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快点,累着没,让吴叔来背吧。”
白初贺脚步没有停下,继续背着白皎往里面走,“他睡着了,我背着他上去。”
吴叔还想再劝,但宋姨伸手拦了他一下,跟在白初贺身后一起进屋上楼。
吴叔留下来,给白远打电话报平安。
上了楼,宋姨开口道:“初贺,带小宝去他那间新卧室吧,我开好空调了。”
白初贺“嗯”了一声,把白皎背进卧室,等宋姨帮忙将雨披摘下来后才把白皎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白皎熟睡着,几乎没什么动静,白初贺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分不清白皎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那张脸的肤色变得比平常白了一些,依稀被薄薄的雨水沾湿,浸润出一层透明感。
白初贺俯身放下白皎时,短暂地看了一瞬间,随后眼珠一转,挪开眼神,抽出穿插在白皎的发丝中,托着他的头的手。
那些细软的发丝从指缝中溜走,白初贺手指不自觉地动弹了一下,觉得手心有些空。
白皎的刘海有些凌乱,微微翘了起来,白初贺伸手替他抚平。
茶褐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自来卷几乎全部消失了,发丝变得格外柔软听话,贴在安静入睡的男生脸侧。
站直后,白皎的一整张脸完完整整地映入白初贺的双眼。
白初贺的视线不动了,呼吸停顿了一瞬间。
不知道是不是床头灯的暖黄色灯光太柔和的原因,白皎的发色看起来没有原来那么深,晕上了一层稻草一样的颜色。
那些自来卷消失后,白皎的头发柔顺得不像话,虽然还带着一点微微的弧度,但看起来是偏直的。
白皎平常的模样,就被大庆评价过很像小月亮。白初贺虽然不想承认,但内心深处其实隐隐约约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一直用头发之间的差距来回避这个事实,可现在白皎安静地躺在这里,那些和记忆中略带偏差的自来卷不见了,他才恍然发觉这些差距有多么微弱。
如果说以前的白皎很像小月亮,那现在的白皎几乎和小月亮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白初贺几乎以为躺在自己面前的人其实就是小月亮,十七岁的小月亮。
但他之前亲眼见过白皎背后的旧伤,那些伤口是白皎和小月亮不是一个人的铁证。
可现在的白皎和小月亮实在是太像了,像到白初贺忍不住想,如果白皎就是小月亮的话,那该多好。
那么像的一个人就在他面前,可仍然不是小月亮。
这是不是对他以前弄丢了小月亮的惩罚。
宋姨刚才去浴室拿毛巾,回来后看见白初贺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尊石膏,不由得有些担心,“初贺,怎么了?”
白初贺回答道:“没事。”
宋姨迟疑了片刻,觉得白初贺现在并不像没事的样子。但白初贺似乎并不想说,她便不准备继续再问,而是把毛巾递给他,“初贺,姨婆去给弟弟拿套干净衣服,你帮弟弟擦一擦,好吗?”
宋姨本来想自己来,但是心想孩子也大了,她虽然是长辈,但说到底也不太方便。
白初贺点点头,接过毛巾。
卧室门合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初贺再次俯身,一颗颗解开白皎的衬衫扣子。
瓷白的皮肤慢慢显露在空气中,漂亮的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白初贺垂着眼,用最轻柔的动作剥下黏着白皎身体的湿衬衫。他的手指已经尽力避开白皎的皮肤,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帮白皎脱衣服的过程中划过白皎的身体。
睡梦中的白皎似乎觉得很不安稳,嗓子里溢出一些不成语句的细小声音,小腹在被白初贺触碰到时紧缩了一下,随后才慢慢放松。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白初贺刚脱掉白皎的衬衫,额角就已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白皎的腰很细,大概是因为原本就瘦,又不经常锻炼,虽然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但仍然很柔软。西制校服的长裤卡在腰上,绀色让这截腰显得更加雪白。
白初贺一言不发,细致地用热毛巾擦干白皎的上半身。
他的手本来没有触碰到白皎,但白皎似乎觉得痒,身体总是往被子里缩。白初贺只好箍住他的腰,白皎才消停下来。
擦到后背时,白初贺动作更加柔和,轻轻地将毛巾按在那些旧伤上。
白皎大概是真的累了,哪怕身体会习惯性地轻微躲闪,但始终没有醒过来。
白初贺握住白皎的脚腕,熟悉的触感传来,他尽量快速地擦干白皎的两条腿。
白皎的大腿也是软软的,一按就是一个微红指印。
他很听话,任由白初贺将他翻来覆去地摆弄,除了偶尔会哼一声,就没有其他的动静,乖得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白初贺全神贯注地替白皎擦完身体,转身想去放毛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僵硬得不像话。
他拉了拉被子,替白皎盖好。
另一间房间内,宋姨准备给白皎拿件干净的换洗睡衣,离开时顺手将白初贺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拍了拍,放回桌上。
封面上,《民法典》三个大字十分显眼。
宋姨拿着衣服回到白皎那间新卧室时,房间门还是像她刚才离开那样关着。她伸手按下门把手,没能推动。
这卧室门怎么锁上了?她错愕了一下,抬手敲了敲。
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卧室门才被拧开,白初贺的脸出现在面前,手上的水还没擦干,似乎是刚洗完手。
宋姨了然,应该是已经帮白皎擦完了。
她把衣服递给白初贺,“初贺,你帮姨婆给弟弟换上吧。”
白初贺点点头,关上门,没过一会儿就又出来,对宋姨说:“换好了,他睡着了。”
“好。”宋姨对白初贺很放心,“还好有你这个哥哥在,以后你们兄弟俩遇到了什么事都可以互相帮一手。”
白初贺没说话,半晌后点点头。
宋姨经过今天这一场折腾,余惊未消,等到听见白初贺说白皎安定下来后才想到李天心,不由得沉下了脸色,“给她分配的工作已经很清闲了,结果连这都干不好!”
白初贺懒得说李天心什么,但问了一句:“白皎很看重那条杜宾?”
宋姨点点头,望了一眼卧室门,低声对白初贺说:“小狗是弟弟带回来的,从小就一直在一起。”
白初贺道:“看出来了。”
宋姨忍不住笑了一声,“岂止是看重,弟弟小时候睡觉都要抱着小狗一起睡。你妈妈觉得偶尔这样没什么,但时间长了不太卫生,教了很久才把他这个习惯改过来。”
白初贺静静地听宋姨说着,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孩子抱着小小的狗依偎在一起的场景。
但这也正常,年纪小的孩子对喜欢的东西总是有很强的占有欲,倒也不难理解。
宋姨听了他的话,似乎犹豫了一小会儿,才再次开口。
“小宝他...以前走哪儿都要带着小狗,连上小学的时候都想带着小狗一起去。”
小时候的白皎对杜宾的依赖非常严重。宋姨曾经说过,白皎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但唯有杜宾这件事情上,白皎固执得不成样子。
“我们跟他说学校不允许这样,他倒也不会像其他小孩子那样闹,就说一句‘知道了’,然后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人了。”
清晨宋琉去叫小白皎起床的时候,推开卧室门发现床上根本就没有人影,家里到处都找不到人,吓得要去报警,最后在小区的公园角那边的滑梯下发现了带着杜宾的白皎。
“一开始我们也找了那边,但没找到。还是你爸爸偶然找累了坐了下来,才发现他抱着小狗躲在滑梯底下,就在那儿看着,也不吭声。”
白初贺问了一句,“杜宾不会叫吗?”
宋姨摇摇头,“不叫的,这条小狗特别奇怪,从小就不爱叫,只会在找不到白皎的时候才会叫两声。”
“那找到白皎之后呢?”
宋姨努了努嘴,“你妈妈的性格其实很好,很少生气,但那次她是真发火了,当场把你弟弟带回家,关起门打了一顿。”
这白初贺倒是没有想到,宋琉给他的印象又温和又开朗,极少发火。就连之前那次发火,也只是语气严厉地说了他和白皎两句。
而且看白皎的样子,几乎是被宋琉捧在手心里带大的,他身体又弱,白初贺以为宋琉压根就舍不得对白皎说什么重话。
白初贺忍不住问:“怎么打的?”
宋姨笑笑,“小孩儿能怎么打,脱了裤子打屁.股呗。不过你妈妈当时是气得狠了,我之后去看了眼,小宝屁.股都肿起一层高。”
白初贺看了一眼宋姨,宋姨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笑吟吟的,目光慈祥。
他问:“您没劝劝吗?”
宋姨瞥他一眼,“没劝,说实话,心疼归心疼,但我也觉得小宝那回是该打。那么小个孩子,不声不响就跑出去了,你爸妈多着急呀。”
连白远当时都没说什么。
白初贺觉得自己有点难以想象宋琉黑着脸抽白皎屁股的样子,也很难想象怕疼的白皎当时是什么反应。
宋姨笑了笑,“在想他哭没哭是吧?他一开始没哭,倒是你妈妈,打到一半自己哭上了。”
宋琉当时气得要命,找到白皎带回家,二话不说啪啪几下打下去之后才缓过劲儿来,心里涌上后怕,一边掉眼泪一边继续打。
“你弟弟刚开始还挺能忍的,不声不响,然后看到你妈妈掉眼泪之后才慢慢哭出来。小狗就趴在旁边看着,呜呜地哼唧。”
白初贺想起之前上药时白皎忍着痛的样子,大概能想象出宋姨话中回忆里忍着一声不吭的白皎。
站的累了,他换了个姿势,靠着墙道:“白皎很能忍痛。”
“嗯,可不是。”宋姨点头,半晌又开口,“初贺,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弟弟以前不爱说话,我们一开始还以为弟弟不会说话的事?”
白初贺道:“记得。”
宋姨接着说:“弟弟很能忍痛其实也是小时候不爱出声的原因,不过挨了那顿打,大哭一场之后,他反而慢慢地话多了起来,性格也开朗不少,慢慢变成现在你看到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没有把心里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宋琉怒火攻心的那顿打,反而让小白皎一下子明白,宋琉和白远是真的害怕他出事。他们不会丢下他,也不会丢下小狗,他以后就是有家的人。
“后来他也没有再执着着要走哪儿都带上小狗,上学也愿意一个人去了。不过一开始他还是有点不习惯,没有小狗在身边,下了车就开始干呕,差点把早饭都给吐出来。”
白初贺微微皱眉,“他是不是€€€€”
宋姨轻轻点头,“嗯,弟弟他有点分离焦虑。所以今天反应才会那么大,他怕杜宾找不到家。”
宋姨说完话,白初贺没有出声,两个人想到了同一件事,不约而同地陷入一场沉默。
随后还是宋姨先开口,只是避开了心里想到的事,提起别的来。
“对了,初贺我跟你说,小狗一开始还是弟弟捡来的呢。你爸妈和我都不怎么了解狗的品种,最早的时候以为小狗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土狗,结果稍微养大一点后才发现居然是只杜宾。”
白初贺安静地听着,耐心地等宋姨说完话后才问道:“杜宾是白皎几岁的时候捡回来的?”
宋姨又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道:“杜宾今年快满十一岁了。”
狗的寿命平均也只有十几年,即便在白家接受了很好的照料,杜宾也已经是条很老很老的狗了。
未来,白皎能接受杜宾的离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