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么的,林暮捏紧了拳头€€€€他现在真的很想揍人。
俩人走到路边,陈淮走着走着,慢了林暮一步,他看着林暮的背影,衬衫下凸起的蝴蝶骨清晰可见,不禁在心里默念:又瘦了。
林暮站在马路沿上,跟他视线堪堪齐平,回头有点不爽地问他:“你家车呢?”
陈淮愣了一下,轻咳一声:“我出差,不带司机。”
“噢。”林暮应了一声,路边站着的功夫过去好几辆空的出租车,每辆车到他俩旁边都会点脚刹车,见两个人没反应,又一脚油门窜出去。
林暮眨了眨眼,身上斜挂着那个沉甸甸的包,坠的不舒服换了个方向,北城的夏天也是热的,只有吹拂而过的风中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他斜着眼睛瞄陈淮,气还没消,被外面的高温烧的愈加热烈,所有怒气汇聚成一个想法€€€€不想浪费钱给这人打车。
把刘海拨开一点,用手扇扇风,林暮往左转头,看到远处红绿灯对过的公交车,头也没回地问:“哎,公交车坐不坐。”
旁边的人没说话,林暮心想“果然”,忍不住嗤了一声,说:“不想坐就改天呗,反正我没带打车钱€€€€”
“坐。”陈淮说。
什么?
林暮转头,睁大了眼睛,眉间那颗小痣随着他的睁眼的动作微微往上跳跃。
“你能行吗,可别逞强……”嘴里说着,公交车却已经到跟前了,发出打开车门的吱嘎声。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没问题,陈淮抬腿就迈上去,林暮跟在他后面也走上去。
大少爷上车就往后面走,林暮投钱的时候司机师傅不忘提醒他:“前面那个小伙子跟你是一块的不?他没给钱呢啊!”
林暮嘴上附和着“是是是”,从兜里摸出一把零钱,两元一位,他兜里恰巧只有三张一块的,林暮啧了下,只得塞张五块的进去。
从这到家打车也就六块钱,他心疼了一秒钟,顺着车辆起步的提示往里走。
四周很多空位,陈淮就站在车厢中间,哪哪都没碰,眉头紧蹙,嫌弃的情绪呼之欲出。
“又不是没坐过。”林暮小声嘀咕,没搭理他,自己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过了没几秒,身旁衣服带起一阵风,陈淮坐到了他身边。
林暮转头,看到陈淮脸上还是那副很难受的模样,脸都有点发白了。
他吞咽了一下,往前探身,看着陈淮的脸,小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陈淮垂着长长的睫毛,摇了摇头,下颚线绷得很紧。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暮看着他这模样怪可怜,感觉自己像那欺负白雪公主的恶巫婆似的。
坐个公交车而已,再难受能难受到哪去,林暮扭头不看他,呆滞地盯着窗外。
他心里还憋着气呢,不光是今天的,还有之前去京北的,好多次,好多气,都堵在胸口,压得他也难受。
长大能磨平一个人外在的棱角,让刺猬变得不那么扎人,但改变不了人骨子里的倔。
林暮的脾气真算不上好,他拗的很。只是太容易被哄,也太容易消气了,所以才常常显得像个很平静的人。
他对外人大部分的时候没脾气,别人觉得他暮气沉沉,是因为没人能入他的眼,压根没被他放在心上。
生气了如果没人哄,他也能气上很久。
林暮往外面一直瞧,这几年来路两旁的商服很多换了招牌,绿化带改变了花样,还建起了几座高层。
旁边有人的时候看风景,跟没人的时候看风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没人的时候看什么都一个样,有人之后看什么都觉着新鲜,公交车即将路过他上班的酒店,林暮突然想看看那个小广场变成什么样了,他一转头,跟不知不觉靠近他的陈淮碰了个对脸,两人鼻尖都撞到一起。
几乎在一瞬间,林暮的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空调的凉风顺着衬衫领口往里钻,每一根汗毛的变化都变得那样清晰。
他不敢说话,因为怕他只要一张嘴,两个人的嘴唇就能碰上€€€€
随着喉咙滚动,公交车猛地一个刹车,陈淮伸手按住玻璃支撑身体,整个人顺着惯力扑到林暮身上,头就在他颈边。
呼吸打在耳朵跟肩膀上,薄薄的布料什么都阻隔不住,林暮的耳朵开始发烧。他简直变成了一座石化的雕塑,胳膊放在腿上,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半晌后,林暮忽然听见耳边陈淮很轻地笑了一声,他刚要说些什么€€€€
陈淮突然卸下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的彻底交付到林暮肩上,整张脸隔着衬衫贴上去。
呼吸间都是林暮身上的味道,那种浑身爬满了虫子般的恶心不适感终于减轻。
林暮感觉一边肩膀被陈淮的鼻吸染得发热,下意识缩了缩,陈淮伸手攥住他的衣服,像是很脆弱似的低声说了句:“别动。”
对面车窗里的景物在向左移动,那个小商场已经过去了,但又重新出现了其他熟悉的地标。
林暮感受着此时此刻无比真实的触感,无论是呼吸也好,还是衣料下坠的牵扯感也罢,这些都是陈淮重新回到这里的证明€€€€他们真的,真的,重新回到这里了。
高三下学期那年,他返回学校时,林望月已经请了病假休学,桌肚里面的书都忘了拿走,张希颜跟王媛双双外出集训,筹备出国留学,等待他的是三个空空如也的座位。
这些人跟着陈淮一起出现,又跟着陈淮一起消失,林暮以为他的人生也这样消失了一部分。
他埋头学习,沉浸在一本又一本的习题中与世隔绝,直到高考完,才翻出手机,打开那个收藏很久的小说网页。
更新时间已经一年前了,林暮又将那个故事从头看了一遍。
过后他收到王媛的跨国短信问候,简单闲聊之余没忍住问王媛:“你写的那个故事,还会继续更新吗?”
对面的答案是一阵沉默。
他又问:“结局是好的吗?”
过了很久,王媛轻声回复,远在大洋彼岸的声音有些失真,她叹息般说着:“是好的……”
第78章
“为什么要买这个房子?”林暮问。
陈淮闷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以为你很需要这笔钱。”
以问代答,是种很有技巧性的回复方式,说是正确答案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又跟林暮心里想的不太一样。
林暮沉默一会,说:“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陈淮动了动,侧过脸去,林暮能感觉到他高挺的鼻尖抵在自己肩膀上滑动的感觉,贴到脖子上了,有点凉。
“是讨厌。”陈淮说着,温热的呼吸不规则地夹在字与字的间隙,吹到林暮下巴上。
林暮收紧手指,车辆到站停下,而后重新又启动,中途没有人上车,他忽然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好像总是这样,离开的时候会发现有很多想说的,没说完的话。可等两人重新见面之后,又全都忘了,或者说是林暮不想问了也行。
似乎不管说什么,都不太合时宜,会打破一些什么东西。
€€€€比如现在的单方面拥抱。
他们的误会太多,错过彼此七年的生活,还有陈淮遗忘的那些记忆。
书本故事中的主人公总是不长嘴,气得读者抓心挠肝,林暮也曾认为那些故事中的误会可以避免,是作者偏要那样杜撰的。
但解释了对方就一定会信吗?
更何况他跟陈淮之间不只有误会,陈淮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记忆中甚至没有自己。
难道他要带着只有自己脑子才存在的那些莫须有东西去跟陈淮说“我喜欢过你,你或许也喜欢过我”吗?
这太可笑了。
有些事注定难以启齿,更何况迟滞了七年之久。
他们不是甜甜偶像剧里面的男女主角,无论分开多久,重逢就会烈火重燃。
林暮什么都不敢想,他只想压住自己那正在蠢蠢欲动的,不切实际的期待。
“但我好像很想你。”陈淮突然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像一记小锤子,锤在林暮的头上,叫他大脑发懵。
又像一滴水,嘀嗒,落在林暮心里,泛起一片涟漪。
路边的柳树枝生长旺盛,抽打在公交车箱体上,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满眼绿色。
林暮感觉喉咙有点酸,眼睛也发胀,他眨了眨眼,小声咕哝着:“别开玩笑了,真的是。”
陈淮直起身,看到林暮的表情,跟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等他转头,林暮已经侧过去,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嘴巴抿得紧紧的,看起来很不开心。
陈淮愣了一下,发觉自己刚刚下意识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回身坐正,“嗯”了一声,说:“我开玩笑的。”
经过这个插曲,没有人再说话,到站提示响起,林暮低着头,喊他:“下车了。”
陈淮站起来,走到一边等林暮。
林暮走到外侧座椅的时候,司机刚好踩了刹车,他身体失衡晃动,陈淮扶住他的胳膊。
林暮站稳后很不明显地缩了下,不愿意让陈淮碰那样。
乱说话的人,真的很讨厌。
或者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讨厌。
气氛变得很怪,胡同还是那样,陈淮跟着林暮往里走,走到那几个垃圾箱,林暮看过去,脚步停顿,几秒后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如果站在后面的是有记忆的陈淮,他就可以嘲讽地跟他说:“你瞧,我就是从那捡的你,当时你可脏。”
但他不是,林暮就只得沉默。
“就是这个院子。”到院门口,林暮抬手指向写着房号的蓝色金属牌,给陈淮介绍,“在进去后正对的那个房间。”
说完,他推开从大门上面单独切割出来的小门,小门下方有很高的横杆,林暮迈过去。
陈淮停在原地,视线左右移动,观察了一会大门,像在寻找什么,没找到,神色显得有些失望。
小门对陈淮的身高来说有点矮,他得稍微弯腰低头才行,等他钻进去,林暮已经掏出钥匙在开锁了。
打开门后林暮回头叫人,见陈淮还站在院门那发呆,忍不住叫他:“想什么呢?进来啊。”
陈淮迈着长腿走近,站在小屋门口,又停住,表情变得很难看,像是在思考一些让人痛苦的事那样。
林暮把包放下,见状问:“怎么了?”
陈淮摇摇头没说话,走进去,转身想关门。
“不用关。”林暮突然说,“开着吧,通通风。”
这样显得房间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