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蝼蚁能助他们达至通天大道,这是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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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阵中的魔气席卷整个妖山时,沟壑悬崖已然全部坍塌,顾七带着人从悬崖底下跑出来的时候重重地摔落在林间,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群妖狼,妖狼们围着他们,用粗糙的舌头舔舐着他们身上的血痕。
看来是逃出来了……
顾七祭起一道剑诀,惊雷剑从鞘中脱离,猛地砸落在身周。
喧嚣的剑气一出现,原本还想靠近少年的妖狼被惊退。
顾七身上全都是伤口,被割裂的伤痕上沾着不少魔气,只是他低头时,看到怀中满是血的少年,妖瞳之中掠过一丝异色。他怔怔地看着少年,白发几乎垂在了他的肩侧,与那身血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万一……?”
少年没有应话,他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弱了。
身上伤口没有再渗血,却也没有愈合,血迹干涸之下似乎能见到他经脉的惨状。
狼群对两人没有伤害的欲望,它们更多的是看着宿聿,似乎对宿聿很是熟悉。顾七想到与宿聿关系甚好的狼王,再联想到此地,这群妖狼多半是狼王属下的狼群。
狼群低吠了一声,顾七回过神。
少年紧闭的眼尾流下了血,滴落在顾七的手背上。
顾七抬手,微微擦拭去宿聿眼间的血。
灵眼之术,动用者对眼睛的伤害甚大。
从他们进入那个悬崖之后,这人的灵眼就没停止使用过。
他取来了惊雷剑鞘,剑鞘上最后一道禁制带已经断了,也被血水染成了红色。顾七指尖微动,较长的禁制带被他取下,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年的头,将那道禁制带绑在了他的眼间。
禁制带覆上之后,少年紧蹙的眉间似乎松开了一些。
鬼神神差地,他将那缕落至额前的白丝捋至少年的耳后。
只是在他收回手时,少年却忽然抓住了他另一只手。
“万一?”顾七一愣。
少年几乎无意识地……用着指腹在磨顾七手上的剑茧。
顾七的身体微顿,对方的力气很弱,抓着他的手轻到随意可以挣开,指腹冰冷没有多余的热度,本是弱到可以忽略不管的触感,顾七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一下一下,像是一种无意识的靠近。
顾七偏开了头,却没有松开手。
光怪陆离间,宿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高不可攀的缥缈山巅,石碑上刻着天虚剑门,风雪徐徐间传来破空的练剑声,他坐在小院子里,闭眼凝神就能听到山间的同门的笑声。只是刹那回溯,风雪中的热闹荡然无存,剩下的是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分不清是谁的惨痛声,尖叫着恐惧着,最后化成了无端的寂静。
他从那种要溺死的寂静中挣脱出来,听到了柴火跃动的燃烧声。
“这是哪?”宿聿发问。
顾七坐在旁边,少年清醒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还在红土森林里……我们只是从魔窟中逃出来,没离太远。”
宿聿耳朵动了动,没听到了另外的声音:“狼王呢?”
森林里已是黑夜,篝火取暖,旁边还有一些火堆。
出来之后顾七尝试回去魔窟几次,但那个悬崖已经完全毁了,山脉半塌,已然看不到狼王的身影。
坍塌之地也是未见动静,没听到狼王的声音。
“它没出来。”
宿聿微微皱眉,想要动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都没力气,眼睛更是疼痛难忍,“墨兽。”
万恶渊的禁制已经解开,外面还有魔气萦绕,沉雨瞳等人原本是想出去帮忙,张富贵是医师,见到宿聿的伤势就干着急,但没办法,宿聿的身边还有个顾七,他们不敢在宿聿没清醒的情况下惊动剑修。
好在剑修是懂医术的,将宿聿的伤口都包扎好,还点火取暖。
四周的狼群跟在他们身边,围成一圈给他们取暖。
“喊我作甚!你还知道喊我!”
墨兽知道他醒过来就破口大骂,把从利用自己的躯体做阵,吞噬魔气到立碑批评得一无是处,“你小子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有个限度吧,不能仗着万恶渊保护你就为所欲为,我跟你说,上古的时候我见过像你这么作的修士早就死得透透了!”
宿聿没说话,隔了好久似乎才反应过来,“那碑立成功了吗?”
那不是废话的吗!没立成功他们哪能完好地站在这里!墨兽咬牙切齿:“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那个地方是个好的立碑点吗?这么多魔气,到时候直接引来修士剿灭我们!”
“你不是把镇山碑放在地底了吗?”宿聿随口道。
当时那种情况,确实只能将镇山碑丢地底了!
丢在外面哪里都不适,旁边还有个剑修,若让对方看到镇山碑的模样,准能认出就是南坞山那块,到时候说都说不清,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昏迷前,阵法应该成的。”宿聿道。
“你总得给个吞噬净化的时间吧。”墨兽原本也想放着让万恶渊乱来,可这乱来就不是小事情了,先前镇山碑接手阵眼的时候,阴气跟魔气的冲撞直接就把魔窟给震塌了,差点把两个人都活埋在那,“动静太大会引起他人的警觉,妖山到时候塌了就本末倒置了。”
这座妖山从被天魔阵污染开始,整座山被魔气熏染了将近千年,甚至更久。
镇山碑接连的那个阵法纵然可以吞噬魔气,有些污染却难以逆转……
“不过还好。”墨兽道:“因为这地方是红土阴瘴之地,这种土壤最适合阴气的蔓延与滋养,有你布的那个奇怪的阵法,这些被魔气污染的红土确实能净化,只不过现在还需要点时间。”
红土森林还有魔气是正常的,只不过现在这些魔气,要么就等着被万恶渊吞了,要么就会随着时间消散。
让墨兽感觉到奇怪的还有一点,原先此地的魔气像是被禁锢在山脉中,可这波震荡后那些魔气好像流散了不少……好像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没什么大问题,天魔阵大部分魔气还是万恶渊的囊中之物。
宿聿意识有点昏沉,漫不经心地思考着。
按照墨兽的说法,那就是他当时布下与天魔阵的阵法被万恶渊接手,现在万恶渊正在净化红土为己所用,只是吞噬魔气需要时间,等到新的镇山碑把红土净化完成,那块地就能彻底成为万恶渊的驻地,也不用担忧魔气的影响。
宿聿凝神内观,在他的体内还是有一个万恶渊,除此之外,他还能感受到另一个万恶渊的存在。
只是另一个万恶渊不像在他的体内随处可去也可内观,另一个万恶渊不再是世外之地,他没办法直接通过神识内观。
“万恶渊的本体还是在你的体内的,另一个只是圈出来的新地盘。”墨兽解释道:“但那个万恶渊不一样,以往你只能通过神识进入万恶渊,可地底那块镇山碑所成的新地盘,到时候你也可以进去。我已经安排一些鬼去挖通地盘了,再过半月应该就成了。”
“至于狼王,你放心好了。”
“狼王没你那么脆皮,更何况那还是人家的埋骨之地呢!”
上古隐月狼的狼骨啊,天魔阵能以其为核心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镇山碑正好就在狼骨附近,阴气最足,能帮狼骨驱除魔气……狼王确实被埋了,但它那化神期的躯体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墨兽已经让小鬼们去挖了,等挖到了就把狼王送狼骨旁边休养,那狼的身躯奇怪的很,只要上古的骸骨没毁,狼王就死不了。
抢个地盘累死个兽,魔气还没驱完,还得去挖狼王。
这小子真的会闲着没事给他找事情做!
墨兽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万恶渊的事,宿聿有点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
“不过你那是什么阵法?”墨兽皱眉:“能吞噬魔气的阵法,我闻所未闻。”
宿聿神色恹恹:“突然间就想到的。”
少年清醒后就没再说话,顾七观察对方甚久,却没有再问出别的话。只是把一个葫芦顺着剑柄滑到了宿聿的怀中,宿聿怀里掉落东西的时候愣了一下,微微偏头看向顾七。
“里面有酒。”顾七道:“附近的水源都被污染了,只有酒能凑合。”
酒葫芦似乎是对方随身携带的东西,触摸时能摸到葫芦的表皮老旧,略有磕口。
宿聿也没跟人客气,喉间确实干渴难耐,酒水入口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灵气,似乎也顺着喉间进去了,“什么酒?”
“灵酒,能麻痹痛感。”顾七解释道:“你的伤很重,这酒能帮你缓解下疼痛。”
宿聿稍怔,闻到这酒味,他才意识到身上很多地方都被包扎了,这剑修给他弄的?
也是,这人还假扮过医修,会点医术正常。
少年身上还有些衣衫不整,但他似乎不曾在意,简单看过身上伤口,又拎着酒喝了几口。
不知不觉间,宿聿喝了半葫芦酒,身上的痛感似乎真如对方所说那样减轻了不少。
他把葫芦丢了回去,对手抬手接住。
“你昏迷了两天,我们在这里耽搁很久,魔窟附近我查过了,没其他异常。”顾七眸光在葫芦口停了稍许,将葫芦收了起来,“既然你意识清醒,我带你……”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狼群忽然嚎叫了起来,打断了顾七和宿聿的对话。
山林之中,似乎有疾驰跑来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伴随着兽吼,正在两人警惕之时,一头熟悉的妖兽从山林中跑出了出来,后方还有几个傀儡,溅起了一地的尘土。
顾七的剑回鞘。
宿聿先是听到了叮铃叮铃的铃铛声,而后听到了齐衍的声音。
“人在这!”
“万一!!”
“老大!!”
齐衍刚走近,目光不禁被少年吸引。
少年身上的齐家服饰破烂深红,到处都是血痕,更令人诧异是他的头发。
如雪的发丝倾泄而下,垂落在少年的肩侧……与他脸上那条红色的眼纱相映,有种诡异的妖异感。
白使微微皱眉,眼中掠过一分讶异。
“你头发……”齐衍哑声。
宿聿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察觉自己的异样,“怎么了?”
墨兽很想给这个瞎子照镜子,但是做不到:“你小子还不知道是吧,你头发全白了!”
白了……?
宿聿稍怔,他没有任何感觉。
江行风先是看到顾七脸上空无一物,才注意到这小子面罩丢了,暂时用的障眼法遮住妖化的迹象,他急忙瞥了身周的白使一眼,丢了一个备用的面罩给对方,“东西怎么没了?”
“事发突然,丢了。”顾七回道:“帮他看看情况。”
齐衍几人在红土森林里找了好几天,终于靠着小人参灵敏的嗅觉找到了人。原先他们还不能进入这里面,但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那场剧烈的魔气震荡后,森林里的魔气少了很多,才得以从江行风跟白使的协助下入内……没想到见到宿聿竟然是这般景况。
江行风看着面前受伤的少年,说了一句得罪,刚碰到对方的脉象骤然一惊。
一下回头看向顾七的方向,阴邪之体!?这人体内怎么这么多阴气。
得到顾七肯定的回复后,江行风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人身上的伤口也太多了,大大小小的外伤,最重要还是他裂开的经脉,修士裂开经脉早就成了废人,但这人的经脉格外奇怪,明明已然损伤,却仍留着一线生机。
纵然见过多种奇难杂症,遇到这种病例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