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林小一面前,满不在乎地将流血的胳膊往衣襟上一抹,就要伸手去接林小一的书包。
“陈淮!”林小一手足无措地扶起陈淮受伤的胳膊,问他:“怎么……怎么搞成这样的啊!”
“还有,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他在陈淮身上乱摸一气,被血淋淋的伤口吓到声音都在颤,眼泪也不知道怎么直往外冒:“疼不疼,啊?”
陈淮想给林小一擦眼泪,却没注意自己手脏,给林小一眼下沾上了红艳艳的一道。他想擦干净,却越擦越脏,糊了林小一半张脸。
眼看这俩小孩碰一块没个正事,一个哭一个擦,李叔赶紧凑到跟前。
“小一啊,这是你亲戚吗?刚才不知道咋回事,你亲戚就跟后面那个,”来人指了指地上晕过去的人“突然打起来了,没想到那抢劫犯揣着刀呢!一个不注意就给这个,这个小陈胳膊伤了。张婶昨晚报警去警察局调监控见过这孙子的脸,这才知道小陈是为民除害呢。”
“你说他给人撂倒以后也不说话,张婶拿了绷带啥的想给他处理一下,这孩子也不干呐,可劲躲呢,我跟你赵叔俩大男人都没按住。他这伤口得先止血,一直晾着咋是个事啊!你赶紧劝劝他吧。”李叔把手里的纱布递给林小一。
林小一这才反应过来,连声说谢谢,接过纱布。
那伤口血肉模糊的,皮肉翻开,看得林小一胆战心惊。
他给陈淮包扎的手都是抖的,纱布才绕上去两圈,林小一手一哆嗦,就掉在地上散了套,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他慌里慌张去捡,上面刚缠在手臂上那两圈也散开了。
张婶看不下去走过来,忍不住埋怨道:“诶呀小一,要不还是婶来吧!”
说着张婶伸手,可没等碰到陈淮,就被人躲开了。
旁边一群围观的又开始七嘴八舌指责起林小一。
林小一莫名其妙变成众矢之的,陈淮很不高兴,受伤的手扯上林小一就往家走,力气大得不像个没事的人。
“啊……!陈淮你干嘛!”林小一想挣不敢挣,怕再误触到伤口,只好顺着陈淮先回去。
没想到进了屋,陈淮一下就老实了,像刚才什么事都发生似的。
他自己主动脱掉那边袖子,把胳膊伸给林小一,还顺带着递过去一瓶上次用剩下的碘伏。
没有衣服阻挡,狰狞的伤口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林小一脸上血色逐渐褪去,变得苍白。
房间里充斥着血液独有的铁锈腥味。
林小一眼白都红透了,布满血丝,强压着眼泪,忍得鼻翼翕张。
棉签什么的都是鸡肋,伤口严重,用不上,他带着陈淮走到水池边,很小心地弓着腰,拿着碘伏瓶往伤口上淋。
淋一点上去,就要问陈淮一遍,你疼不疼啊。
他没发现自己抓着陈淮的手指,用力得都快给人扣破了,但陈淮一点疼的表情都没有,看起来还有点担心他似的。
林小一消毒的动作终究被打断了。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手,将碘伏从林小一手里拿下,放到一边,然后这只手盖上了林小一的眼睛。
有点凉,还带着血味。
透过红红的指缝,林小一见到陈淮敛眸,慢慢垂下头,越靠越近……
然后在他自己的手背上落下一枚轻吻。
这是……
林小一呆住了。
手滑落脸侧,陈淮捧着他的脸,很温柔地摩挲了两下,而后按着他的头,扣到了自己肩上。
眼前一片黑暗,校服衣服上除了血腥气,还有着独属于陈淮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
林小一就这么呆呆地听着陈淮给自己消了毒,又撕开一个绷带包装,两个胳膊在他身后不停动作。
等陈淮又揉了揉他的头之后,林小一抬头,发现陈淮已经熟练地把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缠好了。
连个绳结都没有,却缠的很紧实。
陈淮比他高很多,站在身后能把他整个人罩在怀里,林小一被夹在陈淮和洗手池中间。
他有点心不在焉,背靠陈淮,盯着水流中两个人十指交缠的手,凝固的血痕用凉水不好洗,揉搓了很久才将手洗干净,陈淮又给他洗脸。
沾着凉水的手摸上林小一滚烫的脸,将出神的林小一唤醒,他转身推开陈淮。
陈淮一脸坦然,甚至有点无辜地看着林小一。
“你……”一张嘴,林小一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他清了清嗓,瞪着陈淮,“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会那么两下给你能的不行了是不是?”
“他有刀你知道么!?”说完林小一想起上次魏远华带来的人也有刀,哽了一下,说,“就算,就算上次没事,这次跟上次能一样么!?”
“这是抢劫犯!你懂吗!不是魏远华认识的那些刚毕业的毛都没长齐的街溜子!”林小一越说越来火。
他戳着陈淮的肩膀:“万一他身手再好一点呢!?万一他,万一他伤的不是你的手!是你的脸!你的眼睛!你的心脏呢!”
“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光是想想,林小一都感觉自己的心要坠下去了。
说着说着气得林小一眼圈又不争气地开始泛红。
陈淮摸起他的手,摇一摇,像以前每次哄他一样,用的还是受伤那只手,要不是知道陈淮傻,真当他在使心眼了。
林小一没敢甩开,却也没理他,只撇开脸,转头看向窗外,不吭声,气得胸腔一鼓一鼓地大喘气。
他不光气陈淮,也气自己,气自己总是这么无能为力。
不管是陈淮消失,还是陈淮有什么事,他好像都没什么办法改变或是解决。
他只能后知后觉地去面对一次又一次未知的困境,在原地打转,钻牛角尖。
只能等陈淮主动回来,等陈淮哄他,等陈淮解决事情再来安抚他。
这种摸不到底的感觉让林小一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不知道怎么办。
难道真能给人一辈子锁在这么个屁大点的小屋里头吗?
门锁上了还有窗户,难不成把窗户也钉€€€€
不对!林小一双手倏然收紧,心脏狂跳,他刚刚是疯了吗?!
自己刚刚,究竟在想什么啊……?
正常人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这跟……有什么区别!?
林小一整个人僵住了,连看向陈淮的勇气都没有,他对刚刚那一瞬间胡思乱想的自己感到深深地自责与厌恶。
第25章
转头看到陈淮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被血水渗透的绷带,林小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走,我们先去医院。”
到医院后林小一想把陈淮先送去急诊,陈淮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怎么讲都讲不听,没办法,他只得带着人一块去自动取款机取钱。
两个人身上大片的血迹,陈淮破破烂烂的袖口,不光在打车的时候惹人注目,哪怕在此时人群熙攘的医院门诊部,都是十分晃眼的存在。
林小一看了看卡内余额,已经从早先的7开头,变成现在的6开头了。没多想,他先取了五百出来,怕不够,又多取了五百,总共一千,估摸着应该差不多。
揣着一千块钱,两人先去了急诊分诊台。
缴费的时候陈淮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这幅阵仗倒是有好处,前面的叔叔阿姨纷纷给他们让队,他们很快边成功付完款。
安排给陈淮缝合的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护士。
在仔细检查过后发现没有伤到骨头,但需要进行清创缝合。
本想选择无菌消毒的,但陈淮不愿意自己跟着护士走,没办法,只能在普通处置室处理。
护士准备好消毒缝合工具,林小一牵起陈淮另一只手:“痛的话就用力抓我,别忍着。”
陈淮没什么表情,好像浸满了碘伏消毒液的棉花擦的不是他的肉,那么长的钩针不是在他的皮肤上扎进扎出,而是痛在别人身上一样,比如……痛在林小一的身上。
他站在陈淮身边,皱着眉,神色说不出来的难受。
手紧紧抱着陈淮的头,自己明明不敢看,缝一下就要把脸侧过去缓一下,却又自虐一般把头扭过来盯着护士的动作。
护士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想要让肌肉绷的快抽筋的林小一放松点,笑着搭话:“你们是同学吗?”
林兄小一心都悬在伤口上,没注意人说了什么,就“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关系真好。”护士又问陈淮,“这么长的刀伤怎么搞的呀?这是跟人打架啦?”
陈淮没回。
林小一替他说:“不是。”
护士姐姐每次针穿过去,拉线的时候头就抬起来盯着陈淮看,状若无意地问:“有女朋友没呀?伤得这么重,女朋友得担心死啦。”
林小一不耐烦地说:“没有。”
小护士又张嘴想说点什么,被林小一打断:“他是聋哑人不会说话,姐姐专心点好吗?没发现缝歪了吗!”语气格外凶。
之后的缝合过程很快,几下就完事。
拿了几盒消炎药,林小一陪着陈淮去输液区挂水,表现得再没事,到底是受了伤,陈淮嘴上都没什么血色了。
刚才消毒的时候,血跟不要钱一样的流,那纱布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小一从兜里掏出一袋热牛奶,一个煮玉米,还有两个茶叶蛋,这些是刚才买药的时候,在一楼门口的小摊买的。
自从打上针开始,陈淮就很虚弱地靠在林小一肩膀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小一能感觉得出来他现在很不舒服。
陈淮似乎非常讨厌打针,刚刚来打针的护士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血管,针刚贴到皮肤上,还没等将针推进去,陈淮就产生了很强烈地应激反应。
他把手蜷得很紧,小臂上的肌肉紧绷,护士说这样根本没法正常入针。
林小一哄了很久陈淮才放松下来。
所以哪怕现在陈淮磨磨蹭蹭地把脸埋进了他脖颈里,林小一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摸了摸陈淮的头。
手上打着针也要牵着他不放,林小一只能单手剥蛋壳,剥的很慢,鸡蛋白被扣得惨不忍睹。
但谁都没去在意这个小细节。
林小一轻轻抖了抖肩膀:“来,张嘴。”
陈淮把脸转出来,贴着林小一的肩膀,吃掉半个鸡蛋。林小一又给他喂奶,喂完奶接着喂剩下的另一半鸡蛋。
这种类似哺育的行为,加上林小一对他放纵又温情的态度,让此刻有些脆弱的陈淮一时忘了很多平日里不该记着的东西。
他似乎进入了一种很神奇的迷醉的状态,开始用微凉的鼻尖反复去蹭林小一的脖子,嗅林小一的味道,嘴巴很轻地贴上林小一的侧颈去感受林小一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