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晚在浅滩上,白皎开心起来抱住他的腰。白皎的小腹很柔软,很温暖,和冰凉的大理石完全相反。
窗外又吹进一点风,廉价烟草的味道似乎又萦绕在鼻尖处,呛人,让人大脑发晕。但晚风很寒凉,在他大脑发晕的时候又强迫着让他的内心保持清明。
“嗯。”白初贺应了一声。
厨房很安静,大庆没有出声,将白初贺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不带一丝犹豫。
大庆一下子明白了,刚才握着手机站在厨房里的白初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沉闷。
半晌后,大庆抬手,拍了拍白初贺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仿佛什么都说了。
白初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大庆也没有再问。
那些沉甸甸地压在白初贺心头的东西,大庆虽然说不上很明白,但隐约能察觉到一点。
那个叫白皎的小男生他也见过,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像个小太阳。
而白初贺这种在阴暗地方呆久了的人,恰恰是最容易被小太阳吸引的,他趋光,注定会走向白皎。
可那个小男生性格好是好,却有些迟钝,连大庆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能感受到这点迟钝,恐怕是还没开窍呢。
不过没开窍就没开窍呗,这种事问问不就完了,人总得有个开窍的过程。
大庆就是想不明白这点。在他看来,这些小孩都年轻着呢,没什么事是跨不去的,现在社会也没有那么死板,白初贺何必沉闷到这种地步。
“大庆哥。”白初贺忽然说了一声,把大庆拉出沉思,“快半夜了,明天还要坐车,早点休息吧。”
“嗯?噢,行。”大庆回过神来,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
他不是白初贺,也不喜欢男人,这事也没办法给白初贺什么建议。况且白初贺说这话,很明显是想自己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那我先去睡了。”大庆转身要走,又不放心地问一句,“狗儿,你把你的房间给我睡,你睡哪儿啊,对面那间房有被褥吗?要不还是我在那儿对付一晚,你就回去好好睡,下周你还得上学呢,别整感冒了。”
晚上来的时候,大庆寻思着白初贺既然是一个人住,恐怕也没有多余的床,就说他在沙发上住一晚。但白初贺说不用,让大庆住他那间卧室。
大庆心里还是不太放心,他皮糙肉厚的冷一点也没什么,但别冷着白初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那间房走。谁知道刚走出厨房几步,被白初贺出声叫住。
“没事,你就睡我卧室就行。”
“哎,行吧。”大庆看白初贺坚持这样,也不再说什么,回房间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对面卧室紧闭着的房门。
他算是看出来了,白初贺其实是不太想让其他人进这间卧室。
“那你也早点睡。”大庆打了个哈欠,挥挥手。
白初贺看着大庆进了自己那间卧室,后腰才靠回厨房的台面上,继续吹着微凉的夜风,看着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在银白的月光下投出淡淡的倒影。
他抬头,将玻璃杯里的水一仰而尽。
大庆刚才那个疑惑的眼神他看到了,他也能明白大庆想说但最后没说出的话。
白皎困惑不解,又急到哽咽的声音犹自回荡在白初贺脑海中。
可白皎甚至还不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
白皎在这方面就像一个懵懂幼童,对“喜欢”这种事情的认知都还没有建立完全,凭什么在自我认知都还不清晰的时候,要因为他而变成一个喜欢男人的人。
白皎是自由的,他可以喜欢女人,也可以喜欢男人,但这不取决于他,也不应该受他的引导,在朦朦胧胧之间对自己的情感做出定义。
餐厅里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圆钟,秒针在寂静的夜晚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声。
白初贺终于挪动脚步,一步一步朝大庆对面那间卧室门口走去。
手搭在门把手上时,白初贺的心里几乎快要冒出一丁点名为胆怯的情绪,但最后,他按下门把手,蒙着一层月光的房间现入眼帘。
这间房间还保持着他正式搬入白家那天晚上的模样,干净的窗帘,桌下堆得整整齐齐的教科书,床上叠得规规矩矩的被子和摆在床头的抱枕。
东西没变,可人却似乎变了不少。
这间卧室自从白初贺布置好之后,从来没有人进来住过,包括白初贺自己。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像旁人以为的那样,是一直在为小月亮留着这间房间,还是他其实不敢在这个房间呆太久。
明天就要去南市了,不出意外的话,晚上他就会带着有关这间卧室的主人的消息回来。
白初贺换了衣服,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床是双人床,另一边的床头摆着他挑的抱枕,同样是布丁狗的图案,因为从来没被使用过,漫出一丁点崭新布料的气味,就像这张床上的其他床品一样。
小月亮喜欢狗,也许是因为小狗哥哥,也可能是因为白初贺小时候捡回来给他的小人书里是有关小狗的连环画。
“我让大庆哥住我的卧室,以前我们三个人总挤在一起,睡也睡不好,现在不需要了,这里很宽敞。”
房间里罩着朦胧的月光,抱枕上的布丁狗可爱地笑着,房间里除了白初贺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动静。
“我没跟你说过,我遇到了一个很像你的小孩,你总说你想交很多朋友,也许你会喜欢他。”
窗帘被风轻轻吹动着。
“我也很喜欢他。”
白初贺闭上眼睛,“晚安,小月亮。”
...
“小皎,行李收拾好没有,收拾好了让吴叔送你过去。”宋琉敲了敲房门,走进来后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就被白皎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肿了!”
白皎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拿不准要不要带小风扇去,闻言慌忙揉了下眼睛,“有点没睡好。”
他今天起得很早,不到六点就爬了起来,自己把被子叠好,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昨晚那些令人难过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一些,但却没有完全消散,仿佛变成了一种更难以言说的心情,扎根在他的心底。
白皎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一样,揉完眼睛后抬头,看见房间里除了宋琉以外,白远和宋姨也正在旁边站着。
这架势,就好像要送他去行军上阵。
“......”白皎有点懵,又有点不好意思,“怎么啦,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怕你忘带东西。”宋琉已经蹲了下来,帮白皎一起收拾,“厚衣服带了吗?要不要带一件?”
这次虽然是去临市,但南市和海市隔得并不远,讲座也只有三个小时左右,许安然说最多晚上就能回来。
不需要在外住宿,白皎就没有准备行李箱,只是拿了一个容量还可以的斜挎包出来。
毛茸茸的包,奶黄的颜色,两个大耳朵垂着,是他初中时宋琉和白远去国外出差买回来的礼物,白皎很喜欢,但还从来没有用过。
“带一件吧。”宋琉没等白皎回答,就自顾自地把一件厚外套叠好往包里塞。
这个包的容量虽然大,但还没大到能装秋装外套的程度,瞬间被宋琉塞得满满当当,布丁狗变成了布丁猪。
白皎在旁边茫然地看着,想开口跟宋琉说塞不下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牛奶呢,一会儿牛奶也装几盒,你和同学分着喝。”
“我,我们在外面买就行了。”白皎呐呐道。
“那怎么行,你别又买一堆汽水来喝,对牙齿不好。”宋琉一口回绝,“身份证带了吗,钱包呢,充电宝也带上,手机没电了的话不好联系。”
白皎没有办法,只能看向白远和宋姨。
白远接收到白皎的眼神,点点头,“嗯,妈妈说的对,东西要带齐。”
“......”白皎转过头,“妈,充电宝也能在外面租借,没关系的。”
“是吗?”宋琉试图继续往包里塞东西的手顿了顿,“噢,行......那你记得要随时给手机充电,不能让手机关机,知道吗?”
白皎乖乖点头,“我知道的。”
一旁的宋姨终于看不下去了,“琉啊,今天天气不错,不用带外套,穿着热。”
宋琉愣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把包里那件厚外套拿出来拎在手上,看起来有点无措。
“啊对,那就不带衣服了,戴个帽子吧?万一吹风呢?”
宋琉转身去衣帽间拿了顶帽子出来,白皎抬头去看,发现是下暴雨那天白初贺出去找他时给他带的渔夫帽。
白皎抿了抿唇,接过帽子,仔细叠好后放进包包的最深处,“谢谢妈妈。”
宋琉似乎找不到事情做了,但也没有离开,盯着白皎收拾好东西,又盯着白皎吃完饭,才让白皎出门,并且在门口看着白皎上了车。
车开出岭北水苑,直到看不见了,宋琉才转身进屋。
进屋时,她看见门口插着的伞,一只手摸出电话,“他没带伞,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拿伞。”
“老婆。”白远叫了她一声,握住她的手,“小皎就是出门一趟,等晚上就回来了,今天不会下雨的。”
宋琉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把手里的伞放回去,慢慢走到客厅里坐下,“我知道,我就是不放心。他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是南市,万一,万一......”
“没关系的,小宝也大了。”宋姨也劝她。
宋琉坐了一会儿,坐立难安,又摸出手机,给白初贺打了个电话,又想问问白初贺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
只是白初贺那边似乎也在打电话,而且说了很久,宋琉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一直占线,没能打通。
“初贺也不知道去哪儿玩了。”宋琉有些焦虑,裹了裹身上的款围巾,手指不断地捻着围巾的流苏,流苏被她捻成乱糟糟一团。
“初贺早上给我发了个消息,说晚上回来,没事的。”宋姨说。
“行吧。”宋琉勉强点点头,“这两个孩子都是,让人放不下心。”
“喝点水。”白远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宋琉。
宋琉接过,茶的温度传递到指尖,总算让她稍微放松了些,“你今天不去公司?”
白远笑笑,“我在家陪你。”
宋琉点头,抿了口茶水,等心态放平一些后,她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白远摇头,揽住她,“我也紧张,但孩子们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家里。”
宋琉沉默片刻,“我知道,但是小皎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去南市,你们也知道,当时我捡到小皎的时候€€€€”
她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眼圈有点红。
白远和宋姨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久,宋琉才继续说。
“当时我捡到小皎,高速旁边车那么多,那么危险,我问他要去哪儿,他说他想去南市。”
白皎是她一个人捡到的,快要立冬,下着暴雨,宋琉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天宋姨在家,白远在公司处理工作,她一个人开车去谈生意,开到新区和老城区的边界处,快要上高架桥的时候,发现前面在堵车。
周围的车主同样堵着,她手上有一份急着要签的合同,便下了车,想去前面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