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回复代表反方意见获得了一百多个赞。
但赞同图片里的人就是个纯变态的点赞有八百多个。
回帖码到三百多层的时候,不知道谁贴出一张陈旧的老报纸照片,头版正中央的是一个瘦弱小男孩的黑白全身照。
黑色大字配文【惊!拐骗村男孩口述母亲受虐日常!丧心病狂!】
照片中的男孩靠着一面白墙,看起来瘦骨嶙峋,简直瘦到了完全不正常的程度。
他的衣服破烂不堪,两根大脚趾顶破黑布鞋露在外面,手臂上满是划痕。
双手似乎很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头也垂下去,眼睛诡异地向上翻起看向比他略高的镜头。
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男孩的右手里攥着一根已经被拆掉糖纸的棒棒糖。
下面是一段采访。
[记者:你的名字叫作林小一对吗?你今年几岁了?]
[林小一:是的,我叫林小一,我今年十二岁了。]
[记者:你的妈妈似乎也叫林晓依,跟你的名字同音不同字。你知道家里人会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原因是什么吗?]
[林小一:是妈妈起的,他说如果她没有机会走出大山,我或许可以带着她的名字走出来,代替她活下去。]
[记者:你知道你的妈妈是怎么去到山里的吗?]
[林小一:不知道。]
[记者:你的爷爷奶奶和父亲会把你的妈妈经常锁起来对吗?]
[林小一:是的。]
[记者:他们会打骂你的妈妈吗?]
[林小一:有的时候会。]
[记者:具体是怎样做的还有印象吗?]
[林小一:会用绳子把她捆起来,拿东西堵住她的嘴,锁在小屋里。]
[记者:这种时候你是怎么做的呢?]
[林小一:告诉妈妈不要挣扎,安静一点。]
[记者:妈妈有没有向你求救过?你是如何回应的呢?]
[林小一:有的。我说不可以。]
[记者:你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吗?为什么不尝试帮助她?]
[林小一:不知道。因为妈妈怀孕了,爷爷奶奶说她不能出去,肚子里的宝宝会掉。]
[记者:宝宝?你还有其他弟弟妹妹吗?]
[林小一:有过妹妹,奶奶说她来错了,所以爷爷把她送走了。后来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也没有了。]
[记者:送走?送去了哪里?为什么第二个弟弟妹妹会没?]
[林小一:奶奶说女孩没有用,家里养我一个都不起了,得从哪来的就送哪去。第二个弟弟妹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就是妈妈的肚子突然就变小了,奶奶说掉了。]
[记者:你不会觉得弟弟妹妹消失很奇怪吗?不会为了备受折磨的妈妈感到心痛吗?]
[林小一:为什么要奇怪?心痛?那是什么?]
[记者:……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帮助爷爷奶奶锁住妈妈吗?]
[林小一:应该会的。]
对话式的采访到此结束。
在这条新闻的最后总结栏里,有着这样的一段话意味深长的话:
[据偶然路过羊淮村的知情人士透露,羊淮村重男轻女的封建陋习极其严重,固执地认为只有男孩才能做到传宗接代,延续血脉。
诞下的女婴轻则抛至树林自生自灭,重则直接扼杀在摇篮。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想必各位读者朋友早已心里有数。
此时此刻,听到这些回答,我不禁为林晓依女士感到万分心痛,她的孩子真的能如她所愿,真正的“走出”大山吗?]
寥寥几句,一个被封建陋习熏染浸透的,冷漠无情的孩子形象跃然纸上,他就这样被一辈子打上了帮凶的烙印。
这张报纸照片又被回复了几百条,大部分认为林小一儿时形象阴郁,与镇楼第二张照片里陈淮的形象不谋而合。
只有寥寥几条在质疑采访的真实性。
阴谋论的那条回复,在楼主爆出采访图后,很快便被热度推至最上面。
王媛看着旁边脸色越来越白,手越来越抖的同桌,担忧地小声询问:“小一?”
林小一没听见。
王媛又问了一句:“你还好吗?”伸手去碰林小一的胳膊。
林小一被吓了一跳,手机突然失手掉在地上,后盖摔开,电池弹出,手机一整个四分五裂。
他慌张地俯下身子去捡,凳子与桌子被身体分开,发出剧烈地摩擦声响。
他的手太抖了,根本拿不稳,小小一块电池,哆哆嗦嗦反复捡起掉下好几次。
老师的讲课声突然中断,班级内也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林小一似乎完全没发现班内的异常,还弯着腰在下面捡东西,王媛急坏了。
“小一,林小一!”他拽了拽林小一的校服外套,“老师叫你呢!”
林小一这才放弃,从桌下起身。
他见到班主任正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地死死盯着他,声音似乎很尖锐,又似乎与他相隔甚远,怎么都听都听不清楚。
林小一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变成了某种透明的液体,他被隔绝在了灌满这种液体的透明容器中。
失去氧气,与周围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小一!上课时间,你干什么呢!?”老师把教案重重摔在讲台上,“手里的东西给我交到前面来!”
第29章
林小一在主任办公室站了有一会了,老师让他来办公室等着谈话。
他靠在墙上,低头反反复复看着手里摔坏的手机部件,感觉有点疲惫。
办公室的地暖很足,热气熏得林小一脸上发烫。
陈淮终究还是因为跟他扯上关系,被拖下水了,终究还是这样。
王媛有她自己的爸爸妈妈护着,陈淮有谁能护着呢?自己吗?
如果自己不是只有十九岁就好了,换算成周岁的话,自己才刚满十八。
如果是二十九岁,三十九岁,是个成熟的大人,有稳定的工作,有更多面对困境的经验就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经历过很多很苦很累的事情,林小一第一次心中生出不满的怨怼。
为什么他偏偏生在林晓依的肚子里。
为什么他的家里没人喜欢他。
为什么唯一对他好的奶奶那么快就走了。
为什么妈妈会厌恶他。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很棒的继父,这一切又在瞬间化为乌有。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迁怒他,唾弃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没有人需要他,他是个错误的,多余的存在。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有陈淮了。
陈淮见不到他就不行,陈淮没有他就不行,林小一第一次被在意,第一次被需要,第一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捉弄他呢?
因为自己上辈子十恶不赦吗?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在十九年前出生的那天像妹妹一样被丢到树林里,或是因为他没有坐上继父那天的车,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天对他苟且偷生的惩罚吗?
想不通,想不清,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混作一团,变成了一张越缚越紧的网,非要将他绞杀至死才肯罢休。
他的灵魂似乎被情绪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哭在怨,一半在冷漠旁观。
冷漠的那半对他说:你看,谁叫你当初非要捡他呢?
哭的那半努力辩解:我真的真的只是很想,很想有人能陪陪我啊。
冷漠的那半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难道你忘记你曾经捡过一只小狗了吗?那只黑色的小狗在哪呢?你还记它得吗?
林小一听着两个自己在吵架,捏着手机背壳的碎片,没什么表情地垂着头,无意识地在手背上划。
尖锐的塑料壳字拨过手背发出沙沙的阻碍声。
他模糊地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只小狗,小土狗,黑色的,腿很短,眼睛圆溜溜的。
它看起来很小,有一只腿是瘸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小狗总是跟着刚上初中的林小一。
林小一很讨厌它,每次都跺脚吓唬他,还会弯腰装作捡石头那样要砸他。
可那只小狗只会胆小地后退两步,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他。一旦林小一继续走路不管它,它又会屁颠屁颠的追上来。
林小一最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小狗了。
后来林小一用自己的早餐,用馒头,面包,肉包子打他。
小狗竟然得寸进尺的敢贴上来蹭他。
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给小狗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搭个窝,不然下雨天湿漉漉的小土狗会蹭他一裤腿泥巴,这样会很麻烦。
再后来呢?小狗什么时候不见了?
林小一手上越来越用力,手背红成一片,刮破了一层皮。
小狗呢?小狗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