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秦夏的胡茬都冒出来了,很难相信对方晚间记得吃饭。
“一会儿你也喝一碗粥。”
他强调道:“端到这里来,我看着你喝。”
秦夏无奈地笑了笑。
“都听你的。”
虞九阙吃完了一小碗粥,这点饭量放在平时,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再度靠回床头,秦夏依言去盛了第二碗,在虞九阙面前吃起来,吃着吃着,还要顺便哄着夫郎再多吃两口。
虞九阙可算知道,秦夏为什么盛第二碗的时候,换了一个大号的瓷碗了。
两人吃完这顿迟到的晚食,外面的天都快亮了。
秦夏把碗勺放回托盘,接过丫鬟送来的茶盏,让虞九阙喝了两口参茶。
在甜粥之后入口的参茶,味道显得尤其苦,虞九阙抿了抿唇,努力咽下,不久之后,就觉得腹部有轻轻的胀痛之感。
他本已躺在床上,打算开始养精蓄锐,秦夏见他一时无碍,也去寻太医,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做。
因此痛意袭来时,虞九阙瞬间清醒,冷静吩咐道:“去请老爷、太医和稳婆来。”
“就说我大约是要生了。”
第123章 顺利生产
虞九阙第一次怀孕生产, 对这件事没什么概念。
他本以为最难的是过程,却不知在此之前的等待那样煎熬。
从晨光熹微,一路到晌午, 他疼得汗湿重衣, 肚子里的孩子依旧没有半点出来的迹象。
眼看那点退热进食后, 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体力又要泄尽, 太医果断决定, 给他上一碗催产的汤药,以免继续拖下去,再横生枝节。
汤药熬煮需要时间, 徐氏亲自去灶房盯着, 秦夏不肯离开, 不顾稳婆的劝说, 执意守在虞九阙的身边。
“相公……还有多久……”
虞九阙疼得眼前阵阵发暗,他紧攥着秦夏的手,艰难问道。
“就快了。”
秦夏不停地回头看门口,却也知道药不会那么快煎好。
到此刻为止,他已熬了一天一夜, 这会儿眼眶发红,却不只是熬夜的缘故。
俯下身,替小哥儿擦着层层的汗水, 帕子扫过唇边, 沾染了几滴红艳的血迹, 那是小哥儿因为太疼,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
又一轮剧痛袭来, 虞九阙浑身一颤,只觉得像是有一匹马在自己肚子上乱踩一气, 又像是马车的车轮,在那里反复碾过。
疼得他怀疑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掉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还散发着热气的催产药。
秦夏把碗端在手里,慢慢吹凉,好让虞九阙服下。
一旁的太医躬身道:“督公,这碗药下去,您还要忍一回疼,还请您务必坚持住。”
虞九阙此时顾不得别的,也有些听不清太医说的话,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
一碗苦药一口一口地咽下肚,大约过了两刻钟,虞九阙发出一声难耐的痛呼。
这一声像是黄吕大钟,一下子撞在了秦夏的心上。
以至于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忘不了这一日的所见所闻。
那是格外漫长的等待。
冬日里天黑得早,申时末已经是傍晚时分。
白天里那点仅有的,由阳光送来的温暖骤然退去,即使在屋内,秦夏也觉得浑身如同泡在冷水里一般,冷到彻骨。
他都这般冷了,虞九阙呢?
明明距离服下催产药,已经又过去了两个时辰,里间还是时不时传来虞九阙的哀声。
他是最清楚自家夫郎有多能忍耐的,能把对方折磨到这个地步的痛,可想而知有多可怖。
不断有下人往外送沾满血的巾帕,血腥气浓重到哪怕在门外也能闻得到。
一个人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尤其是现在正在奋力生产的人,昨天还缠绵病榻,水米不进。
秦夏不敢再深想。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婴孩的哭声传入耳中,响彻整个和光院。
秦夏猛地抬起头,惊觉窗外已夜色如墨。
他扶着桌沿起身,有些踉跄地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恰好遇上满面笑容的稳婆,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孩子。
“恭喜老爷,喜得麟哥儿!”
是个小哥儿。
秦夏抬手捂了一下眼睛,将汹涌的酸胀忍了回去,这才探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的孩子实在看不出什么好看不好看来,总归是皱巴巴的一张小脸,眼睛紧闭着,浑然只有一条缝。
听刚刚的大嗓门就知道,这孩子在胎里应当是没受虞九阙卧病的牵连,是个健壮的。
秦夏收回视线,迫不及待地问道:“阿九可好?”
稳婆始终笑吟吟的,以为秦夏还要多问几句关于孩子的事,没成想这个当爹的只看了一眼,就换了话题。
不算在宫里的时日,这稳婆出宫以来,也不知替多少人家接生过了,为官的也有,为商的也有,倒是难得有这样的汉子。
“督公一切都好,只是体力不支,兼之失血颇多的缘故,已睡了过去。”
这也叫一切都好?
秦夏面色一沉,慌忙朝内走去。
稳婆见状,也只好赶紧叫人把奶娘寻来,将孩子接了过去。
徐氏在后替秦夏周全,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荷包,里面装了沉甸甸的赏银,又请了稳婆去用晚食。
里间内,两个太医轮流替虞九阙把了脉,正在离床头几步远的地方低声交谈,见秦夏进来,彼此颔首示意。
床上的人果然沉沉昏睡,头脸都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额前鬓边,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一只手自被中探出,虚软无力的垂着。
秦夏上前,把这只手塞回被中,深深一握。
太医的措辞和稳婆差不多,道是虞九阙体力不支,产后气血不足也是常事,别的倒没什么大碍。
“可再熬一副参汤让督公服下,其后对症下药,慢慢将养着就是,要紧注意保暖,不要受凉。”
秦夏把这些细则都一一记住,这才再三道谢后将太医送出。
他们是领了皇命而来的,现在虞九阙脱险,父子平安,也该先行回去复命。
再回屋时,就见几个丫鬟前后端出几盆浑浊的水,去外面泼了。
走近些后,他注意到近身侍候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哥儿,正抱着新的床褥,商量怎么换上。
“这有何难,我将人抱起,你们动作快些。”
“是。”
秦夏上前,用被子把小哥儿裹严实,一手撑后背,一手撑腿弯,使出力气来。
怀里的人实在比看起来轻上许多,秦夏低头,看了怀中人许久,心头千思万绪,五味杂陈。
虞九阙诞下了他们二人的血脉,却也因此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他应该高兴的,但面对昏睡不醒的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床褥很快更换一新,皆是用艾草熏过的,散发着浓浓的药气。
秦夏将虞九阙轻轻放回床上,既想他快些醒来,又想他多睡一会儿。
而他自己则是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让人把外间的一张软榻搬进来,就这么合衣歇在了离虞九阙不过两步远的地方。
……
事实证明,虞九阙真的累坏了,他这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睁眼,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已经在过去九个多月里成为了他的习惯,迷迷糊糊间,他一下子摸了个空,倏然惊醒。
“相公,孩子呢?”
他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秦夏,满脸惊惶之色。
秦夏到了天快亮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刚才虞九阙一动,他便醒了。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孩子在奶娘那儿吃奶呢,我这就让人抱过来。”
说完就向外喊了一嗓子。
虞九阙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孩子出生了?”
秦夏意识到,他和虞九阙原来想的是两码事。
“你这是睡糊涂了不成,孩子昨晚就出生了,是个小哥儿。”
虞九阙缓缓点头。
“我想起来了……”
记忆回笼,他怀疑自己是疼得断片儿了,居然连孩子已经生下来都忘了。
“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没过多久 ,他就见到了孩子。
奶娘将哥儿抱了过来,由秦夏小心接过,又转到虞九阙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