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笑了:
“肖池寒,你从前可不是这样会为自己找借口的人,为了保护我和我分手?这种剧情中央八都不演了吧?”
裴沐唇角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我是死了十年,不是傻了十年,肖总如今身价不菲,想编故事都不知道要找个价高点儿的编剧吗?”
肖池寒的眼底尽是苦涩,暗色的双眸中的光亮也一点点暗淡下去:
“那就当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权当无聊打发时间了。”
裴沐微微垂眼,鸦羽一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他到底是没有出声。
肖池寒有些低哑的声线响起:
“从前有个经营了几代的企业,在上城商圈也算颇有地位,91年,这个企业老板唯一的女儿喜欢上了一个来上城打拼的一个批发服装的小老板的儿子,两人是大学同学,虽然家庭背景悬殊了些,但是那个企业老板看着那个男人也是个可以托付的人,92年的时候,企业老板的女儿就和这个男人结婚了。
94年的时候他们有了一个儿子,老板的女婿也进入了老板的公司工作,他工作能力很强,每样工作都让老板很满意,婚后老板的女儿也过的很幸福,她的丈夫对她很好,外人看来这是一桩非常幸福美满的婚姻。
渐渐地,老板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女婿顺理成章接替了他的位置,05年的时候,老板去世了,公司的股权分给了一半给女儿,另外一半给了女婿和小孙子,此后,女人甚少去公司,她是圈子中人人钦羡的贵夫人,丈夫的事业蒸蒸日上,版图越来越大,企业的姓也改成了女婿的。
14年的时候,她发现丈夫越来越不愿意回家,对她越来越敷衍,她这才发现,原以为满分的丈夫,在外面一直有个女人,这女人是个当年来上海打拼的歌手,两人是在舞厅认识的,和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和他们的孩子同岁的儿子,而这个儿子就是她丈夫经常带在身边,非常栽培的秘书,那时已经在高层任职了。
这样的打击让她疯狂,怨恨,她想要夺权,却发现这么多年股权被稀释的早不复当年,她可以依靠的就是她还算成器的儿子,她准备让儿子和一个对她们有助力的企业千金联姻,却在这个时候知道他儿子喜欢的也是一个歌手还是一个男人,她无法接受丈夫和儿子双双背叛。
她的情绪到了崩溃发疯的地步,她将刑满释放的瘾.君子,q.j犯安排到了那个歌手的身边,拍下了照片威胁儿子,如果再与那个歌手来往就让那个歌手身败名裂,一个公众人物,只要和毒扯上关系,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她的儿子不想他母亲走了极端,也不想爱人涉险,所以他想先分手,等到解决好家里和公司的事再去找他。
但是分手的那天发生了车祸,他的爱人为了救他死了,分手的缘由他再也没有机会解释出口。”
轮椅上的人靠在了椅背上,脸色灰白,唯有眼角红了一片,仿佛讲述这个故事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有些疲惫地看向对面的人,面上带了浅淡的笑意,轻声开口:
“我的故事讲完了。”
第26章 分手
裴沐始终坐在一边, 微微垂着头,半干的黑发从光洁的额头前垂下,黝黑的瞳孔中甚至有一丝的茫然和空白, 不长的一个故事却足够曲折,足够意难平,原来这就是所谓分手的真相, 没有他原本怨愤的一切,眼前的人没有如他设想的那样在他和权势金钱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但是现在真相还重要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沐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暗哑低沉,这句话不知道是问对面的人还是纯粹自己和自己说:
“故事里的女人是你母亲。”
肖池寒点头,他微微探起身子,伸出手,想要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背, 却被裴沐躲了过去,那有些苍白修长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中,薄唇轻抿,眼底跳动的一丝光亮随着那抽回的一只手而渐渐暗淡了下来:
“是,我母亲当初受的打击太大,精神很不稳定,我怕她真的做出什么极端伤害你的事, 所以才会选择在那晚和你说分手。”
裴沐抿了抿唇,他能理解肖池寒母亲的疯狂, 一个出身极好的女人,在家备受父母宠爱, 婚后受老公爱护那么多年,又有一个很优秀的儿子, 这些哪一样都是不知道修了几世修来的福气,一朝之间丈夫背叛,家族产业要送到小三儿子的手里,怕是换了谁都会疯狂吧。
他动了动唇出了声:
“那,她现在?”
肖池寒有些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
“那之后她精神就不太好了,三年前去世了,方谨,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裴沐震惊地抬头,黑色的瞳孔中尽是震惊:
“什么?”
肖池寒的脸上只剩下了冰寒:
“那一晚的车祸不是意外,是李尤通过国外的暗网买凶制造的,李尤就是我爸那个私生子,只是当初没有完整的证据链,警.方无法对李尤提起公诉,直到三年后,我完全掌握肖氏,找到了关联证据,那个已经结掉的案卷才被重启调查,李尤最后被判了死刑,于六年前执行了注射。”
这也是肖池寒这十年都无法释怀的心结,李尤想要杀的人是他,裴沐是受他连累而死的,甚至在他死后三年他才能将李尤绳之以法。
裴沐的手紧紧在裤边收紧,眼前似乎还是那辆避无可避冲他碾压过来的卡车,这么久他从未怀疑过那起车祸竟然不是一场意外,那场痛苦的回忆只要想起,周身就会抑制不住地紧张。
肖池寒的声线甚至有些发抖:
“对不起,当年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小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那一声“小谨”将裴沐的意识拉了回来,
十年前的一切就像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把刀子,就在他以为他日后要永远和这把刀共存了,但是忽然有一天有人轻而易举地将它拔了出来,还顺手帮他止了血,伤口或许有一天会愈合,但是伤疤却永远留在了心口。
裴沐抬起头,这两日的变故,加上昨晚一整晚混乱的梦境,让他眼底有些明显的红血丝,脸上憔悴疲惫,劲瘦的身子掩在白T恤里有些紧绷,肖池寒同样紧张地手心出汗,所有的精神都用在了近在咫尺的人身上。
“肖池寒,十年前你提分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和我和盘托出原委?”
纵使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裴沐还是盯着肖池寒的眼睛问出了这句话,肖池寒面部紧绷,手心具都是冷汗,却还是如实回答了:
“没有。”
那个时候他虽然没有意识到李尤会那么狠辣,但是也知道集团中或许会有人有小动作,他不想将裴沐牵扯进来。
裴沐忽然嗤笑了一声,果然是这个答案,肖池寒一如既往地喜欢主导他们的关系,从开始到结束,都不曾改变过,他没有因为权势和金钱放弃他,但是有这些在前,他永远也无法和他对等,他永远只能做那个被决定,被安排的人。:
“肖池寒,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别人为我做主的人。”
这句话让肖池寒的心猛地一收,他甚至已经看到了方谨给他的答案,唇角微动,几乎是徒劳地开口:
“当时是我太弱了,我怕护不住你...”
这句话一开口,几乎是字字踩在了裴沐的雷点上,太弱了,护不住他?裴沐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讽刺又苍凉:
“肖池寒,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相护,自作主张的多情。”
他的神色徒然一厉,看着对面人的目光只剩下了讥讽,他这一次直视了那双眼睛,吐出口的话清晰可闻:
“我们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肖池寒,和你在一起太累了。”
短短一句话却犹如一颗利剑一样直直插在了肖池寒的身上,四肢百骸像是被冰水冲刷过一遍一样,浑身的血液都似要停止流动,太累了,这句话比他预想的裴沐的怨恨更加让他不敢接受,他无措地开口:
“小谨,我知道我没有和你坦白,骗你,是我不对,我以后绝不会...”
不等他的话说完,裴沐就打断了他的话,本来有些紧绷的肩头放松了下来,他的肩背很薄,松散下来有一种放任自流,再不勉强强撑的疲惫感:
“当初你因为你妈的威胁,就可以自以为是地单方面决定分手,以后呢?如果遇到了更大的阻碍,遇到了你觉得还会威胁到我的事情,你一样会自以为是地替我做决定。”
肖池寒就像是被有一捧凉水兜头浇下来一样,浑身都似乎僵化,裴沐吐出了一口气,有些惨然地笑出声:
“肖池寒,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曾经问我为什么有了钱也不去买喜欢的机车,那是因为我的人生从来由不得我任性,你有一块钱就可以花一块钱买开心,因为你家里还有不知道多少个一块钱等着给你花,而我呢?我的一块钱用完了,不会再有人给我。
你的出身,你的人生,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我就可以接近你,配得上你,与你聊一样的话题,但是我错了,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都大,追逐对于我来说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肖池寒,我不像你,我是没有退路的。”
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怨恨,裴沐甚至尽量对眼前的人勾出了一抹笑意,他们这段感情原本就不应该开始。
肖池寒一身血液,冰冷彻骨,方谨的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他的心上磨来磨去,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原来方谨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过这么多的挣扎,这些卑微,难堪,他竟然从来都没有察觉,他竟然以为方谨答应了他,他们就会有理所应当美好的未来。
酸涩,心疼,将肖池寒整个人淹没,他甚至没有再上前一步的资格。
肖池寒苍白的脸色倒影在裴沐幽深的瞳孔里,屋内寂静的让人绝望。
他说他是没有退路的,肖池寒的手死死捏住了轮椅的扶手,他原以为他会成为方谨的退路,而现在,他却成了那个将他逼到此处的人。
“肖池寒,我们和平分手吧,今天就算是一个正式的告别,十年前的车祸不是你的错,救了你我也不后悔,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句话就如同午夜的钟声,结束了所有从前的美好。
这一天是裴沐亲自推着肖池寒的轮椅将他送出了屋子,轮椅上的人沉默的宛如一尊僵化的雕像,只有门开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落在那人深色裤子上的泪滴。
门还是被合上了,裴沐背靠着门,喉咙间都是涌上来酸涩,他仰着头靠着,试图将汹涌的浪潮湮灭下去,手紧紧地拽着裤子的边边,眼睛通红一片,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
唐临谦这一夜几乎都待在工作室中,一晚上炸词条,推热凑,引话题,忙的人仰马翻。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裴沐的思绪,他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是唐临谦的电话:
“起了吗?伤口没什么问题吧?”
裴沐用力调整了一下呼吸:
“嗯,起来了,没事。”
“你昨天那个清唱很有话题度,我推了两个热搜,至少在你唱功这里,不会再过多招黑了,我准备一会儿找人将你之前那一次自杀的消息放出来,发酵两天,等到第三天你再开直播澄清。”
这个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做法,自杀固然算是一种丑闻,但是如此风口浪尖上,唯有这一点可以将裴沐与从前的种种作出切割,以后刘明就算是再拿出什么料来,裴沐也能盯死在受害人的位置上。
“好,唐哥,我发给你一个视频,你帮我找人透出去,在爆出我的自杀消息后。”
唐临谦看到了发过来的视频,熬了一夜的精神此刻都被这个视频炸的强挑起来几分:
“这是你父母?”
裴沐坐在床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流,目光越发坚定了下来:
“是,我那个哥哥的公司至今还是我当法人,这么多年我对他们的付出的够多了,不想继续下去了。”
唐临谦低头凝目盯着这个视频,难怪裴沐会自杀,刘明的逼迫到不了那个地步,真正让裴沐走了极端的是这对父母。
“好,如果你想清楚了,一切交给我。”
“谢谢。”
撂下电话后裴沐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心头忽然空落落的。
肖池寒回到了隔壁,他撑着身子挪到了离裴沐那个房间最近的墙边的沙发上,脑子里都是刚才方谨的话。
没过一会儿,宋叶匆匆赶来,他昨晚也看到那场直播,知道裴沐受伤了,果然这一大早就接到了肖池寒的电话,不放心裴沐,他备上常用的清创的药品和消炎药就过来了。
他按了几声门铃都没有动静,还以为肖池寒出了什么事儿,匆忙用昨天走的时候留下的备用门卡刷开了门,拎着箱子就冲了进去,进去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
那个在他眼里强大的好像无坚不摧的商界大佬,此刻手拢着没有知觉的双腿一个人缩在沙发上,脸色霜白,唇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唯有眼角通红一片,甚至脸上隐约能看到些泪痕?
我的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啊,宋叶拎着箱子蹭的一下就跳出了屋子,用力揉了揉眼睛,什么情况?肖池寒被人夺舍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什么妖孽如此胆大包天,他重新建设了一下心态,再次推开了门,妖孽还在。
他小心上前:
“肖,肖总?你,你没事儿吧?”
肖池寒微微偏过了头,整理了一下情绪:
“他在隔壁,不想见我,你去看看,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是唐临谦拜托你去帮他看看伤口,他早上洗了头,水沾湿了一点儿纱布,别发炎了。”
宋叶现在对这个折磨了自己快十年的雇主非常的陌生,他倒退着出了屋子,脑子里一堆的问号。
裴沐不想见肖池寒?so,肖池寒哭了?这...他就一天没跟着这作孽的雇主,这世界就变了?
他到了隔壁敲了敲门,裴沐被敲门声惊的回神,起身过去:
“谁?”
“宋叶。”
宋叶?裴沐从脑海中挖出这人是肖池寒的私人医生,想起肖池寒刚出去时的脸色,他下意识开门,就见刚趴门上听的人险些摔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