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不会上床,地板每天都有吸尘器打扫!”
“我房间不喷香水,只是放了一点香薰而已!”
“我桌膛不乱,就是放的东西多!”
白皎胸膛一起一伏,连白生生的脖颈都蒙上一层红。他两步过去,不管不顾地抓住白初贺的手,“不信你来看!”
白初贺看见白皎后脑勺的那搓头发气得翘了起来,随着主人的脚步一动一动,看起来委屈又气愤。
他的视线再往下挪,露在白皎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上。
白初贺第一次提起了兴趣去打量一个人。
那只手腕骨微凸,因为皮肤白的缘故,青紫色的血管依稀可见,衬得皮肤白得透明。
但又因为当事人气鼓鼓的原因,连关节都蒙了一层红。
白初贺莫名其妙地回想到他第一次见到白皎的那天,白皎刚睡醒,眼皮泛着红,脸上写满了“我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娇气包。”
他那时只看了一眼,没再留意第二眼,这次倒是终于正眼看了一回,看到了点不同的东西。
娇气包抓着他的是左手,食指上贴着一片有点眼熟的软凝胶,白初贺稍微想了一下,想起是那天家宴的时候娇气包烫伤了手,自己拿给他的。
不光是食指,现在无名指也贴着一层创可贴,不知道又受了什么伤。
娇气包真的很容易受伤。
走廊的灯只开了二档,温馨,但不够明亮。娇气包的手被拢在阴影里,明明灭灭,白初贺顺着那几根白得细腻的手指看下去,看见掌心里似乎有细小的伤疤。
但灯光太过昏暗,白初贺没能看清,只是感觉那些伤疤已经变得极淡,微微发白,在这种情况下不仔细看得话很难看得出来。
像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伤痕,因为已经过去了很久,所以几乎融在了皮肤的纹路里,只能从发白的印记中窥得一二。
白初贺心里又划过一阵违和感。
他很少对什么东西感觉到违和,但回到白家这短短的一星期,他心里已经两次冒出这种感觉。
而且两次都是因为抓着自己的这个男生。
第一次是因为白皎这头微微带卷的茶褐色头发,还有他那不肖宋琉也不肖白远的长相。
第二次是因为白皎手上这些看起来很陈旧的细小伤疤。
白家这种家境,再看平常白家那位老阿姨对白皎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态度,无一不印证了他心里对白皎的看法。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孩。
可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掌心里不应该会有这些小小伤疤。
白初贺想起那天白皎上来叫他吃饭,握着他房间的门把手,指尖圆润,皮肤细白,明晃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
他没想到那只手的另一面会是这样。
灯光静谧,白初贺刚准备继续再仔细看看,白皎的那只手忽然松开,按上门板,啪地一下打开房门。
小臂因为没了那份热度,忽然有些发凉,令人有些不习惯。
白初贺手指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揣进兜里。
“你快看。”白皎的声音响起,显得很急切,“我的房间很干净的!”
白初贺被白皎拉着,一路直接带到了白皎的房间里面。
那天他压根没留意也没放在心上的房间,今天他终于抬眼收入眼中。
他回白家那天压根没兴趣打量这些,这一次对他来说反倒像是第一次见到白皎的房间。
他刚才说粉色,说蝴蝶结,只是忽然兴趣上来逗了逗白皎,其实心里并没有那么觉得。
不过因为房间主人是面前这个娇气包的缘故,白皎的房间在他的想象中确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按宋琉那个鸡妈妈的性格,不是粉色恐怕也是糖果蓝色,总之,大概是人们刻板印象的男生儿童房。
灯光是暖白色的,不偏黄,但也不是冷色调的光,和白初贺想象不符的场景落入眼帘。
这是个很干净清爽的房间。
原木色的书桌贴着干净的落地窗,暖灰色的窗帘垂下来,外面月色下的树影折射在干净整洁的床上,同样是原木色调,松软的浅灰色被子叠得好好的,放在枕头旁边。
从不太规整的豆腐块被子和背面上那两个疑似拍打出来的手印来看,白初贺判断这个被子是白皎自己叠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白皎跪坐在床上,叠完被子认真地抻了抻,还拍了两下的场景。
“这被子是你自己叠的?”
白皎站在灯光下,一点光落进去,闪着很认真的光。
“对啊,当然是自己叠被子了。”
他脑袋里还萦绕着白初贺刚才说的那些话,小步快走到床边,拖了拖鞋爬到床上,把叠好的被子铺开,捏着被角,语气很急切地给白初贺展示,“你看,我的被子很干净,没有狗毛!”
杜宾慢悠悠进来,轻车熟路地蹲在床脚柱前,冲白初贺叫了一声。
白皎的睡衣是棉质的短袖和短裤,他跪坐在床上,短裤因此上蹭了一截,露出白生生的大腿,紧紧贴着小腿肚,一点软肉绷紧,因为跪坐的缘故半个脚掌踩在床上,莹白脚趾陷在松软的床里,露出微红的脚心。
白初贺视线从白皎干干净净的被子转移到白皎的膝头上,又挪了回来,没有发表意见。
白皎觉得白初贺还是不信他,急得从床头爬到床位,凑近了白初贺,上半身朝他前倾,“你快看呀。”
白初贺垂眼扫过白皎宽松的领口,“看见了。”
白皎琢磨不透白初贺的眼神,怕白初贺一直误解自己,“我的床单被套每周一换,天心姐姐也会把被芯拿去晒,晒得软软的。还有€€€€”
白皎瞄了一眼白初贺,垂下眼神,又抬头瞄了一眼,小声辩解道:“€€€€我的房间也不是粉色的,你不要这么说。”
白初贺行白皎身上挪开视线。
书桌上东西很多,充电线,台灯,笔筒,几个盲盒公仔,杂七杂八,但摆的很规整。
窗前挂着一串很漂亮的贝壳风铃。
书架上有个列车模型,一些铁道路线图,白初贺只看了一眼就从这里挪开眼。
他对火车最没兴趣,甚至是厌恶。
火车会让他想起令人难受的往事,想起站在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却找不到小月亮的自己。
白初贺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回忆中拔出。
这间房间内的气味也与他想象的不同。
白家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自然花香,但闻起来不会有任何工业感,让人感到很舒适。
他以为娇气包的房间也会是这样,事实上白皎的房间确实也差不多,散发着清雅的铃兰香气,但这香气不像白家其他地方的气味那样自然,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五感会互相影响,白初贺闭了下眼,辨别着鼻腔里的气息。
铃兰之下,完全相悖的气味慢慢涌现出来。
花香掩盖着房间内弥漫的淡淡药材味道,清雅变成了清苦,还掺杂着一点酒味。
硬要说的话,像是膏药的味道,又像是药酒的味道。
如果闭着眼睛进入这件房间,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一个青春期男生的卧室,也许会以为自己进入了街头巷尾的某家小药铺。
他很熟悉这个味道,因为童年时期他经常带着小月亮去一家老爷爷开的小药铺,买点便宜的草药或者膏药养伤。
白初贺睁开眼,心里的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涌现出来。
第21章
药味隐藏在铃兰花香下,初闻时并不明显,但一旦注意到了,这股药材的味道就像是在脑海里扎了根,从四面八方涌进白初贺的嗅觉中。
晚夏的夜晚,虽然有昼夜温差,但夜间仍旧算得上温暖舒适。白皎的卧室里还开了空调和加湿器,湿度和温度都处在一个让人感到很舒服的数值。
但一点寒霜仿佛顺着这层药味弥漫出来,沁入白初贺的感官之中。
白初贺没说话。
晚夏变了,窗外静谧的夜在他的视觉的变成了暗淡不清的冬夜,空气焦躁不安,温度不断下降,直至白初贺记忆里刺骨冰凉的感觉。
那点月光似乎也变成了寒霜,蒙下来。
白初贺的插在兜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弹了一下。
灰沉沉的冬季,天又冷又干,他和小月亮一起蹲坐在街边,小月亮坐在他身后的水泥台阶上,周围有行人经过,小月亮就抬起脸笑一笑。
他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和小月亮在一起,但小月亮身体不好,虽然这里的小孩都因为营养不良发育很差,但小月亮即使是在这群孩子里也显得太过孱弱,个子比他小很多。
他不知道小月亮的具体生日,但和小月亮一起长大,小月亮跟他的年纪应该差不太多。
可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小月亮的身板却看起来像是小他两三岁。
那时候他们每个小孩子都有类似“指标”一样的任务,每天如果得到的钱不够多,就会招致谩骂,严重的甚至还会被打一顿。
白初贺每天都带着小月亮一起乞讨,但有些时候难免会有其他事情走开。
那天他和大庆饿得受不了,大庆提议去小卖部偷偷拿点东西吃。
他们都是在阴沟里长大的人,和老鼠也没什么区别,对是非对错的界限早已模糊。更何况小月亮已经饿得没精打采,白初贺根本没时间思考太多,直接答应下来。
大庆是这群小孩子中贼点子最多的,这种事情已经干过不止一次。
小月亮不懂这些,而且已经很多天没有饱腹,每天坐在街边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白初贺和大庆也说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约而同地没有和小月亮说他们是去偷东西,也没带上他,就让他在小卖部外面等着,打算两个人去铤而走险。
他和大庆分工明确,大庆面相喜庆,负责和老板说话,转移老板注意力。他则趁机偷偷进去偷东西,偷完了再从侧门溜出来。
货架上有很多食物,白初贺那时也才五岁多,不大识字。他一股脑都拿了一些,藏在外套口袋里,还有些藏在脏兮兮的小包中,准备装作若无其事直接走人。
大庆也实在是饿惨了,和老板说了几句喜庆话后也往小卖部里面走,偷偷拿吃的。
可他们也还只是小孩子,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两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走在哪里都打眼,不受欢迎,令人警惕。
白初贺只记得他刚准备走人,就已经听见老板严厉的声音响起。
大庆被抓了个正着,一起来的白初贺自然也逃不过。
他们来时商量过,如果一个人被逮住了,另一个人不用管,直接跑就行了,总比什么都捞不到强。
白初贺正准备趁乱溜走,刚要摸到侧门的门把手时,却在老板严厉的声音里听见了熟悉的孱弱声音。
他从货架中望过去,大庆被老板逮着,老板另一只手里拿着大红色苍蝇拍,作势要打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