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偏执傻子后 第68章

对方说话这功夫,他头都开始晕了。

王宇闲聊时跟他讲过,工作中难免有局,有局就要喝酒,他工作这些年,十天有八天都是晕着回家的,林暮原本不解为何不能直接拒绝,此刻被人架上梁山,倒真是明白了什么叫不喝不行。

林暮眉头浅皱,一只手抓住衬衫下摆,绞尽脑汁搜寻着不擅长的漂亮话:“只要能为孩子们找到资助,再远也不算远€€€€”说完又陪一杯。

如果仔细听,会发现他声线已经变了,带上了老家土里土气的口音,嚼字有些口齿不清。

“想当初我从公司分出去划分到现在这个部门,就是因为我有颗甘愿奉献的赤子之心,这倒是与林老师不谋而合。人人都说我傻,但你看,总会有像我们这样志同道合的人碰到一起,林老师说是不是?这一杯,敬所有在公益事业岗位孜孜不倦奋斗的一线人员€€€€”

林暮听着对面慷慨激昂的发言,有点懵,闭上眼睛失重感尤其明显。

他默默将对方的刚刚所说的内容拆解分析许久,还没等弄明白对面到底在说什么,睁眼就见对方热情地走了过来:“林老师,怎么不喝了?嫌我人微言轻,不给面子是不是…”

酒杯已经被对方端起递到面前,林暮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接过来,仰头灌下去。

味觉彻底消失,什么辛辣灼烧的味道全都品尝不出,林暮放下杯子,没放稳,杯子在桌上滚了一圈掉下去,他刚欲倾身去捡,对方便唤来了服务员。

新取来的杯子再次倒满酒,放在林暮前方的桌沿上。

酒过三巡,见火候差不多,对方终于开始直触问题核心:“敢问林老师为何没能与诚启达成共识?据我所知诚启今年对社会问题关注十分密切,面临热点新闻与各种真实受害者的求助几乎来者不拒,按理说不应该这样……您看是否方便透露一些呢?”

林暮舔舔嘴唇,长长的一句话只听进耳朵里面几个关键字,诚启,来者不拒,透露,他敏锐地感觉到与陈淮的公司有关,下意识摇摇头。

“脱离慈善行为本身,公司的投入必然寻求回报,哪怕是在其他方面。像您这样不配合,我们也不好做啊……”对方缓缓展开攻势,奈何林暮油盐不进,听到对方话里有拒绝的意思,起身便欲离开。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抱歉。”

林暮垂眸,眼尾浸上薄红,颇有几分不染事故的纯真与撩人。二者杂糅并存,化作别样的韵味。

对方见状稍显慌张,将他林暮到座位上,继续虚与委蛇:“别啊林老师,刚才那番话没有其他意思,昭耀既然主动向林老师抛出橄榄枝,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

林暮抱着书包拧肩,抗拒地躲开肩上的手掌,别别扭扭说道:“别碰我。”

这是酒劲上来,使上小性子了,放在清醒的时候,他断然不会与投资方这样讲话。

“好好好,”对方后退到自己位置上,马后炮地倒了杯柠檬水递水给林暮,“您先喝杯水缓缓。林老师,您看这样行吗?昭耀这边愿意为您提供一百万打底的慈善捐款,但前提是您需要配合我们接受一次外界的记者采访。”

一杯普通的水在喝多以后竟然尝出了甜甜的味道,林暮呆滞地眨了眨眼,感觉很不可思议,于是一口气将整杯水喝了个干净。

他迟缓地理解耳朵里刚刚接收到的内容,问:“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对方回,“只要您简单讲述自身支教经历,与您上门求助诚启被拒的这些前因后果,把这些跟记者讲清楚,我们立即给您打款,决不食言。”

林暮沉默以对,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很难思考,但对关键的词语却分得清楚,他小声呢喃复述道:“诚启……”

“对,诚启。只要您如实告知记者你曾被诚启拒绝即可。”

被诚启拒绝……

林暮摸着杯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摔倒时陈淮无悲无喜俯视他的面孔,还有关上的电梯门,与上行闭合的车窗。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难过。

或者将那种感觉形容的更准确一些的话是€€€€委屈。

于是他委屈地嘟囔着:“拒绝……”

对方徐徐善诱:“对,拒绝。”

拇指已经在大力按压下被杯口挤到发白,林暮感觉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他没办法分析出来这些情绪的来源是什么,像钻进了牛角尖。

对方后知后觉发现好像将人灌得太过了些,叫人送来解酒药,又一大杯温水递到身边的时候,林暮想也没想,直接喝掉。

小腹酸意上涌,林暮起身说了句抱歉,得到回应后转身走向洗手间。

大抵是因为沉浸在异样情绪中,就连身后说房间内有洗手间的提示都没听到,他凭着知觉乱走,半路被服务员拦下,带进走廊尽头的公用洗手间。

扶着墙解决了问题,林暮靠在门上仰头,天旋地转的感觉实在难受,胃里翻江倒海。

他这些年没吃过几顿按时按点的饭,高三养好病重新上学后赶进度学到日夜不分,上了大学一天三份兼职连轴转,回到山里只剩自己的时候亦然,什么时候胃疼什么时候再吃饭已经养成习惯。

呕了好一会,他想起还有人等着自己,晃晃悠悠的准备出去,门锁特殊,林暮研究了好半天才打开。

他闭着眼睛往外走,一时不察有个台阶,脚下一滑,便向地上栽去。

肩上一条手臂将他稳稳当当拦住,林暮睁眼,醉意朦胧,望着那张脸愣了半晌,眼睛弯弯,突然露出傻笑。

他语调上扬,喝醉后

咬着不甚清晰的尾音脱口而出:“陈淮,你回来啦!”

第69章

林暮的笑太刺眼,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与珍惜,将手中西装用力攥到发皱。

浓重的酒气混在咫尺的呼吸中格外刺鼻。

陈淮眉毛皱起,难以忍受的表情溢于言表,别人看着大概会感觉他没什么变化,但林暮就是知道,陈淮眼神中的不耐烦已经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紧绷僵硬的躯体出卖了主人抗拒的意愿,林暮能感受到,脸上笑容逐渐变得不安,一会过后,化为缠着几分酸楚的强颜欢笑。

他在陈淮的视线中缓缓松手,本想后退的,可想念的本能让他不得不保持着与陈淮很近的距离。

林暮仰头望着陈淮,语气小心而又讨好:“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陈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条件反射地拉开距离,快步走到水池边洗手,耳朵在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红了。

林暮亦步亦趋跟过去,他一直看着陈淮,眼睛通红,眼神湿漉漉的。

学不会哄人的他只知道磕磕巴巴叫人的名字:“陈淮……”

陈淮洗手洗了很久,林暮被晾在一边,复读机似的叫了好几声,越叫心里越没底。

“陈淮,你别生气了,”他喉咙发紧,鼻子也泛着酸,脑海里错乱的记忆模糊不清,他只以为现在还是两个人生活在小屋的时候,陈淮是因为跟他生气了才不理他的,可他其实连原因都搞不清,就在乱七八糟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陈淮不理他,他手里揪着衣摆,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

低头的时候见到陈淮那双洗到红肿的手,林暮把所有事都忘在脑后,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伸手过去抓住捞起来。

洗了半天的手就这么又被人碰到,陈淮额头青筋都起了,他反手抓住林暮的,将那双手勒到发白,沉声说道:“林暮,适可而止。”

若放做平时陈淮在公司的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话,下面的人早都吓到脸色发白缩成一团。

但林暮只是抬头看他,眼睛瞪得很大,想很不可思议那样自顾自呢喃道:“你能说话了……”

说罢蓄了很久的眼泪就那么啪嗒一下,掉在陈淮手背上。

陈淮像被烫到,立刻松手,从尾指到中指的三根手指却被人拉着攥在手里。林暮的手比他小太多,看起来像小孩抓着大人那样,有种很滑稽的画面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的人体温会升高的缘故,林暮两只小手都热乎乎的,像温水一样包裹着他的手指。

林暮用衣服袖子把他手背上的水珠吸干净,低头轻轻吹,鼻音哝哝地埋怨:“冬天坏就算了,夏天咋也这样啊。”

陈淮垂头,只能看到林暮的刘海,还有那两瓣轻微鼓起的,亮晶晶的嘴唇。

他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在他出院后,敢这么不知死活的抓着他的人实在太少,更别说还用这种,这种莫名其妙的奇怪语气跟他说话。

陈淮手指条件反射地瑟缩,几乎在刚发现他有退缩意图的瞬间,林暮就抬头,很凶地瞪了他一眼,气愤地质问:“药呢!我给你带的药没涂吗!”

两个人的地位突然颠倒,陈淮竟被他凶的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毫不留情的地抽回手,语速有点快地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眼前喝了酒的小疯子怕不是认错了人,陈淮有些气恼,不知道自己跟一个对家喝醉了,甚至图谋不轨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人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说完又要去洗手,林暮这哪能让,几乎是把陈淮两个胳膊抱在怀里那样锁着。

林暮也急了,说:“我涂那么久药白涂了!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

站都站不稳的人,抱着他胳膊的力气却十分惊人,陈淮竭力按捺住这些年来养成的,面对桎梏便要条件反射还手的冲动。

他反手一勾,将手挣脱出来,同时迅速将林暮两只胳膊反锁到身后制住,而后把拧着劲用力挣扎的醉鬼按在墙上,倾身靠近。

陈淮手上用力抬高,在林暮发出痛呼的同时,贴近他低声耳语:“不管你把我错认成谁,林暮,我警告你,以后离我远点。”

林暮什么反应都没有,陈淮默认他听进去了,僵持几秒后松开手。

却没想到松手的下一瞬间,林暮突然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让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自己转过头,两个人脸对脸,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林暮眼睛亮亮的,十分坚定地对他道:“你是陈淮啊,我没认错,哪怕你化成灰了我都能认得。”

陈淮心中一动,感觉林暮此刻的眼神炽热得像头小兽,横冲直撞地顶在他心上。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所想,只知道他沉寂多年的心脏正完全失去控制那样,在这样的视线中越跳越快。

陈淮毫不怯场地与林暮对视,直到林暮被这样陌生而又熟悉的注视唤醒,回想起那些年难忘的记忆,率先将睫毛低低垂下去。

他像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总是扛不住陈淮看他,于是缓慢吞咽,干咳地舔了舔嘴唇。

气氛逐渐升温,就在林暮闭上眼,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前一刻€€€€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停在门口,礼貌的小声敲门,问道:“陈总,您在里面吗?”

陈淮惊醒,猛地伸直脊背,后退两大步。他侧头轻咳,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同样上下攒动。

外面人听见声音,连忙开始解释:“陈总,您还好吗?是否需要帮助?包房洗手间在您到来之前已经安排多次消毒,您完全可放心使用。”

陈淮转头扫了眼还懵着的林暮,沉声回复:“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下意识还想去洗手,但他余光瞥见仍靠在墙上发呆的人,不知想到什么,攥紧拳头,强忍住不适作罢。

等到外面脚步声减弱,陈淮越过他,直直向外走去。

林暮拉住他外套衣角,陈淮挑眉,林暮看他半天,憋出来一句:“你还生气吗?”

没头没脑的胡话,真要给陈淮逗笑了。

“松手。”陈淮说。

林暮眨了眨眼,稍微松开一点,但很快又不舍地攥紧了,小声商量道:“能不松吗?”

陈淮的回应是直接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的手掰开,随后瞥了瞥林暮湿透的衬衫前襟,冷哼一声,将外套脱下,一把甩到林暮头上。

林暮只觉眼前突然一黑,便听见对方留下“最后一次”几个字,等他将衣服拿下来抱在怀里,陈淮已经走出洗手间了。

等他追出去,只看见陈淮被人引着向会所大门走去,看样子马上就要离开。

林暮鼻腔里全是陈淮外套上面的味道,他贪婪地吸了两口,立刻追出去,却见陈淮已经打开车门。

依稀听见前面司机师傅关心地问了陈淮一句:“少爷,您还好吗?您的脖子很红。”林暮定睛一看,发现果然是红红的,连带着耳朵那一块都红了,有可能是自己刚刚勒的。

他气喘吁吁停在车边拍打车窗,车辆迟迟没动,车窗也一直没有打开。

林暮有点慌,他怕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陈淮,不由得着急。

过了好一会,林暮在在高温中感觉后背都让汗水湿透了,车窗才缓缓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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