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博云会慌乱无非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他如果没有在走廊拐角说那番话,何必像现在一样病急乱投医。
喻泽川听见陆延那番近似偏颇的话,抽烟的动作一顿,险些被星火烫到指尖。
蒋博云诧异抬眼看向陆延,总觉得刚才那句话语调太冷,不像对方一惯的行事作风:“你什么意思?”
陆延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不紧不慢道:“蒋总,我的意思是,喻总可能在外面遇到别的不顺心的事了,你不用太着急,我听Cathy姐说他今天已经来上班了。”
蒋博云一愣:“喻总来上班了?”
陆延:“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
蒋博云的消息已经开始不灵通了,这意味着喻泽川对他的防备,也意味着他在公司已经逐渐开始被排挤,但这还只是第一步呢,以后有得他受。
陆延最后笑了笑:“蒋总,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蒋博云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
因为多耽误了一会儿时间,陆延下楼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天幕渐暗,透着被夕阳晕开的粉紫色,路边林荫茂盛,说不出的浪漫与生机。
一辆黑色的车悄然停在公司路口,光可鉴人的车身映着树影,处处透着低调昂贵。车窗降下,露出喻泽川那张清冷的脸,他瞥了眼站在台阶下面的陆延:“上车。”
陆延没想到喻泽川这么明目张胆,毕竟四周人来人往,很容易被同事看见。他略微俯身靠近车窗,嗓音压低,大提琴一般的音色:“喻总,你直接开车来接我,不怕被别人看见说闲话吗?”
喻泽川嗤笑一声:“怎么,你怕?”
他这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喜欢与厌恶都是那么张扬直接,火一般炙热灼人。
陆延也笑了:“不怕。”
喻泽川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那就上车。”
今天在楼梯口听见的那番话让喻泽川心情愉悦,毕竟他已经看走眼了一个蒋博云,如果陆延也看走眼,他真的会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
陆延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然后规矩系好安全带,他不知想起什么,偏头看了喻泽川一眼,笑吟吟的,甜得让人牙疼:“喻总,我过两天去考驾照好不好?”
喻泽川发动车子,随口问道:“为什么?”
陆延:“这样下次出去的时候我就可以帮你开车了呀。”
喻泽川闻言动作一顿,没想到是为了这个原因,随即又恢复正常:“随你,到时候考完了带你去买辆车,自己选款式。”
他语罢不禁皱了皱眉,大概觉得自己好像太容易被蛊惑了,刚认识没多久就送了辆车出去,当初对蒋博云也没这么大方。
陆延就像个男狐狸精,他好像发现喻泽川在钻牛角尖,眉眼弯弯,微微倾身靠过来道:“喻总,不用的,我可以自己挣钱买。”
喻泽川立刻忘了自己刚才的纠结,皱眉道:“你能挣多少钱,给你你就拿着。”
陆延哦了一声:“喻总。”
喻泽川不耐烦:“什么?”
陆延:“你真好~”
“吱呀€€€€!”
喻泽川下意识踩住刹车,整个人因为惯性前倾,如果不是附近道路空旷,只怕就追尾了。他倏地瞪眼看向陆延,却见对方正若无其事坐在位置上,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喻泽川只觉得喉咙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
偏偏罪魁祸首还不要脸问道:“喻总,你怎么不开了?”
喻泽川只能僵着脸道:“没什么。”
他重新发动车子,心中却因为刚才的失态久久难以平复。
大概因为以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喻泽川选择吃饭的地方不是那种宾客盈门的酒楼,而是一栋清幽的小别院,整体偏向苏州园林的风格。据说这里的老板本身就是个有钱人,不怎么在意盈亏,做生意只凭自己高兴,过来吃饭得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行。
喻泽川明显是熟客,门口的侍者一看见他就迎了上来:“喻先生,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院子里是小桥流水,山石池塘,包厢设立在二楼,刚好靠着栏杆,往下一看就能窥尽全貌。
陆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喝了一口茶,雾气弥漫,香气扑鼻:“喻总,这里风景真好看。”
喻泽川双腿交叠,姿态放松:“朋友开的,喜欢下次再带你过来。”
喻泽川喜欢这里是因为环境清幽,每次待在包厢的时候都格外放松,但他只和喻老爷子一起来过,蒋博云都没份踏进来,陆延算是个特例。
这么一想,对方的待遇好像有点过于特殊了。
喻泽川单手支着头,懒懒抬眼看向陆延,他指尖在桌面轻敲,那些古怪心思又开始作祟,有些想让对方知道,但又不想让对方知道,毕竟他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
陆延坐在桌对面,眼睛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亮光,他是个不适合笑的人,因为一笑就让人乱了方寸:“喻总,你对我真好。”
他承他的情。
喻泽川不免有些好笑:“这就叫对你好了吗?”
比起蒋博云的欲壑难填,陆延好像太容易满足了一些。
陆延认真点头:“当然好呀,我从来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呢。”
喻泽川不说话了,他心想陆延可能和蒋博云一样,也是穷山沟沟里出来的,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高兴是难免的。他不想让对方有压力,随手抽过菜单递给陆延:“只是个吃饭的地方,风景好点而已,看看菜单,想吃什么就点吧。”
陆延接过来,也没有推辞,菜单上面的图片精致漂亮,而且没有标价,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故弄玄虚,照着喻泽川的口味勾了几道菜。
服务员站在旁边,挨个记下菜名和需要忌口的地方,笑着道:“您点的还是老几样菜,有什么备注吗?”
不知是巧了还是怎么样,陆延点的几道菜居然和喻泽川平常点菜的喜好高度重叠,惹得喻泽川诡异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可以直接做了。”
服务员:“好的。”
等服务员走后,喻泽川状似不经意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陆延原本在看风景,闻言回过头道:“没有,第一次来。”
喻泽川挑眉:“那你点菜习惯怎么和我一样?”
陆延就知道喻泽川要问这个,不过刚才也是他大意了,习惯性按照喻泽川的喜好点菜,没想到那么巧全中:“是吗?”
他故作讶异:“可能我和你吃饭口味相似吧,我看见那几道菜都是招牌,所以就点了。”
这个理由勉强也能圆过去,毕竟谁能相信前世今生这么离谱的事,喻泽川也就没有再细问。
某种程度上,贵有贵的道理,当一道道菜上齐之后,食材不用揭盖都能闻到那种鲜美味,服务员还特意送了一瓶石榴酒:“喻先生,这是本店上个月出的新品果酒,老板特意叮嘱了给熟客都留一份。”
喻泽川很少沾酒,原本想拒绝,但见陆延的视线往酒瓶上多看了两眼,到嘴的话又改了口风:“那就尝尝吧。”
服务员帮他们斟满了两小杯,桃红的酒液在半透明的磨砂冰纹杯里荡漾,精致得好似艺术品。
陆延抿了一口:“这酒度数挺高的。”
他清亮的嗓音也被酒意熏上了几分沙哑,性感醉人。
喻泽川面不改色喝了一口,只感觉度数正常,他淡淡挑眉:“你该不会没喝过酒吧?”
但凡喝过酒的人都说不出来度数高这句话。
陆延虽然说这酒度数高,但他脸也不红,眼神也足够清明,修长的指尖捏着那盏冰纹杯,绕来绕去的把玩:“也不是,以前喝过一次。”
喻泽川心想那不还是没喝过:“什么时候喝的?”
和你滚床单的时候。
陆延意味不明:“太久了,不过印象很深。”
上辈子的事了,确实太久了。
喻泽川把陆延手边的杯子重新倒满,眉梢微挑:“喝干净,这次会让你印象更深。”
他就是如此霸道,一定要覆盖对方从前的所有痕迹,点点滴滴都只剩自己。
陆延笑吟吟的:“好,我喝。”
蒋博云在喻泽川面前也是顺从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陆延也是,但他和蒋博云又不一样,大概前者图的是名利,而后者图的是与名利无关的东西,所以显得情真些。
不知不觉,一整瓶酒都被他们喝完了。
陆延抽空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依旧步伐从容,不见半分醉意。这让坐在位置上有些犯晕的喻泽川一度觉得陆延喝的酒都喝到了狗肚子里。
喻泽川闭目捏了捏鼻梁:“我叫司机在楼下等着了,等会儿让他先送你回家。”
陆延没有拒绝,因为现在也没有公交了:“好,先下楼吧。”
他语罢俯身将喻泽川从椅子上扶了起来,手臂沉稳有力,薄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滚烫的体温。喻泽川嗅到陆延身上清爽的气息,耳朵莫名有些发烫,心神不稳,走路都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然后又被对方稳稳扶住:“小心!”
挨得近了,喻泽川才发现陆延好像有腹肌。
“……”
他们0对陆延这种1号好像完全没有抵抗力。
喻泽川被陆延一路扶下了楼,他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挨得太近,但腰间的那只手并不让人讨厌,他尴尬移开视线,完全不敢看陆延,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妈的,喻泽川感觉自己不是色迷心窍就是鬼迷心窍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下楼结账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喻先生,您的朋友已经结过账了。”
听见服务员的话,喻泽川打开钱包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陆延:“你什么时候结账的?”
话未说完,他忽然想起来陆延中途好像上了趟厕所,脸色一时微妙起来。
陆延笑着道:“我怕等会儿走的时候耽误时间,就先结了。”
那顿饭还挺贵的,不过陆延结起来一点也不心疼,反正他死了几次也看开了,钱这东西是王八蛋,花了再赚。
喻泽川闻言只好收起钱包,当着服务员的面,他就算想说什么也不会开口,直到和陆延离开别院坐上车,这才皱眉道:“你下次不用这样,我出来吃饭从来不让别人花钱。”
陆延现在只是个刚转正的实习生,公司待遇虽然不错,但也禁不住这么花。
陆延应了一声,车内光线昏暗,但他的笑意却格外亮眼:“今天是第一次和你吃饭,值得纪念,所以我才买单的。”
他不贪图什么,这种态度让喻泽川一时有些怔然:“你……”
他张了张嘴,想说陆延跟着自己不仅没赚什么,反而还倒贴了不少,到底图什么呢?
但顾及着司机,那句话到底没问出来。
深夜的道路格外空旷,司机把车开到陆延的合租公寓楼下停稳,全程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喻泽川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喻泽川降下车窗,扫视一圈四周的环境,发现条件一般,思考着是不是该给陆延换个地方住。
“喻总,那我先回家了。”
陆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了声招呼告别,然后拉开车门下车准备回家,却没想到喻泽川也跟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