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麦香味一飘二里地,虞九阙很快从里间探出头来。
“相公,你带什么吃的回来了?”
“酒楼的馕坑建好了,黄星和黄光技痒,打了不少馕出来,我给你带了些回来,想来你也该馋这口了。”
他脱去外衫就近递给一个丫鬟,用温水净了手脸,拢去一身寒意后才往虞九阙身边凑。
后者原本坐在床沿上,靠着小木床的栏杆逗安安,闻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两天,还真惦记吃这个了,昨晚做梦还梦见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迟疑道:“总不会是我说了梦话吧?”
他从前可没有这个毛病。
秦夏挨着他落座,信手环过小哥儿细溜溜的腰。
“你没说梦话,是我猜的,可见猜得极准。”
随后又道:“流水席的菜单子今日定下来了,到那日里外里的,交给我筹备,你只管带着孩子露个脸,再浅浅应付下那些个得了帖子上门的你的同僚们。”
虞九阙轻轻碰了一下安安的小鼻尖,惹得他手脚乱动,很是开心的模样。
“他们素知我脾性,我刚生完孩子,没人会强拉着我应酬,那些个冲着司礼监来的人,到时一概交给夏秉笔去打发。”
秦夏听完,稍稍放了心。
虞九阙坐月子这一个月,算是彻底躲了回清净。
当初太医回宫把他的经历说得凶险,皇上后来又赏了不少药材,只叮嘱他好生休养。
好在朝中这阵子也没出什么大事,边境捷报频传,大军有望在年前凯旋。
“你在这坐了多久了,我陪你在屋里走走?”
他这么一说,虞九阙方觉自己有些腰酸。
“也该活动活动,就怕这小祖宗不乐意。”
只见他作势起身,还没迈出一步,小床里的哥儿就扁了嘴要哭。
“好你个小哥儿,前两天才说了你乖觉,真是经不得半句夸。”
秦夏试了试,他自己走,哥儿没有反应,虞九阙跟着一走,立刻便不乐意。
“行,你小爹是亲的,你爹爹我是捡来的。”
虞九阙听出秦夏语气里的哀怨之意,忍不住扬起唇角。
“你和个还没满月的孩子较什么劲,他又知道什么。”
他轻拍秦夏的肩膀,“你抱抱他,哄一哄就得了,这么大的孩子,还没大福脑袋瓜子灵光。”
秦夏含笑摇头。
“拿着孩子和鹅比的,恐怕也就你我了。”
虞九阙看他熟练地抱起孩子,在房间里开始溜达,嘴里还不住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一些俏皮话,顿觉这样的日子当真是如梦似幻。
自从在齐南县嫁给秦夏,自己就和掉进福窝里似的。
从前还是个刚入宫的小太监时,哪里敢奢望这种日子。
等秦夏转了一圈回来,他也起身迎上去,两人凑在一起看孩子。
安安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不哭不闹,赫然变回了乖巧的模样。
到了时辰,晚食上桌,切成三角块的馕饼热过,堆了一盘。
今夜菜色是最瞩目的,是黄豆焖田鸡和肉末土豆泥。
田鸡是庄子上仲庄头张罗着送来的,这在冬日里可是好东西,称得上大补之物,滋阴补虚。
若是产后的姐儿吃,还有通乳之效。
正因如此,仲蔡才火急火燎地孝敬到府上。
田鸡来时都是活的,颇肥,秦夏杀了些,和黄豆放在一起焖。
田鸡诚然还是加辣椒爆炒好吃,现在虞九阙吃不得,秦夏就换了个在南地常见的家常做法。
田鸡切成小块,用盐、姜丝和料酒腌过,油锅里加蒜末爆香,倒入田鸡块翻炒,变色后,估摸着半熟的时候,洒进事先炸过、泡软的黄豆,使一点酱油调味,就可盖上盖子焖起来。
田鸡肉质细嫩,遇上那不知道的,你只管说成是鸡肉,还真有人会信,田鸡之名,兴许也是因此得来。
吃的时候,细细嘬一块田鸡肉,吐出其中小小的骨头,再嚼两颗炸黄豆,滋味无穷。
“这道菜适合下酒,相公要不要喝一点?”
秦夏摇头。
“酒气熏人,就不喝了。”
他怕自己喝完,宝贝哥儿一见味儿变了,又不肯亲近他这个爹了。
田鸡尝过,还有肉末土豆泥,这一道菜做起相对容易许多。
要想让土豆泥好吃,重点是要在压泥的时候拌入牛乳,这样压出来的土豆泥更加香浓丝滑。
上面淋的酱汁,是炒熟后勾芡的肉末,混合了玉米和青豆做装饰。
端上桌时,盘子正中间的土豆泥被塑成了小山的形状,肉末酱汁自上而下覆盖,汤汁晶亮,望之生津。
“这道菜又可以叫火山土豆泥。”
早在千年之前,这片土地上就有了关于“火山”的记载,虞九阙不是不学无术的,也曾在看书时看到过相关的内容,以及相关的图画。
这会儿听秦夏一说,也觉名字起得恰当。
拿出勺子挖一勺,土豆泥绵绵密密,不用费牙齿,抿一抿就能咽下去。
“等安安能吃正经饭了,你倒是可以做这道菜给他尝尝。”
所以说当大人的就是这么心急,孩子生下来还没吃几天奶呢,就已开始畅想起他长大的模样。
时间过得的确也快,仿佛一晃眼,就到了虞九阙出月子的时候。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在月子里,他也在秦夏的帮忙下简单洗过,但都是在屋里,点着一圈火盆,快快地结束,生怕耽误片刻就会着凉。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整个人在浴池里扑腾了半天,都不舍得出来,浑身都热得有些发红,瞧着分外可口。
秦夏顾及太医的叮嘱,刚出月子,不可同房,只得克制着把人拥在怀里,上下吻了一遭。
两人许久未亲近,一点就着。
虞九阙察觉到自家相公某处的变化,眸色渐深的同时伸出了手。
两人虽未做到最后,却也有办法得了欢.愉。
浴房内热雾腾腾,情意浓稠。
第126章 天子赐名(小修)
虞九阙赶在腊月末的封印典礼前入宫, 请皇上为子赐名。
皇上闻听他的请求,果然乐德应允,思索半晌, 题了一个“曦”字。
“东曦既驾、曦月同辉, 曦字有日光之意, 寓意上佳, 朕听你说你那哥儿是个活泛的性子, 这个字想来也恰当。”
天子金口玉言,虞九阙无有不从,当即撩袍跪下谢了恩。
皇上又关照了几句他的身体, 因封印典礼过后, 要等到正月十五上元后才启印, 便顺道嘱咐他趁着过年这段时间, 在家安心休养。
毕竟虞九阙病中产子,说到底还是为政事操劳的缘故。
“出宫前,你可再往东宫去一趟,太子也常念着你。”
为了这一句话,虞九阙转道东宫。
他去东宫没有空着手的时候, 这一次也带了几样新鲜的糖果子。
趁着过年前,品饴坊推出了果味软糖做的棒棒糖,一套是六个花样, 分别做成了花生、莲蓬、柿子、寿桃、南瓜、福字饼的形状。
匣子里还配了精美的洒金纸笺, 写明每一样的寓意, 譬如花生即“好事花生”,莲蓬即“好运莲莲”, 寿桃即“寿比南山”云云。
这样的糖匣子,虞九阙给小太子送来不少, 他自己也可,拿来赏人也可。
“软糖里面还有夹心,殿下可以挨个品尝。”
小太子被勾起了兴致,但自从上次去微服私访回来,他行事愈发端持,时时以自己是储君为念,少了许多小孩儿心性。
如今面对一匣子爱吃的糖果子,也只是默默抿了抿唇,让身边的大宫女收下去放好。
大宫女想着这个时辰,也该用些点心加餐了,知他实在想吃得紧,遂有意劝道:“殿下今日用功辛苦,不妨尝一个垫垫肚子。”
虞九阙也道:“是这个理儿。”
既然大伴儿也这么说,小太子就没有再推拒。
“那……孤就吃一个。”
他克制地看向匣子当中,选了花生模样的那个。
一口咬开,里面的内馅是花生碎,混了荤油和一点白芝麻,吃罢齿颊生香。
软糖大小适中,即使小口吃,七八口也吃完了,但因为用料扎实的缘故,还真有种饱了的感觉。
陪小太子吃完糖,虞九阙就打算告退,小太子见状,开了口留他半晌,赏给他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只金镶玉的婴孩项圈,另外一样是象牙雕刻的长命安康宝相花同心球。
同心球又名“鬼工球”,乃是以镂雕形式,做出少则三四层,多则十数层的套球,每一层雕刻的图案都不一样,可以簪子轻拨赏玩。
“这同心球是孤特地命内造处赶制的,项圈是孤小时候戴过的,一并赐给曦哥儿。”
他已知晓父皇给虞九阙的孩子赐名“秦曦”,也觉这个名字甚好。
但说回赏赐,同心球尚还在常理之内,一听项圈竟是太子戴过的,虞九阙哪里敢要。
小太子却道:“大伴儿不必担忧,孤事先同母后商量过。”
虞九阙赧然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赏过东西了,曦哥儿就是个奶娃娃,哪里担得起这么多福泽。”
小太子坚持道:“父皇和母后的赏赐是一码事,孤的赏赐是另一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