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脸色稍变,看着脱离囚困的骆青丘元神:“这两只剑齿虎分明已经……”
已经被他利用骆青丘的身体调走了。
骆青丘两只剑齿虎很久之前就没在骆青丘的身边,若骆青丘被诅咒附身,身体被操控,元神应当也留有一丝警惕。
身为玄羽庄大师兄,警惕到在启灵城初见时,就能敏锐察觉顾七身上妖气的御兽师,怎么会完全没有后手。
作为御兽师,不可能会让御兽离自己太远的距离,就算刻意避开,碍于御兽契约,剑齿虎也会时刻守在御主的身边。
所以黑衣人为了不漏出纰漏,也不能杀剑齿虎,只能借某个机会把这两只御兽调离。
身为半妖,比人更好的一点,就是顾七的嗅觉格外的灵敏,他知道与青衣人交手的时候,骆青丘的御兽跟了上来。
御兽与御主神魂相接,这是黑衣人们利用诅咒控制骆青丘躯体下令,却无法彻底得手的原因。
“顾少主,帮大忙了。”
骆青丘元神虚弱,根本无力驱动剑齿虎,他没想到顾七能在短短的照面间判断出他的意图,甚至能在战斗中察觉到紧跟而来的剑齿虎,还在交手中为他打破灯器的桎梏。
骆青丘是个很谨慎的人,启灵城周围的布排被调动,他却没有任何有关的记忆。他深知副庄主与散修盟不会避开自己随意行动,所以在布排发生变动,其他人却习以为常的时候,骆青丘就知道出问题可能不是其他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提前给御兽下命令,令御兽在他失控的第一时间远离,逃往妖山就是他保护御兽下的命令。
御兽活着或者御兽不在他身边,只要出事,玄羽庄的副庄主只要细心调查必然会发现异样,便会意识到问题。
幸运之至,令御兽逃离躲避至最不可能卷入危险的红土森林,却成了黑衣人选择逃离的必经之路,剑齿虎意识到他元神出窍,就会循着元神残余的气息追上来……若非顾七一路留下妖血,剑齿虎未必能追到这里来。
机缘巧合成为了这招突如其来的后手,令骆青丘意外的,是顾七能一下明白其中关窍,并且打碎了灯器。
剑齿虎与顾七同时攻上,两只剑齿虎的修为不浅,即便没有御主灵力支持,却也能灵敏地听从指令,青衣人此行来此的目的除了魂灵就是骆青丘与顾七的元神,见骆青丘暴露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要去控住对方元神,却在这时候被顾七一剑挑飞,而两只剑齿虎居然没有去保护御主,而是冲向了青衣人手中所拿的狮麟骨!
“顾少主!”骆青丘早就注意到顾七身受那个诡异的狮麟骨操控。
顾七偏头,见到那狮麟骨从青衣人身上脱手,剑光掠过之际,抢在青衣人反手的瞬间将狮麟骨打飞。
两只剑齿虎与骆青丘元神被青衣人扫飞出去,他迫切地要去抢夺狮麟骨,却未曾想一道猛烈的剑诀比他的动作更快,狠狠地冲向狮麟骨!
青衣人怔愣,那剑修根本没想抢走,他是想要毁掉狮麟骨!
“裴观一,你疯了,这是与你神魂相接的€€€€”
剑诀比人速度更快,抢在之前,猛烈地击中了狮麟骨。
惊雷剑贯穿狮麟骨的瞬间,顾七感觉神魂被彻底地撕裂再重组,心神惧震的疼痛让他一下跪伏在地,松开了持着惊雷剑的手,痛苦地直不起腰来,神魂中似乎有无数的枷锁随之狮麟骨的破裂冲进了他的脑子里,光怪陆离的境况带着他一下穿梭至更久的时光前,他持着剑站在缥缈山道上,往上走便是一片祥和的天虚剑门,山腰巨大的古榕树下有个身影坠落而下,摔在地上时是耳边男人肆无忌惮的笑声以及自己的无奈叹息。
顾七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骆青丘匆忙的声音喊来,剑齿虎的虎啸声逼近。
山间的呼啸带来厉厉的风声,
身上的剧痛与那片祥和融合在了一起,一点一点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那是他无数次练剑后回山时的光景,春夏秋冬,走上那层山阶,尽头时总会看到抱着阵法卷轴打瞌睡的少年人。
再远点,年迈的师尊站在自己面前,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日后的安排,令他将师弟遣送出山,令他查清血瘟疫的真相。
过去的景况就像是在一遍遍地在眼前回响,顾七试图往前走了一步,身边恍然一变,成了其他人的声音。
‘我们没找到徐天宁……奚师兄去了妖山还未有消息回来。’
‘门里长老们都在说,大师兄,我们与小师弟失去联系了,他下山后就失踪了,我们发现了魔气痕迹。’
‘可能还有一拨人在暗处,我们得查,得去找小师弟。’
不该让他下山的,不能让他下山的……
眼前的景况变成一片血污的地方,顾七一下就认出这地方是哪里,是那个他曾经入内的红土森林地底魔窟,无数的囚笼之中他的师弟被困在牢笼里无法动弹,与之被囚于此地的,还有那些死于血瘟疫且无处可循的同门神魂,那个被他从小护到大的人就无助地跪在其中,眼睛中是惊恐过后的麻木,像是目睹了无数的酷刑,亲眼见着往日欢声笑语的师兄师姐们惨死于他的面前。
‘我跟天宁没研究出解法就好了,我没布那个招魂阵就好了。’
‘我没来得及救他们,我救不了他们。’
‘师兄……’
顾七想要擦去少年脸上的血,想要替他擦干所有,将他从那尸山血海中救出来。
别哭,是师兄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茫茫的森林中,远处似乎有雾气飘荡,骆青丘虚弱之际看到那些雾,想到了玄羽庄中的那个少年人,毫不迟疑地调动元神的力量扶起了顾七,“跑!”
两只剑齿虎似乎明白了御主的目的,即刻奔逃起来。
山野间本是妖兽最擅长的地盘,更何况是常年生长在玄羽庄妖山的妖兽。
青衣人恼羞成怒,狮麟骨被毁,裴观一神魂重伤,还有一个没甚灵力的御兽师。
他怎么会放任这两个元神跑掉,即刻卷起猛烈的攻势朝着剑齿虎打去。
剑齿虎身上某个灵器被打碎,临时绽开的阵法拦住了青衣人的步伐,这些妖兽身上怎么还有灵器傍身,却未曾想骆青丘为了护住这两只剑齿虎不被黑衣人破坏,早在令它们躲在红土森林时就将保命的灵器放在他们身上……这一点还是跟齐家小少爷齐衍学的,把金银财宝挂在心肝宝贝小人参身上,骆青丘挂不出金银财宝,但是保护时刻护在自己身前的妖兽,是本能之举。
而在这时候,远处的攻击再度袭来,落后的剑齿虎暴露在杀招之下。
顾七手中的惊雷剑再次跃动,浑身是血的剑修,竟然在此刻还使得出剑招!
无数雷光在阵法之后冲向了青衣人,在青衣人准备对落后的剑齿虎痛下狠手的时候打歪了对方的招式,他身上的皮肤崩裂,神魂重创的闷痛感一点点袭来,持剑出剑几乎处于他的本能,数道剑光席卷而去,逼得青衣人在混乱中抵挡退后。
山里地形复杂,穿破丛林之外,远处就是山野弥漫的悬崖。
红土森林的悬崖,下方地形复杂,是隐藏身形最好的地方。
“跳!”骆青丘喊了一声。
两只剑齿虎毫不迟疑地跳入其中,没入了漫山的雾气当中。
青衣人来迟一步,想要下去底下悬崖时,云雾中似乎有强大的气息顿然涌来,熟悉此物的他立刻看向山间雾气,什么时候€€€€这地方全是不见神明的雾!?
红土森林中,正欲回启灵城的宿聿停住的脚步,在风声中看向森林的深处。
不见神明在与墨兽的互相嫌弃中注意到什么,低头看向众人脚边循环的雾气,“有人闯入万恶渊了……好像是妖?”
鲜血模糊了顾七的视线,无数的光景在血海中一步步掠过,躯体受挫的剧痛感,无能为力的愧疚感,耳边似乎有风簌簌吹过,身体砸落在山岩上,滚落到更深的地方,神魂深处那些光景一下回笼,就像是属于裴观一的记忆在狮麟残魂撕裂的痛苦中回来,时间像是过去很久很久,在他睁开眼的时候,四周在沉寂后传来了零零落落的声音。
山雾缭绕的世界里,山水潺潺留着,身下是尖锐的碎石。
几只鬼魂聚在他的身边,拿着笔墨写写画画,伴随着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对面好像还掉了两只妖兽。”
“一下掉下来这么多,咋掉进来的?”
察觉到他睁眼,其中一只蹲了下来,似乎没想到他这样的状态下还能醒过来,急忙朝着身边的鬼打眼色。
“你看我干嘛,看他!”
“我刚来没多久,我没搞过这个啊!”
“你就学着齐六大哥,那样!”
小鬼不太熟练地招呼道€€€€
“醒了啊?”
“祖籍何处?干过什么坏事?失足的还是仇家推的?”
“你傻啊,看起来就是被仇家推的,这种肯定打不久工,老大看不上可能还要倒贴钱。”
“老大你来了,掉下来了个新人,看看!”
顾七思绪回笼,隔着眼前的血水抬眼,看到远处走来的少年,眼覆轻纱,肤色苍白,如记忆中尸山血海走过的少年。
红衣烈烈,一点点地走到他的面前,刹那间,他神魂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松动。
宿聿皱眉靠近,“什么新人,长得如何?”
小鬼试图从那血水模糊的人身上判断一二:“老大,勉强还可以,能…能在咱们万恶渊当门卫。”
不见神明:“谁问你这个!问你掉下来的东西长什么样!”
“等等。”墨兽从那浓重妖气中察觉到什么,愕然道:“宿聿,那个人好像是……”
悬崖之下全是浓重的血腥气,斑驳的剑气与妖气缠绕,熟悉之感犹生。
宿聿几步靠近,伸手去推动地上满身是血的男人,却见到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宿聿想从那妖化的特征中辨别出什么时,倒伏在地的男人忽然撑起了地,费力地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距离,沾满血的手上是剑修的剑茧,竭力地想要离他更近。
男人张开口似乎说了什么,却在抱住宿聿的瞬间骤然脱力,跌落在他的怀中。
妖血的气息迎面而来,宿聿跌坐在原地,怀中腥血气中是山雪的味道。
无数情绪越过山海,跨越千年,像是在此刻才到他的面前……明明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他却忽然有点难过。
“……顾七?”
第112章 失控
西界西泽梦海深处, 安静的阁楼内,一个悬立的石镜顿然破碎,其中一张残纸缓缓落下, 同时杯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坐在主座之上的女人恍神半晌,微微偏头看向那块石镜, 像是在冥冥中意识到了什么,旁边正在翻开书籍的男人回过头,见到自家夫人有些恍惚地站起来,伸手便要去拉:“夫人?”
阁楼外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女人蓦地站了起来,声音冷静:“来人!”
……
“那两只剑齿虎呢?”
“没啥事,摔成半残废了,那边有玄羽庄的鬼修在, 不慌。”
“哭什么坟啊,他们大师兄也就元神受损,这不手在脚在四肢健全吗!做鬼肯定也是个好鬼!”
万恶渊里几乎乱成一片,谁都没想到外面掉下来人,还掉的是熟人,玄羽庄大师兄骆青丘跟他两只宝贝剑齿虎,还有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剑修。细数下来, 两人两兽里,状态最好是竟然是摔断腿的剑齿虎, 而骆青丘元神虚弱陷入沉睡,顾七身体受损神魂重伤。
以往万恶渊里都是接受死人死魂的, 头一次接触到这种特殊情况,前玄羽庄现万恶渊的鬼修们兵荒马乱, 而受伤最严重的顾七则是被转移到张富贵的小药房里,人陷入昏迷,却死死地没放开宿聿的手。
顾七浑身的血已经经过一番清洗,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崩裂的经脉在皮肤下留下一道道恐怖的裂痕,这些裂痕上还有未曾退去的剑气,沸起的妖血还在持续地往外流出,微长的指甲在木板上划开一道裂痕。张富贵的止血的水盆都已经换了好几遭,连同万恶渊里其他医修正在想办法,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怎么会有人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宿聿的衣服上全是顾七的血,他低头看着那双手,有点走神。
手间是练剑留下的老茧,指骨泛白,皮肤之下是一直在跳动的经脉。
“这怎么办?”
“我没见过这种病症。”
“听闻他的病症好像是那个姓江的神医在弄,我对他的病史不熟悉啊。”
“要不干脆点,我去把江行风杀了带过来?”不见神明深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