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不等颜月歌开口认错,在那一个突兀的嗝之后,颜月歌就打嗝打得停不下来了。
那一个个嗝小小的,却也带动了他的身体随之微震,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不知尽头。
但颜月歌还是克服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努力站正,空空如也的大脑甚至来不及让他去怀里掏一张绢帕,扯着自己的衣摆急忙上前给淮序擦拭干净。
一迭声的“对不起”和“我就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的”,和着不间断捣乱的嗝,就连“对不起”听起来都没一个一样,零零散散的。
他知道淮序仍在盯着他,但他实在是没法鼓起勇气抬头与淮序对视。
他的脑子真的是坏掉了,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在尴尬之后又自己手动将尴尬升级。
本来还能是失误的,结果让他后来的那一舔,直接就不可收拾了。
他的脸红得厉害,烧得他头脑愈发晕眩。
淮序指尖的口水很快就让他的衣摆尽数拭去,但他却并没有停手,又换了块干净的地方继续慌里慌张擦拭着,眉眼都快拧成了八字,后悔到几乎要当场落泪的架势。
这反应怎么看都大了点,或许当真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吧。
淮序的视线一瞬不瞬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种种反应尽收眼底,突然将手抽走了去。
“不要紧。”
声色淡淡,其中寒意明显也清晰,颜月歌更感慌乱,抬头直视了那双向他看来的视线。
尽管是直视没错,深知自己犯了错的颜月歌也是不由得低了下巴,只一双大眼睛抬起看向了淮序。
正又打了个嗝,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淮序的神色很冷,是不同于平日的冷淡与淡漠,就是凉飕飕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也是凉飕飕的。
但除此之外,颜月歌完全看不懂。
冷就只是冷,凉意就只是凉意,没有丝毫的责备与嫌厌。
这、正常吗?
他的身体仍在随着打起的嗝微微颤动,过度的慌张倒是被茫然浅浅压制,显然对现状完全没有理解的状态。
他开口,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吗?”
赤色的眸与他的视线正对,忽地垂下看向了递至唇边的手,而后,在他的视线正中,淮序轻轻吻上了那曾被他咬住的指尖。
长睫复又抬起,赤色的眸微微眯起,上挑的眼尾满是暧昧不清的淡然。
淮序又道:“不要紧。”
烛火跳跃,昏黄的灯光落在那雪色的发,落在那赤色的瞳,落在了颜月歌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颜月歌感觉自己就要疯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淮序确实做了那样的事。
他的呼吸开始错乱,他的头脑开始发昏,他的意识似乎都已经开始了溃散。
深藏体内的禁制破体而出,心口处金纹陡然浮现,穿透衣衫隐隐可见。
下一瞬,颜月歌眼前一黑,当场倒地陷入了昏迷。
倒是因着靠近水池,颜月歌几乎可以说是顺着水池滑到的地面,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房间中迅速陷入了寂静,但淮序却分明听到了轰然一声,来自于颜月歌的心。
他垂眸,狭长的赤瞳静静注视着池边睡得安详的少年,没能再次听到那声轰鸣。
淮序似是思考了些什么,低声唤道:“小宝。”
没有回应。
昏睡的少年却是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些,整个团成了小小的一团。
烛火映照,照在少年浓密的眼睫,在眼下皮肤投下了小片的阴影,乖巧得不像话。
精致平整的面上,鼻尖那粒浅痣就显得惹眼许多,勾人似的。
淮序顺着眉眼鼻尖一路看到了颜月歌红润的唇,眸底忽就划过了一丝清晰的抓痕。
淮序避开了视线,心底却不及泛起涟漪就已是平静。
与上一次完全不同。
淮序完全可以肯定,造成颜月歌如此的反应的依然是他身上那道强力的守宫砂。
上一次那道禁制直接弹开了他与颜月歌接触的指尖,这次并未有谁与颜月歌进行了接触,所以也没有外扩影响到颜月歌之外的任何人。
只是上一次的守宫砂,却并未让颜月歌就这样直接睡去。
还有心口那道亮起的纹样。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淮序第一次见到这个纹样,也是颜月歌与他共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的亮起。
如果说上一次触发了守宫砂是因为与他的接触,那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颜月歌意外咬到了他的手,还是他后来所说的“不要紧”?
淮序离开了这处池壁,自顾潜入了水下。
果然是麻烦的小东西。
€€€€
颜月歌只知道,他再醒来时已是封心锁爱。
不是说守宫砂作用强悍到能够阻隔他的记忆让他忘记一切,实在是守宫砂这玩意作用的从来都是他的□□。
不管是激动也好惶恐也罢,能够引起他激烈情绪的向来都是他体内的激素,守宫砂直接从源头控制,让他脸红不起来,心跳不起来,可不就被迫封心锁爱了。
这在某种角度来说绝对是十足的不人道,但只需要回忆一下昨晚那过分刺激的场景,颜月歌就能带着那颗“平常心”说一声干得好。
没有守宫砂的话,他这趟旅程就算是完了,就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就算是甭管他们的准备有多么充分,甭管他们的情报是多么超前,他都绝对没法认真完成任务了。
别的不说,他老婆有意无意总是能勾得他晕头转向,就单单跟淮序独处一室时那过速的心率都能让他折在这儿。
于是趁着守宫砂仍在发挥作用的时间,颜月歌打算先跟淮序解释一下自己忽然睡过去这件事。
他翻了个身让自己仰躺着,打算先舒缓一下因为睡了一夜硬地板而僵硬酸痛的身体,谁知他这刚翻过去,就对上了一双朝他看来的狭长赤眸。
似乎是听到他翻身的动静才从水底游出来的,自漂亮的下巴处正滴下了一滴水珠。
颜月歌一颗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心都差点在这一眼中怦怦乱跳起来,好在守宫砂的持久作用硬是又带给了他一份平常心。
这种强制的冷静还是让人很不习惯,颜月歌不由扯了扯嘴角,强撑着那份冷静道:“我好像又突然睡着了,有没有吓到你?”
淮序似是在确认他的状态,趁他说话间已是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听他说完直接摇了摇头。
见状,颜月歌的嘴角迅速弯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只要淮序没有因此讨厌他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却不想淮序的视线稍稍收回,干脆落在了他的心口处。
明明他睡得突然,此刻也是穿的整整齐齐,颜月歌却愣是感觉淮序的视线穿过法衣落在了他的胸膛。
淮序的视线总是让他感觉被看透没错,可是最终物理意义上的看透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是守宫砂的作用下被迫让他封心锁爱不起波澜,仍是让他无端感觉脸颊一热,飞快支使着尚未完全舒展开来的身体坐起,僵硬躲过了那道露骨的视线。
淮序的视线那般目的明确,饶是颜月歌自欺欺人想要骗过自己都没有办法。
他身上这守宫砂再次发动了的事一定没能逃得过淮序的眼睛。
这着实是令人尴尬的问题,毕竟好端端守宫砂也不会发作,他不止一次对淮序生出了心思这件事已经就差摆了明拿出来告诉淮序了。
而且淮序视线的落处,确实也就是他守宫砂的落处,他尚还记得昨夜动静大到守宫砂都亮了。
淮序此时看过来,或许也是因为对那道守宫砂产生了好奇。
而在他坐起后,淮序也收回了视线,在水中转个身背靠着池壁,淡淡道:“小宝。”
颜月歌下意识抬头去看,应道:“嗯。”
淮序的视线已是转向了窗外,又道:“下雪了。”
颜月歌愣了一瞬,顺着淮序的视线看去,只见窗外阴沉沉的,细密的雪花洋洋洒洒,看着并不多大,却没一会儿就能积起薄薄一层。
颜月歌最终点下了头,附和道:“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他们终于移动到了气候寒冷可以落雪的区域。
他们也正在好好的向着那个极北的目标移动着啊。
颜月歌不觉转目看向淮序,阴沉的阳光下,由他亲自落下的墨簪将少许发丝挽起,极尽漂亮的雪发好似都在发着光。
因着角度的问题,他看不到淮序的正脸,只隐隐得以窥见发丝之下若隐若现的小半张侧脸。
下颔锋利,鼻头尖尖,唇、唇……
颜月歌的脑子里瞬间卡了壳,那张薄唇自顾吻向指尖的记忆顿时复苏,在他脑子里疯狂打转。
守宫砂的作用仍在狠狠压制着他的心,却不想淮序恰在这时转过头来,赤红的眸自顾掠过,上扬的眼尾却无端为他停留了一瞬。
明明只是慵懒也随性的一瞥,却美得颜月歌心头一颤,心口纹样登时又发起光来。
颜月歌瞬间有被惊到,赶忙背过身抬手去按,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就连被他老婆美到都不行了吗?
还是说他在那一瞬间脑子里就产生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废物颜料,才会又一次惊动了守宫砂的本体?
他想什么了啊,他怎么都不知道啊!
颜月歌此刻应该是感到绝望的,但是守宫砂的作用实在是太过优秀,就连此刻的绝望情绪都给他抹除了去。
更别提守宫砂突然亮起带来的慌乱。
简直是好用过了头。
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没见几个能修成无情道的,却还是有那么多人去修无情道了。
这种事事过脑不过心的感觉确实是该死的令人着迷,啊,连着迷都好像显现不出来。
过分的冷静带给了颜月歌过分的呆滞,整个人木然坐在原地,虽不至于再让他昏倒睡过去,却也怎么都说不上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