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抹白色的身影恰好站在走廊外间,赫然是途经此处的路德维希。他刚刚出完任务回来,透过窗户发现里面坐着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没想到居然是安珀。
怎么会是他?
路德维希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见安珀和佩迪主任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朝着门外走了过来。他心头莫名一慌,下意识躲进楼梯拐角,反应过来暗自皱眉:
该死,自己又没做亏心事,躲他做什么?
但现在出去已经晚了,低垂的视线内忽然出现一双不染尘埃的黑色皮鞋,看起来格外眼熟,就在不久前,路德维希被这双鞋轻轻踩着,在卧室书桌上吻得一塌糊涂。
安珀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路德维希少将,好巧。”
路德维希闻言身形一僵,只好抬头看向安珀,神色多少有些尴尬:“您怎么会忽然来军部?”
安珀今天穿着一身正装,整齐得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袖扣没有用贵族喜爱的蓝宝石,而是低调华贵的琥珀,千万年才能形成的地之精华,与路德维希的瞳色很像,他轻轻拨了拨扣子:“没什么,刚好发现军部在招聘文职,所以过来看看,反正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
路德维希闻言背靠着墙壁,这个姿势显得他有些懒散,眉梢微挑:“阁下,军部这种打打杀杀的地方可不适合雄虫,更何况佩迪主任最讨厌招聘雄虫进来了。”
安珀:“是吗?不过佩迪主任已经答应我明天入职了。”
路德维希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他怎么会同意你入职?”
安珀故意沉吟片刻:“唔……可能因为我和他说喜欢的雌虫在军部工作,所以想离近一点,他就同意了?”
这番话听起来半真半假,不太正经,安珀语罢饶有兴趣看向路德维希,原以为对方会像上次一样烧得脸颊通红,但没想到雌虫只是意味不明问道:“真的?”
安珀反问:“难道我会骗你吗?”
他话音刚落,手腕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被拽进了旁边的杂物室。
视线内一片昏暗,不大不小的空间内摆放着略显陈旧的书架,上面都是一些积了灰的档案。安珀被路德维希抵在门板上,只感觉对方忽然上前一步,与他贴得密不透风,吐出的气息炙热危险:“阁下,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
路德维希从来不是蠢货,他冰凉修长的手指勾住安珀暗蓝色的领带,绕了一圈又一圈,用力拉扯时,会有种窒息感:“您是为了那只名叫方云的雄虫才过来的,对吗?”
真聪明。
安珀搂住路德维希的腰身,将对方反抵在门上,他睫毛微垂,眼中闪过一抹赞叹:“怎么能算撒谎,路德维希,你确实在军部工作。”
路德维希烦躁拧眉,语气忽然冷了下来:“可您不喜欢我,所以不要用这种事情来撒谎!”
在这只雌虫心中,最干净的地方大概就是名为感情的那一片区域,不能容忍任何算计与亵渎,安珀刚才那句话无形踩中了他的雷区。
安珀闻言顿了顿,脸上好似面具的笑容终于有所收敛,破天荒认真看了路德维希一眼。他并不见生气,也没有解释些什么,而是在黑暗中缓缓靠近对方,在脸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路德维希下意识后退想躲,却反被雄虫搂紧腰身,军靴又被皮鞋踩住了边缘,抵在墙上吻得一塌糊涂。
“唔……”
路德维希略微挣扎几下就乖顺了起来,他一手圈住雄虫的脖颈,一手勾住对方的领带,回吻时的动作略显生疏,却有一股天然的霸道感,不知是不是把这种事当成了战场杀敌。
安珀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不紧不慢的,他修长的指尖缓缓贯穿雌虫柔软的发间,缓缓加重力道,让这个吻变得更深,一度有种灵魂都被吮吸出来的感觉。
安珀自从来到虫族,每天都会上网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他轻咬路德维希白皙的耳垂,直到变成绯色,这才饶有兴趣问道:“我们这算不算在偷情?”
这个词令虫厌恶且羞耻,偏偏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路德维希明显感觉自己腿有些发软,他眼眸懒懒眯起,故意在安珀脖子上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吻痕,无不恶劣的道:“偷情?您对这种事好像很有经验?”
安珀浅笑,用指尖轻挠他的下巴:“只和你偷,怎么样?”
路德维希一把攥住他的手,虽然在笑,语气却莫名危险:“那么最好不要让我撞到您和别的雌虫做这种事。”
安珀眉梢微挑:“路德维希,对于我的专一,你大可以放心。”
路德维希看着雄虫招蜂引蝶的模样,其实一点也不放心,但安珀一副说什么都不反驳的模样,反倒把虫折腾的没脾气,语气凉凉道:“阁下,您为了一只雄虫甚至不惜来军部面试,我真的很难不怀疑您有些什么特殊癖好。”
那些看起来衣冠楚楚的雄虫私下里都有些不能见光的癖好,玩鞭子,虐雌虫,要多脏有多脏,安珀看起来格外正常,但正常过头就有些引虫怀疑了。
安珀觉得雌虫多虑了:“我性取向正常,你可以放心。”
他们是一前一后离开的。
路德维希从杂物间出来,朝着办公室走去,总感觉唇上被雄虫吻出的刺麻感还未消退,耳朵也有些发烫,说不出的怪异。他担心被别的虫看出异样,步履匆匆走的很快,结果因为心神不宁,在走廊拐角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抹身影。
“哎呦€€€€!”
路德维希没什么事,对面的虫倒是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倒地,怀里的文件撒了一地,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顿住了动作。
西弗莱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身,眉头皱成了一团,他原本还有些被撞的不悦,在看见路德维希时瞬间变成了无措不安:“哥……哥哥?”
路德维希收回手,语气淡淡:“你怎么在这里?”
军部起码有几十栋办公楼,西弗莱还是新学员,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西弗莱磕磕绊绊解释道:“毕业之后新生分配,爷爷担心我去别的部门被欺负,就把我调到了第二军团,刚好和你一起共事。”
他语罢忐忑不安地看了眼路德维希,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耳垂上有个浅浅牙印。
路德维希闻言微微勾唇,意味不明道:“爷爷?他操的心可真多。”
他语罢面无表情跨过那一堆散落的文件,看也不看西弗莱一眼,径直离开了走廊,背影显得格外冷漠。
说不出为什么,路德维希对于这个双生弟弟总是有种说不出的隔阂,他们容貌相似,却又不太相似,最大的区别也许就是那一双眼睛。
一双本不该出现在兰伊家族的、被称为杂种的琥珀色眼睛,一双象征着最纯正血统的、高贵的蓝色眼睛,他们的命运和待遇也许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军校实习期的时候,他们同样都是在察音海特死亡谷进行野外求生训练,路德维希差点被异兽咬残了半边肩膀,还是得咬牙在寒冷的山涧里存活半个月,西弗莱却仅仅因为手腕扭伤就可以回家;在军校就职的时候,巴赫公爵甚至会给西弗莱提前打点好一切,路德维希却不得不从最底层累积军功往上拼……
一切一切的失衡累积起来,就变成了胸臆里多年难疏的怨气。
西弗莱……
路德维希在心中喃喃自语,我如此骄傲,并不嫉妒你什么,我只是不甘这么多年失衡的待遇。
另外一边,安珀已经离开了军部大楼,他不紧不慢朝着大门走去,忽然间心有所感,抬头往上看去,恰好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二楼栏杆边,像是路德维希。
对方不太高兴?
短短几秒的对视,安珀心中隐约冒出了这个念头,他停住脚步,忽然在楼下对路德维希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叮!”
终端响得毫无预兆,导致路德维希接通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他甚至愣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怎么了?”
安珀笑了笑:“下楼,过来找我。”
路德维希:“做什么?”
安珀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今天我面试成功,请你吃顿饭。”
路德维希看了眼时间,迟疑道:“可是我还没下班。”
安珀给了他两个解决办法:“翘班,或者请假,我在门口等你。”
他语罢不等路德维希回复就切断了通话,径直朝着门口走去,只是身后总有一股隐秘的视线在暗处盯梢,他似有所感回过头去,只见一抹身影从军训场的树后飞快闪过,像是一只黑发黑眸的……雄虫?
安珀眼眸暗了暗,饶有兴趣问道:“系统,如果我能反杀那名暗杀者,任务是不是也算成功?”
系统久违冒了出来,它黑色的身躯四周萦绕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对安珀的狠绝感到了些许讶异:【你想动手杀他?】
安珀反问:“不能杀吗?”
系统静默一瞬,最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可杀!】
安珀找到停在路边的飞行器,坐在驾驶座里等路德维希,顺便低头掐了个表,只能说不愧是军雌,执行力就是快,不到十分钟后视镜内就出现了对方的身影。
安珀按了一下喇叭,下一秒副驾驶座的舱门就被打开坐进了一抹身影。路德维希的胸膛有些起伏不定,像是一路疾跑过来的,他眉头紧皱,显得有些烦躁:
“该死,为什么一定要我下楼?”
路德维希有些生气,安珀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迷魂药,对方招招手他就翘班跑了过来,这和小狗有什么区别?
安珀也不见生气,而是发动飞行器升空,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这才对路德维希道:“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路德维希百无聊赖凑过去,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雄虫捏住下巴,在唇瓣上温柔地亲了一下,对方贴着他的耳畔低声道:“看你不高兴,带你出去散散心。”
“……”
路德维希闻言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怔怔看向安珀,却见雄虫那双黑色的眼眸藏着笑意与关切,鼻尖莫名一酸,皱眉偏过了头:“我又不是虫崽子,心情不好还要出去玩。”
安珀把他的脸掰过来,不紧不慢轻咬了一下,声音模糊暧昧:“到底去不去?”
雌虫被他亲得耳朵尖烧红滚烫,最后别别扭扭吐出了一句话:“那走吧。”
然后他们去了海兹城最大的购物商场,安珀为了庆祝明天入职,换了一架最新款的限量飞行器,又订了两款钻石腕表,十套手工西装,五双皮鞋。
全是路德维希付的账单。
“我的脑子一定进了水,该死,他买东西为什么要我付账!”
晚上回家的时候,路德维希把手中那堆乱七八糟的小票塞进了家门口的垃圾桶,心中懊悔不已。他总算是回过味来了,安珀这厮压根就没想陪他散心,就是拉着自己去当冤大头的,偏偏还没处说理。
推门进屋的时候,路德维希多少有些郁闷,然而这种情绪在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巴赫公爵时就完全转变成了沉郁,就像乌云黑压压地堆积在心头。
路德维希脚步一顿:“爷爷?”
巴赫公爵坐在客厅沙发上,灯只开了半盏,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便显得有些老迈。他眉头紧皱,沉声问道:“路德维希,你刚才去了哪儿?”
路德维希回过神,反手关上房门,语气淡淡的:“商场。”
巴赫公爵:“和谁一起?”
路德维希:“同事。”
嗯,安珀马上要入职了,说同事也没问题。
巴赫公爵继续追问道:“雄虫?”
路德维希闻言终于品出了那么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走到巴赫公爵面前倾身蹲下,因为年轻的缘故,气质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锐利不可直视,哪怕蹲着也没有显得卑微:“您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军部刑讯的那一套手段放在我身上没用,旁敲侧击可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想起西弗莱的事,路德维希的语气不可抑制的带了些许讥讽。
巴赫公爵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严肃:“路德维希,你最近和安珀阁下来往得好像有些过密了?”
路德维希并没有否认:“不可以吗?”
巴赫公爵皱了皱眉:“当然不可以,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路德维希闻言掀起眼皮看向他,琥珀色的瞳仁并不像蓝海那么温柔无害,反而像丛林中的野兽崽子,随时会给你一口,这也是路德维希不讨喜的缘故:
“……我不和解除婚约的雄虫来往,难道要和已经订婚的雄虫来往吗?”
巴赫公爵脸色变了变,倏地从沙发上起身:“谁都可以,就是安珀不行,你知不知道三皇子已经看上了他,再和他纠缠不清会惹来麻烦的!”
路德维希确实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太过在意就是了。他闻言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意味不明道:“三皇子看上了安珀阁下?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呢,不过他看上的雄虫可太多了,没有五个也有三个,您操心的实在有些太早了。”
虫帝还没有死呢,就算死了,那么多皇子谁敢保证一定是三皇子登基?更何况兰伊家族站的可是四皇子。
巴赫公爵隐隐有些生气:“路德维希,没必要为了他招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