑子玉姐儿来柳家吃喜酒,虽早就认出了虞九阙,坐得却远,全程都没机会搭话。
“郑嫂子,好久不见。”
虞九阙同她打招呼,郑杏花高兴道:“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食肆里的大家伙时常念叨您呢。”
“明日我就去食肆。”虞九阙和颜悦色,看向一旁的姐儿夸道:“玉姐儿又长高了,出落得愈发标致。”
还从怀里掏出一个花朵式样的银锞子送她。
说罢又聊了几句,这才分别。
不多时,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