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偏执傻子后 第59章

几分钟后,喉咙像冒了烟,呼吸间胸腔剌着疼,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废弃天桥,慢慢减弱速度。

太阳余晖洒落在半截天桥上,铺满那坐高大的建筑,小小的瓦片房隐藏在暗影角落中看不真切,瓦盖上落了很厚的一层雪。

很小很低,似乎只能容下一个人,以陈淮的身高,进去只能佝偻着身子。

瓦片两侧零星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红色砖块与碎木枝,入口处也堆着两排高,看样子就是用作防风的砖头。

难道这就是陈淮被他捡回去之前住的地方吗,这么破,四处漏风。

林小一急促呼吸着,迟来的懊悔席卷心头,鼻头发酸。

外面这么冷这么冷,陈淮是怎么……怎么在这种地方呆了三年的啊,为什么不早点带他回去,为什么,为什么过了三年才把人捡回去。

如果再早点就好了,再早点把人带回去,或许陈淮就能少吃一点苦,也或许能少受一点伤。

可他想起刚刚才看过的那些照片,小小的陈淮站在偌大花园里的样子,优雅地弹着钢琴的样子,穿着小西装参加晚宴众星捧月的样子,他更后悔没有早点帮陈淮寻找到他的家人。

如果他更早一点,带着陈淮去找张叔帮忙,会不会陈淮早就回家了。这样陈淮就不会碰到,也不会去惹那些三教九流的不良青年,更不会见义勇为受伤留下那道可怖的伤疤,也就没有了后面被魏远华他们再次伤害到的机会。

千百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林小一不知道哪一种让他更难受,他心里默念陈淮的名字,一步步向那间瓦片房靠近。

倏地,他被人从身后捂着嘴,拦腰抱住,拖进昏暗的墙壁缝隙。

是谁!?

林小一剧烈挣扎,嘴里发出沉闷的喊叫,完全无法动摇身后的人。

冷到不像话的手捂在他脸上,林小一条件反射去抠,几乎在摸上去的瞬间就确定,身后的人€€€€是陈淮!

他瞬间松懈力气,任由陈淮紧紧锁住他,抱着他。

这一片修路,临近居民早就搬迁出去,跟南华街烂尾楼是一个开发商。老板失踪拖欠工程款,没有资金,房子拆到一半就停工了。

平房盖的很密,墙与墙之间只有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身后就是建筑施工的高墙围挡,陈淮带着他后退到最里面。

狂乱的呼吸毫无章法地落在林小一身后,陈淮像一头已经发狂的,没有安全感的野兽,反复确认林小一的味道那样,埋头紧贴着林小一。

林小一不敢动也不想动,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被陈淮的手掌截断,他能感受到陈淮的不安,能感受到他的不正常。

陈淮有多粘他他是知道的,之前每天上班之后回到家,陈淮都要跟着他屁股后转一会,或者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靠近贴贴。晚上有的时候他睡不实,半梦半醒间都能感受到陈淮在偷偷看他,碰他。

陈淮一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他也不戳穿,默默允许陈淮这些得寸进尺的小动作。

有的时候林小一感觉他们两个就是像是两块钕磁铁上的,磁性很强异性磁极,保持距离时互相吸引,但只要略微靠近,便会紧紧吸附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林小一扣着陈淮的手揣进衣服里,突然接触到滚烫的皮肤,陈淮顿时愣住,手背上滴落泪水的异样感也格外强烈。

他猛地松开手,想要抽出来,林小一按着他不让动,忍着哭腔,哑着嗓子问他:“现在能看到吗?”

陈淮头抵在他肩膀上,停顿片刻,很轻地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摸索触碰林小一的湿漉漉的睫毛跟脸颊,确认后被灼伤了手指那样,很不敢相信地把林小一转过来。

他皱眉,擦掉林小一的眼泪,无声地用口型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是对不起让他哭,还是对不起自己突然消失。

陈淮很急切很恐惧的样子,扯着嗓子发出啊啊的嘶哑声,说不出话就伸手捏住自己喉咙,用力揪扯。

林小一赶紧拦住他,跟他说“没事。”说完抬手,陈淮就配合着把头低下来,让林小一很轻松地碰自己。

颧骨上擦伤了,林小一轻触即分,在陈淮心虚的眼神中什么都没问。

他毫不费力地探头靠近,贴了贴陈淮的嘴唇,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声问陈淮:“冷吗?饿不饿,要不要回家吃火锅,我都准备好了。”

在陈淮还在愣神的时候,林小一抓着陈淮的手,转身就走。

陈淮下意识跟着,在后面呆呆地望着林小一的背影,发现他头发长了很多,林小一第一次带他回家的时候就是这样,二话不说牵起他就往家走,那时候后面的头发没有现在这么长。

不过,这不是他头发最长的时候。

他第一次遇到林小一的时候,在九年前,林小一比现在小很多,有点黑,瘦得只剩皮包骨,像个迷你火柴人。

当时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正上方倒悬着一张小女孩的脸,那是他睁开眼睛后见过的第一张脸。

彼时林小一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个子矮矮的,陈淮以为他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与他对视,亮晶晶的眼睛弯起来,两只眼睛中间的鼻梁上有颗小痣。

“她”笑着说:“你终于醒啦!你长得可真好看。”

之后的日子里他受伤躺在山洞里动也不能动,“小姑娘”每天给他送吃的,喂他吃药,吃馒头喝水,帮他擦脸。

“她”总是夸他白,夸他好看,陈淮不太知道“她”每日都在喋喋不休些什么,但他很喜欢听“她”讲话。

因为“小姑娘”不来的时候,他只能躺在地上面对周围冰冷漆黑的石壁。

“小姑娘”说他叫林小一,问陈淮叫什么,陈淮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像是听不懂人说话。

于是林小一便露出一脸很惊喜的表情,随意盘腿坐在肩膀旁边。

陈淮不用转头余光就能看到“小女孩”的下半身,他没穿裤子,漆黑的小内裤在动作间从衣摆下缘漏出来。

陈淮没有记忆,大脑一片空白,但他还是下意识感觉这个“小姑娘”这么做不对,他也不应该乱看,于是把头扭到另一边。

没想到单纯的山里小孩以为受伤的人没有名字,避嫌的动作是表达自己的难过,于是林小一屁颠屁颠起来,拍拍屁股,走到陈淮的另一边,再次盘腿大坐。

他眼疾手快地按住陈淮又想转走的头,摁着陈淮的脸,小心压制自己的兴奋的表情,学他一样皱起眉,弯下腰,装作语气惋惜地道:“你是不是没有名字呀,没关系,我给你起一个!”

陈淮眨了眨眼。

“你知道陈吗,我想想啊,是哪个陈来着……妈妈那会说的好像是什么……耳朵沉?啧,是不是这个啊?好奇怪,不知道,我不认字,反正你姓陈呗,这个姓最好听了,都是好人。陈雪老师也姓陈,她又温柔又好看,你跟她长得一样好看!我最喜欢姓陈的人了,你姓陈吧,行吗?”

陈淮看着眼前小不点期待的目光,做不出拒绝的动作,下意识点点头。

“太好了!”林小一起身跪在他旁边,抓着他的肩膀,语气愈加兴奋,用清脆的声音继续道:“那你就叫陈淮呗!好不好,是不是很好听?正好是羊淮山的淮,我们这就是羊淮山!”

陈淮没有反应,林小一就“陈淮”,“陈淮”地围在他身边重复念叨。

直到他一叫,陈淮就看他一眼为止,林小一捧起陈淮的手道:“太好了,陈淮,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超级喜欢你的名字!以后我们就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啦!”

等开心的劲头过了,林小一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等等,我回家给你拿好东西吃!”

说完一溜风似的跑远,陈淮听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心里默念了几遍林小一给他起的名字……陈,淮。

是挺好听。

等到傍晚,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瘸一拐,越靠近越急切,似乎还摔了一跤,陈淮浑身无力,心里焦急,挣扎着翻了个身。

受伤的人每天吃馒头就凉水,怎么能有力气呢?

林小一从洞口探头,见陈淮趴在地上,连忙拐着腿跑过去,把陈淮翻正。

“诶呀!你怎么乱动呀!要养养的!算了,你先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林小一把手背到身后去,刚刚他一跑进来的时候陈淮就看到了,他手心里捏着两个鸡蛋。

“猜不到吧!”小不点很得意地歪了歪头,把两只手伸出来:“当当当当~大鸡蛋!”

陈淮瞄了一眼,那鸡蛋似乎也不是很大,都能被小孩小小的手心团团攥住。

“过节才能吃的呢!我从家里偷了两个出来,嘿嘿,妈妈生病的时候奶奶就给妈妈吃鸡蛋,说能补气血,你也得补补!”林小一呲牙笑,牙齿上面豁了一个洞。

他见陈淮躺在地上一直盯着他的嘴看,赶紧放下鸡蛋双手捂住嘴,眼睛眨啊眨的,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

嘴被手捂着,他说话有点不清楚:“你别盯着我牙看呀!那是躲爷爷扫帚的时候不小心卡门槛子上卡掉了,奶奶说还能长呢!”

他用嘴唇把牙包着,显得很滑稽,说:“我说捡了个好朋友,受了伤,得吃鸡蛋,奶奶就偷偷帮我煮熟了,你快吃吧,还热乎呢。”说完把鸡蛋剥嗑,喂到陈淮嘴边。

陈淮张嘴吃掉,却见到林小一把剩下的一半鸡蛋送到鼻子边闻闻,纤细脖颈上的喉咙滚动,咽了下口水。

等林小一把那半块鸡蛋再喂给陈淮,陈淮就怎么都不肯吃了,怎么问都不吱声,急的林小一团团转:“这玩意老香啦,你咋不吃呢?”

林小一见不得陈淮这分不清好赖的样,威胁他:“你再不吃我可吃啦?”

陈淮扭头,林小一舔了一口,吧唧吧唧嘴,装模作样说:“诶呀,可真香真好吃呀~”

看见陈淮偷偷回头看他,又说:“你看,你也想吃,装什么不想吃呢,快点,等会天黑之前我得回家呢,要不然爷爷又该抽我了!”

陈淮用口型说:“你吃。”

林小一摇摇头:“不行,你受伤了,得给你。没事,再过一个多月就到我生日啦,奶奶会给我煮鸡蛋吃的!”

拧不过林小一,两个鸡蛋还是都塞进了陈淮嘴里。

之后的日子里林小一时不时给他带鸡蛋,带完整的或者是啃了一半的馒头,身上偶尔青一块紫一块。

陈淮渐渐能坐起来了,只是躺久了腿还不利索。

林小一自言自语也不嫌累,什么都跟他说,说自己奶奶,说自己爸爸妈妈,有的时候还会很低落的问陈淮:“他们为什么不让妈妈出去呀?”

陈淮哪能知道,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呢。

最后一次见到没他一半高的林小一时,是在一天傍晚,落日照进山洞,那天晚上林小一带着哭肿的眼睛过来,他说:“我不能每天出来了,得在家照顾妈妈,她也生病了,很需要我。”

他把一袋子的馒头跟野果,还有一小桶水搁在陈淮旁边:“你先吃果子吧,馒头是我趁爷爷出门偷偷蒸的,能吃好几天呢,里面还有五个鸡蛋。”

半袖盖不住手臂上的青痕,林小一不让他碰,他在陈淮的注视下藏了藏,说:“我过几天想办法出来看你,你别乱跑,外面山里可复杂了,容易迷路。”

按照推算那时候的林小一已经九岁了,看着却没有一年级的小学生大。

那天以后陈淮等了很久,日升日落,林小一再没来过。

他腿好了,出去找过几圈,摸索地形,但迟迟见不到人影。

直到偶然碰到巡山的警察,他被带出去送回家,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那个山洞了。

陈淮不知道自己看了林小一多久,好像从他回到北城偶然看到林小一的第一眼开始,就再没挪开过了。

他回到的那个所谓的家,是复杂的,陌生的,冷冰冰的,远不及当初那个山洞温暖。

他的妈妈不像林小一形容的“妈妈”那样温柔,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人只会穿着精致的服装站在二楼,冷眼旁观一波又一波穿着白大褂的人前赴后继,押着他做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治疗。

他被迫学很多很多东西,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课本,不同的乐器,计算机,马术。他学的越快越好,等待他的东西就越多,每天的睡眠被压迫到极致,大把不知名的药品与注射物进入他的身体。

他像个被规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按照要求完成根本没有尽头的任务,那个女人一边为他惊人的学习能力满意,一边又为他迟迟不肯开口不愿与人交流懊恼,偶尔会在喝多的深夜坐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含泪哭泣道:“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必须好起来,妈妈只有你了。”

围在他身边的保镖越来越多,他没机会回到那个叫做羊淮山的地方,直到某天,那个女人在饭桌上冷漠的对他说:“你父亲死了,明天去北城参加他的葬礼。”

北城,是那个有着羊淮山的北城。

陈淮没见过父亲,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他也不感兴趣。

他跟女人一起站在照片前,像两座由寒冰雕刻而成雕塑,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高高在上。

照片里的父亲笑得很温和,这是在母亲脸上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他有一瞬的好奇这样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但很快就将疑惑忘在脑后。

他没有机会逃跑,幸运且不幸的是,他在密不透风的陈家祖宅被人绑了,不见光明的时间过了很久,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等再见到光亮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于陌生的地方。

中间兜兜转转历经噩梦般的七年。

陈淮回到北城,他再次见到了梦里的那张脸,那张瘦小的,眉眼间有颗小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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