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名册后,大山就匆匆赶来,一口气没顺上来就急道:“东家!工坊那边出事了!”
云怀瑾心下一沉,料想这事不小。
若是小事,柳元好那几人就能立即解决,根本传不到他这里。
“有人捣乱?”云怀瑾不确定的问。
大山终于喘顺了气,回道:“闹出人命了!”
云怀瑾闻言一惊,即刻起身让人备马车。
大山紧随其后,“林管事派了人过来,那人知道事情经过,会给东家说明。”
“让人上马车细说。”云怀瑾说罢,脚下速度更快。
马车很快备好,停在了相府门口。云怀瑾大步踏上马车,眉间轻拢,心中对今日之事有了些许猜测。
林青宇派的人是个哥儿叫林海鱼,瞧着很瘦,脸色惨白。
他被大山叫到马车上,看到云怀瑾的时候很局促。
云怀瑾让他放松,“快坐下,别紧张。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清楚。”
在这节骨眼上能被林青宇派过来传话的,也不是真的胆小到说不出话来之人。
林海鱼坐下后,暗自调整了下呼吸,放松后就给云怀瑾说了事情的经过。
工坊建成,开始上工后,工人们都知道自己的待遇。
这样好的待遇,大家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高兴,回去后自然是对家里人说了。
这一说,就闹出了事来。
雍京这边的庄子,终归是与江州那边不太相同。
那边庄子下的佃户,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土地。而雍京庄子下的佃户,并没有自己的土地,所有的地都是属于庄子的。
或者可以说,雍京内的土地,都是属于各个权贵的。普通老百姓,并没有办法有属于自己的土地。
若是有些钱财,能够支撑着离开雍京,去别的地方住上两三年,能够在住的地方买上地,重新落户倒是能有自己的地。
可惜的是,这条路耗资颇大,大部分人是没有办法这样做的。
因此,雍京的佃户是最为特殊。他们完完全全的依附于庄子,明明是白身平民,可实际上与权贵长工甚至是奴隶并没有两样。
佃户们虽说不用交税,但是每年的租子要交不少。
剩下的那些,家里人口多的话,压根就不够吃的。
有些人家连衣服都是轮换着穿,谁那天出去,谁就穿上衣服。日子过得艰苦,也没有其他能赚钱的营生。
雍京城不比其他的地方,城内能做的活,可轮不上这些佃户去做。
因此工坊的活就是庄子下佃户们眼中的香饽饽,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工钱几何。哪怕一天拿几文钱,一个月也能有一些,可以买些黄豆回来充饥。
在工坊开工后,知道了确切的待遇,每月的月钱最少都是三千文,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多。
只这一项,就足够让人高兴的疯掉,更别提还有其他。
而云怀瑾之前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春雨村就有一家是让二儿子夫郎去的。这儿子本来就是夹在中间,在家里不受在意。娶的又是个不如女子好生养的夫郎,就更不受待见了。
家里的脏活累活,一般来说都是这夫郎去干。后面让他去工坊,还是实在没办法,家里就他最瘦弱,力气小,地里的活干不了多少。
怕耽误了地里的庄稼,这才不得不让他去工坊里做活。
没想到竟然叫他走了狗屎运,得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活干。家里都想着要将这活从他手里换下来,找了柳元好几次,不过都被柳元好拒绝了。
这些工人都是经过培训且已经上手了的,这家要换人,另一家换不换人?换来换去的耽误了事情,最后谁来负责?
柳元好最后被问的多了,直接对外说了一句:“谁家要再来说换人的事情,也不用换,直接除名别干了。”
因为其态度坚定,这才熄灭了那些想要换家里“顶梁柱”们去工坊干活的心思。
那夫郎也因此在家里受起了重视,不像之前碗里全是清汤没有两粒米,天天饿的胃疼头晕的。
而林青宇负责的秋枫村,也发生了类似的事。
不过最后的走向,并不像春雨村那么好。
这次出事的,也是秋枫村,是个叫刘小花的姑娘。
她在家中行二,上头有个哥哥,与她并不是同一个娘所生。是前头那位病故的生的。
下面有两个妹妹,她娘生了三个孩子,身体不太好,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
家里的一应事情都靠着她和两个妹妹去做。
爹和哥哥会忙地里的活,刘小花和妹妹们,做完家里的事情,也是需要立即去地里帮着爹和哥哥干活的。
工坊招工的时候,三妹上山摔伤了去不了,四妹的年纪不太符合。大哥和爹农忙时候又要忙地,也不符合。便让刘小花去了。
本来刘小花以为自己脸上有一块明显的胎记,东家会不要。没想到不仅要她,还给她那么多的工钱。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工钱的刘小花都傻眼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知家里人这件喜事。
她娘躺在床上,麻木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为其他,只为她这个苦命的女儿,有了条活路。
两个妹妹心里同样也很高兴,她们羡慕的看着与以往判若两人的刘小花。盯着那身干净又没有任何补丁的衣服,吵着长大后也要去工坊里面打工。
而且,去工坊也不仅是有衣服穿,更重要的是能拿许多的钱。有了钱,她们就可以买粮食,不用再饿肚子了。
还能给娘买药治病,能让娘舒服一点。
看到妹妹穿着工坊里统一发放的新衣服,头发梳的整齐,脸也干干净净的。这让刘大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刘三五本来知道刘小花能赚这么多,也是极为激动。
只是晚上的时候,刘大宝偷偷喊出了他,说道:“爹,我都多大了,再不娶媳妇,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了。真要是打了光棍,咱家可就绝后了。”
这话可把刘三五吓一跳,“你咋说这丧气话?咋就绝后了?你妹妹现在能拿那么多的钱,你还怕娶不来媳妇?”
刘大宝皱着眉,“那钱再多也是小花的,而且小花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因为脸上有那块胎记,也不会耽误到现在。”
他语气着急的说:“这下子她那么能赚钱,肯定会有不少人家要来说媒。到时候她嫁人了,咱家还能有什么?”
刘三五听着这话,黝黑的脸上也是一片忧愁。
刘大宝借着月色看他爹的神情变化,知道人将话听进去了,又说道:“娘这两年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肯定要开始吃药的。后面小花嫁人了,钱也不给家里,到时候娘能有什么钱吃药?”
“两个妹妹也要嫁人,家里要是没点钱撑着,妹妹嫁人后在婆家受欺负都没处说去。”
“那你是啥意思?”刘三五问道。
刘大宝看了他爹一眼,闷声说:“让小花的活给我做。只要我起来了,有了钱,肯定能娶上好婆娘。而且,我作为大哥,腰杆子硬了,妹妹们嫁人了也不怕被婆家欺负。”
刘三五听着觉得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小花没这工作,哪里还能有人要她?”
“爹啊,我这当大哥的还能亏待自己妹子不成?”
刘大宝说的振振有词,“有能力做得好的,工坊是会往上提的。我肯定能当个小管事,到时候从下面的人里挑一个,还怕小花嫁不出去?”
刘三五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闺女迟早是要嫁人的,要是嫁了人,什么东西都不是他刘家的,而是别人家的了。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儿子过不好,这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他家穷,都是闺女。地少,没有姑娘家愿意嫁过来,儿子真要是因此娶不上媳妇,打一辈子光棍,那他家可就真绝后了。
想到这里,刘三五就打了一个哆嗦。
“我这就去找小花去。”
刘小花正看着两个妹妹坐在床上,用手轻轻摸着她叠好的工作服。
突然听到门外她爹的声音,“小花啊,爹有事找你说。”
刘小花让两个妹妹看完了就赶紧睡觉,她穿上了自己唯一一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出去了。
“爹你大晚上找我啥事啊?”
刘三五欲言又止,刘小花知道她爹是个慢吞的,只好催促道:“有啥事就说吧,我明天还要早起上工呢,可不能迟了。迟了管事的会扣钱的。”
一听说迟到要扣钱,刘三五也不犹豫了,他搓了搓手,“小花啊,你这活能不能给你哥啊?”
刘小花瞬间变了脸色,“爹你说啥?”
刘三五也有点不敢看刘小花,他视线看向别处,“你这迟早要嫁人的,你要是走了,家里没了这些进项,你哥娶不着媳妇,刘家断了根……”
“爹,我不嫁人。我就在家里赚钱,也会给哥娶媳妇。所以这个活,我就自己干。”
刘小花第一次这样的反驳,身体都在发抖。
“你咋可能不嫁人呢!”刘三五也有些急,“哪有女孩子家不嫁人的!”
刘小花也急了,“反正我不嫁,我就要干这个活!”
她知道,自己脸上的胎记注定是嫁不好的。以前就算了,现在她明明能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她又不是傻,为什么要放弃?
刘三五见刘小花如此坚定,到底是女儿,最后没有再说什么,只能背着手离开了。
刘大宝躲在不远处的拐角听着,心里也清楚他爹短时间内不会再和刘小花说这件事了。
他也没想到,之前一直听话的二妹,这次竟然一点也不让。
这可不行啊。
刘大宝心里有了想法,就再也没办法拉住。他最后找了夏荷村欠了外债的黄家,这家和他家的情况有点像,只有一个儿子。
不过黄家不是只生了这一个儿子,而是生了几个,到现在只有这一个还活着。
也因此,黄家极为看重黄长命。一个佃户的儿子,硬是养出了少爷脾气,慢慢的人就养歪了。
一次进城,黄长命被人带的沾了赌,输了不少的钱。
黄家当时卖了个女儿还有个哥儿,才将黄长命的命给保住。
家里欠下不少的外债,黄长命现在人倒是不去城里了。实在是欠的太多,黄家也害怕,只能天天看着人,不让人再进城去。
因为这外债,黄长命早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也没人愿意嫁到黄家。
刘大宝再穷,好歹有哥儿愿意嫁。不过刘大宝不想要罢了。
而黄家这边别说女子,就算是哥儿都不愿意。
本来没有外债日子过的就苦,这有了外债,人还活不活了。
刘大宝去了一趟黄家,说明了想要结亲的来意。一下子就赢得了黄家二老的重视,将人请进了屋。
落座后,刘大宝说:“小花年纪也不小了,正好与长命兄弟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