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瑾不想弄脏手,拿着竹镊子夹起虾身,配合筷子取出虾肉。
这虾肉紧致鲜嫩,香辣可口,有些像前世吃过的黑虎虾。不过不晓得食肆这个从海边运来的硕虾是不是,毕竟隔着一个时空,名字也不一样。
云初盯着红彤彤的虾看,云怀瑾也给他剥了一只,还要了碗水,往里面涮涮才给云初。
小孩子肠胃弱,不能吃太辣的东西。
父子两这顿吃的干净,也正好饱了。一大一小动作一致的摸摸肚子,叫不远处的店小二瞧了,忍不住感叹,这父子俩可真像啊。
吃饭的时候,云怀瑾观察到云初爱吃酥酪,便让小二收一下桌上的餐具,再上一份酥酪过来。
这酥酪口感有点像现代的奶油冰激凌,香香甜甜,入口即化,也难怪云初爱吃。
小孩子,真的很难拒绝冰激凌。
酥酪上来后,云怀瑾要了两个勺子,然后对云初说:“这份和阿父一起吃,天冷了,吃太多冷的东西,肚子会痛的。”
云初没有犹豫的点头,还把最爱的奶香酥酪,第一勺先递给云怀瑾吃。
“好吃,乖宝真棒!”云怀瑾轻抿一下,还不忘夸夸云初。
又被夸的云初,眼睛亮亮的。他想说些什么,就见食肆外进了人来。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壮实的很,一脸的络腮胡,眼上还有条刀疤。
云初有些害怕,下意识往云怀瑾身上贴。云怀瑾也是第一时间把云初揽在怀里,轻轻的摸摸他的头以作安抚。
壮汉注意到了云怀瑾和云初的动作,但也没说什么。他这模样行走在外,见他不怕的人还真没多少。
“哟,方三爷来啦?”
店小二迎了上去,脸上依旧带着笑,竟是半点不怕眼前人。
“还是老三样?”
方三爷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随后找了个离云怀瑾父子二人距离最远的地方坐着。
没一会,小二就端来了小半盆的卤肉,一大盘的杂面馒头,还有一个小酒壶。
把东西放好后,店小二没走,而是熟捻的问道:“三爷这次走镖出去,外头可有啥见闻啊?”
方三爷粗大的手掌握着个杂面馒头,先塞一口卤肉,再咬一口馒头,那馒头直接下去一半。
嚼巴几下后,方三爷才开口道:“有啥见闻?晦气的很。”
店小二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拎起酒壶给大海碗里面倒酒,“什么事叫三爷都觉着晦气了?”
成年男子拳头大的杂面馒头,被方三爷两三口吃完。他端起大海碗,喝酒像喝水一样,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口,畅快的咂了下嘴。
“北面闹饥荒了,饿死不少人。要不是走得快,差点被困城里不让走。”
方三爷想到在北面走镖时见到的场景,饶是他见惯了刀剑血腥场面的人,也没忍住打个寒颤。
算了算了不想了,晦气的很!
又灌了两大口酒,方三爷这才压住心底冒出的寒意。
店小二没出过丰水县,而丰水县也一直风调雨顺的,没造过什么大灾大难。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方三爷口中的饥荒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只是在听到饿死不少人时,唏嘘了两声。
“这光景好好的,北面怎么就闹了饥荒呢?”店小二奇怪道。
方三爷又两三口一个杂面馒头,含糊不清的说,“旱灾闹的,去岁去的时候,便早有苗头。”
店小二愣了一下,“啊?去岁就有苗头?那当……的咋没管啊?”
官字被店小二隐去,多少还是忌讳着。
方三爷冷笑一声,“是啊,去岁就有苗头。我一个走镖的都看出不对,怎么就没管呢?”
他笑完后又开始继续吃,店小二也知道话到这里就不能再问了。
正好饭点快到,食肆又来了新客。店小二和方三爷告罪一声后,上前接待新客去了。
云怀瑾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原来这时候,北面已经很严重了吗?
他若是说不久后丰水县也会有旱灾,怕是没人会信吧。
吃完酥酪后,云怀瑾就带着云初离开食肆。
他临走时还看了一眼方三爷,对方三爷的大体格流露出赞许肯定的眼神。
警惕心强的方三爷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云怀瑾的视线。
他大咧咧的回看过去,浓眉一拎。这小哥儿怎这般不知羞?虽说长得像个男子,可再像也不是男子啊。
还带着个孩子呢,就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用这种眼神,这样看一个男子!
方三爷板着脸回了头。
云怀瑾若是知道方三爷心里想的那些,定是要好好问问,这种眼神是哪种眼神。
他纯粹是想到云庄守卫薄弱,若是请镖局相护,也不是不可。
方三爷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练家子。又从北面走过来,有了见识。若是可以请方三爷镖局护云庄度过那乱糟糟的三年,应是可以。
只是眼下不是谈生意的时候,他也得再打听打听方三爷以及他所在镖局的情况再说。
带着云初回了杂货铺后,云怀瑾没再多逗留,让徐老栓套马车回庄子去。
周海草和张一金二人站在铺子外目送马车离开,等人一走,周海草就说:“掌柜的,我出去一趟。要带几包豆浆粉去。”
张一金愣了一下,“带去哪?”
“码头。”
张一金闻言没再多问,估摸着是要拿去码头卖的。
“开封的那罐里面拿吧。”
周海草低头看着那罐开封的罐子,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去了柜台后面取了木盒装好的,可以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小臂长,半掌宽。
又拿了个斜挎着的布包,把木盒装进去。
出了柜台后,趁着张一金没注意他动作,把整个罐子都抱走了。
张一金见周海草背着布包遮遮掩掩的,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脚步匆匆的朝着铺子外跑。
转头一看,发现这小子竟然把一整罐豆浆粉都抱走后,直接气笑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比天大!
他到底也没追出去,就让这小子试试吧。真不成,就押着去给东家请罪。
中午这段时间,码头上是会歇一阵子的。有钱的就去城里寻吃的,没钱的就躺着坐着,啃窝头攒体力。
周海草的目光掠过码头扛大包的苦工,直接锁定商船上的伙计。
这些人也好找,虽然穿的衣服也有补丁,但坐在码头小食摊子前的,肯定就是这群人。
城里百姓,商船有些权利的管事,小头目都不乐意在码头闻鱼腥吃东西。
扛大包的苦工又舍不得在小食摊前吃东西,都是从家里带杂面窝头。
能在码头小食摊吃东西的,几乎都是有点钱但又没那么有钱的商船伙计。
周海草确定目标后,朝着卖下水卤味的小食摊子靠近。
那边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彼此之间在闲聊着。
周海草走近卖下水卤味的小食摊,热情问道:“哎,大兄弟们聊啥呢?”
一群人聊的好好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还叫他们大兄弟。
这一下子就吸引了一伙人的视线,一个小眼睛八字眉的伙计最先出声问道:“你是哪位?认识我们?”
周海草抱着个罐子笑道:“之前不认识,眼下不就认识了。”
不等人反应过来,周海草就又道:“我看诸位讲这么久,口也渴了吧?俗话说,相逢即是缘,不如在下请诸位大兄弟喝豆浆吧。”
“豆浆?”另一个商船伙计接了话茬,“这大晌午的还有哪家豆浆没卖完呢?”
也有人跟着说:“小兄弟的好意心领了,我不爱喝豆浆。”
“我倒是爱喝,你真请我们啊?”
周海草拍拍怀中抱着的罐子,“说了请自然是真请,城里没豆浆,但我这里有。只要谁想喝,说一声就请谁喝一碗。”
一伙人以为拿罐子里装着豆浆,知道这人还真说真的,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周海草说完话,在座的各位都出声说想喝,包括先头那个说不爱喝豆浆的。
有便宜不占那不傻吗?不爱喝归不爱喝,占便宜归占便宜,这是两码事嘛。
卖下水卤味都小食摊子有炉子,一直烧着水。是提供给坐下吃卤味的食客免费喝的。
若是不买卤味,也能花个一文钱买水,直到喝足为止。
商船伙计们人人面前都有个碗,有些水没喝完的,就大口喝尽,只等着周海草给他们豆浆喝呢。
一时间卤味摊子上都是喝水声,最先说话的那个小眼睛八字眉的伙计,贴心的问周海草,“小兄弟可需要汤瓢舀豆浆?”
周海草摇头,掀开罐子上的几层油纸,直接把手伸进罐子里。
这举动吓坏了一群人,他们都认为那罐子里装着豆浆呢。
现在手直接伸进去了,可叫人还怎么喝?
这不是耍人玩么?
不等一伙人反应过来发火,周海草就掏出好几个豆浆粉包。
更是看呆了众人。
这啥玩意?不是要给他们请豆浆嘛?
豆浆呢?
周海草打开油纸包,给离他最近的伙计碗里倒上。
那伙计盯着碗里的乳白微黄的粉末看,这哪里是豆浆啊?当他没喝过豆浆?不过这粉的味道还挺香的。
若不是这粉末的味道溢出豆香,他还以为是什么毒粉呢。
“这是豆浆粉,需要用热水冲泡。这位大兄弟,劳烦你自个儿去问店家要碗热水啦。”
周海草是来卖豆浆粉的,可不会多花一文钱。他们本就是这卤味摊子食客,喝水不要钱,自问店家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