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雨很大 第14章

说真的,他不怕五年里林从€€对别人动心,甚至他也不怕林从€€再多一段感情。他可以等,也可以追,撬墙角啊,抢啊拐的,他做生意的,这种事情信手拈来。

他怕的是林从€€会和一个同他很像的人在一起,有共同话题,互相理解,有同样的绘画造诣。因为五年前,萧经闻曾大放厥词说:你不可能和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在一起,两个纯粹艺术家在一起的结果就是饿死。

€€€€他承认这话太偏激也太冲动,但他也真的很怕自己一语成谶。

所以他在观察,观察林从€€那话里有没有真心。

结论是,看不出来。

干扰因素太多,自我意识太乱。

他只能问:“你不是真心的吧?”

“当然不是。”林从€€直接笑出来了,被逗笑的那种,“你有什么好慌的?我对那种小孩子不感兴趣。”

“但你知道这么说能激到我。”

“开玩笑的。”林从€€抬手抻了下自己衣领,他之前从画室走路过来,虽说没有多远但还是出了一层汗,在大楼里空调吹得黏在皮肤上。

萧经闻不理解:“从哪句开始开玩笑的?”

“从我说‘最后劝他一次’。”

林从€€很轻松地笑了下,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用我自己在乎的那个视角去看待事情,而且冲动又偏执,五年了居然毫无长进。”

“这不是你的错。”萧经闻缓和下来,说,“正因如此,才促成了你这个人€€€€纯粹的人。不沾世故,不圆滑,不妥协。你对余拾景的态度是连带效应,惜才不是坏事,这次就当缘分不够吧。”

他该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张渺已经等在外面。他不知道怎么继续这段对话,模棱两可地丢下一句“好了不打扰你了,去忙吧”抬脚便要走,又被萧经闻捞着胳膊拽回来。

“唉。”林从€€无奈,“萧总。”

“稍等。”萧经闻眼下只觉得这人天然卷的每一个弧度都在逗自己玩,“雨大了,还是拿把伞。”

画廊那边停车只能停在路边,还有一截人行道要走。林从€€想了想,点头了。

张渺的车开着双闪在等他,见他从Gleam出来,她关掉双闪,解锁所有车门。林从€€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说:“衣服湿了,不好意思啊。”

“跟我不好意思什么。”张渺笑笑,又问,“所以,萧总愿意帮你约杨青芝出来吗?”

杨青芝的事情林从€€还没跟她细说,她也不是很感兴趣。

“事情有点复杂,不过已经没事了。”林从€€拽下安全带,咳嗽了两声。

张渺发动车子往画廊开,高架桥匝道上的电子屏幕上亮起了‘雨天路滑小心驾驶’一行字。有点堵,交警在岔路口看着,阻止车辆压线变道。

她慢悠悠地跟在车流后面,问:“你晚饭吃过了吗?要不要顺路买点吃的?”

没听见回声,偏头一瞧,那厢在副驾驶睡着了。

原本只觉得他今天是累到了而已。

然而第二天早,张渺照常来上班,左等右等等不到林从€€下楼。到二楼一瞧,床上的人怎么摇都摇不醒,手朝他脑门上一摸。张渺叹了口气。

小晨原本在画室里画画,画室的门没关,她见张渺上楼了又下楼,出来问怎么了。

张渺说林老师发烧了,小晨‘哎呀’了一声,说:“前阵子刚感冒,今天又发烧。”

闻言,张渺一想,她将开水壶按下烧水:“是哦,邪门了这Gleam,去一趟病一趟。”

小晨惊讶:“怎么这样!”

也是巧了,萧经闻打林从€€手机没人接,打来了张渺这里。

“张小姐,不好意思,林老师无人接听,你们今天有时间过来参加一个小型的公益宣传吗?对画廊……”

“萧总。”张渺打断他,“我们林老师去一次Gleam病一次,这次就不去了。”

“病了?”萧经闻问。

“对。”张渺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回事啊一直好好的,到你那儿回来就生病,要不萧总你给我们赔点钱吧。”

第16章

林从€€越睡越觉得自己在向下沉。

他做了很多梦,应该说他自己也没分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梦见他其实没有下船,还在船舱里,船舱地上散落着画稿和几根铅笔。有一段时间他在夜里画画,白天睡觉。邮轮餐厅有24小时供餐,但到了深夜卖酒的更多,他会把自己喝得微醺然后抱着速写板去写生。

船上可画的东西挺多的,宴会厅里的钢琴,托着餐盘昂首挺胸的服务生,一排排救生圈和救生衣。他有一幅画的是夕阳下在甲板抽烟的船员。那幅画被船上的一位游客买走了,买家很喜欢画里的夕阳,说像是上帝从海里拎出一块橙红色的帕子。

林从€€又梦见那天夕阳,连海上的鸟都被染成红色,一齐飞散,像揉碎了一捧花散在风里,也像火山喷发在大海想要烧尽所有。

总是醒不过来,眼睛睁开了但意识还在沉睡。

林泠玉正坐在床沿,往他手腕上贴退烧贴,刚好张渺端着粥进来,林从€€哑着说:“张渺,我梦见我妈了。”

张渺看看他,又看看林泠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泠玉早上降落屿城,她在国外太久,一下飞机直接打车去吃早茶。吃饭的时候林从€€的电话是关机,联络张渺才知道他发烧了。于是在店里打包了碗清粥过去,张渺刚热了一遍拿上来。

“真的是你妈。”林泠玉说,“来,仔细看看,是做梦吗?”

林从€€眯着眼盯了她一会儿,说:“好像真是我妈。”

林泠玉多少有点无语,她抬头看看张渺:“他这个症状多久了?”

张渺:“……不、不知道哇。”

孩子见到妈,那叫一个委屈。发现这不是梦,是林泠玉真的出现了之后,林从€€瞬间整个人像烤塌了的戚风蛋糕:“妈妈……我要喝水……”

林泠玉不禁莞尔笑起来,手在他脑门上抹了一把:“出这么多汗,是该渴了。”

接着她回头,朝着卧室门口的方向:“水端进来呀,怎么还站在门口发呆,这孩子。”

端着水杯进来的人是萧经闻,没穿西装,穿了件普通黑T恤,普通牛仔裤。

时间是下午四点过半,说他这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真是一点儿不过分。萧经闻不穿西装的时候显得没那么有疏离感,虽然是黑T但看起来更温柔。

林泠玉接过来水,胳膊从林从€€后肩膀兜起来,她想把林从€€抱坐起来,但有点抱不动。萧经闻低声说了句“我来”,接着在林从€€本就发晕的视野里扑来一团漆黑,玻璃杯抵在唇边,萧经闻的手稳如机械臂,喂着他喝了几口水。

“药。”林泠玉提醒他,“给你,趁他懵,一块儿顺下去。”

萧经闻震惊,但还是照做了。

林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生着病的人没什么气场,眼珠子瞪起来也没有杀伤力,想说话又没劲。

林从€€讨厌吃药,胶囊也就罢了一咕咚就吞下去,药片最讨厌,会有苦味留在喉咙和口腔。萧经闻拿过枕头垫在他背后,不敢看他一手捏着药片,另一只手……

“张嘴。”

萧经闻上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还是在床上。

吞药片这事儿讲究一个速通,要不怎么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吞得越快越无感。这道理林从€€明白,也仅仅是明白。

他拒不张嘴,咬紧牙关,萧经闻没办法,他看看林泠玉,又看看林从€€,只能捏住他下颌,一整只手能完全包住他下巴一周,再找准角度施以巧劲,迫使他张嘴。

全程,林从€€的眼神变化大约是€€€€我不信你敢,什么你来真的,妈妈好苦。

林泠玉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摸摸林从€€脑袋:“好乖,吃完药就好了。”

萧经闻也很绝望,他想象中的喂药可能是甜甜蜜蜜地哄着喂,实际上的喂药居然成了掐嘴塞。但没办法,林泠玉在旁边看着。

这次发烧就是雨伞塌了之后身上湿着,坐在Gleam那个令人发指的冷气里太久。要不怎么张渺说要赔点钱。

关上卧室门后,一行人下楼。林泠玉这次回国不仅是探望儿子,尤其看到林从€€住在画廊里,那都不能说是个像样的家。她希望林从€€能和她走,在欧洲继续生活。

“当然了,这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林泠玉放下咖啡,朝张渺点头说了句谢谢,再重新看向萧经闻。

萧经闻没有出声,他坐在画廊展厅沙发上,在林泠玉对面。

在林泠玉看来,相较于五年前,他成熟的速度有点太快了。五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林泠玉等到林从€€毕业后,她动身到西班牙艺术馆工作。她拥有油画雕塑双学位,在那里有相当高的待遇。

那时候她见过萧经闻一面,虽说萧经闻比她儿子大6岁,但在当时她看来,这俩都是小屁孩。

“不过你变化很大。”林泠玉又说,“比我想象的……变化更大。”

萧经闻对自己变化如何根本没有兴趣,他舔了舔嘴唇,字斟句酌:“他……这件事情您之前跟他聊过吗?”

“没有。”林泠玉摇头,接着有些疲累地向后靠,这个姿态很适合端杯红酒,“原计划我下周才会回国,但我提前回来没有通知他,就是想看一看他真正的生活状态,现在我看到了。他虽然是个27岁的成年人,但哪个当妈的愿意看见孩子……”

她比划了一下这个画廊:“这工作和休息根本没有差别,这叫什么生活?”

而且还病了,就更让林泠玉觉得他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这孩子必须要带走,果然是个无论多大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小屁孩。

萧经闻点头:“是的,他……他这个居住条件确实……”

“妈,我是懒得再租个公寓两头跑。”林从€€咳嗽了两声,还是有点虚,扶着转角过来的墙。

萧经闻愣了下,走过去扶住他:“怎么就下床了?还烧着。”

“确实不该下来。”林从€€无力地点头,“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萧经闻心道你可别说了,再说你妈更不能放心了。

林从€€是起来上厕所的,顺便洗了把脸,又隐约听见林泠玉和萧经闻在楼下聊天,下来听了一耳朵。

既然都听到了,林泠玉也就直说了:“阿€€,把你这画廊收拾收拾退租了,跟妈妈走吧,坎塔布里亚山脉向海的山峰很漂亮,妈妈住的那条街上的树都被修剪成正正方方的形状。”

她像哄小孩一样,试着用有意思的东西把他拐走。

萧经闻有点紧张,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租了一年呢,退租违约金可贵了。”林从€€说。

果不其然,林泠玉大方道:“妈妈帮你付了。”

“房东是他。”林从€€手指旁边。萧经闻差点被呛死,赶紧咽下去,放下水杯,不太敢看林泠玉。

“……”林泠玉不懂了,“这是……这是你们在玩的某种……?”

“不是!”林从€€陡然一惊,又因为说话太大声喉咙生疼了一下,于是偏头去看萧经闻。

“是我干的。”萧经闻会意,跟着解释,“我知道他回了屿城之后,安排人租给他的,不是什么……游戏。”

林泠玉“喔”了一声。

“但我会认真考虑的,妈妈。”林从€€看向她,微笑,“我也很想你。”

林泠玉一下就心软了,其实之前他躺在床上,半梦半醒时候那声委屈巴巴的‘妈妈’叫出口来,林泠玉就基本下决心要把儿子带走。太可怜了,她觉得儿子简直不是在外工作而是在外流浪。

“好。”林泠玉说,“等你养好病吧,不急,时间多得很。”

萧经闻很有眼力见,站起来,说:“我扶你上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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