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安珀曾经对巴赫公爵说过,对方与四皇子一向关系密切,传过去倒也不稀奇。
“是。”
一个简短的字,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四皇子眼见安珀离去,视线落在雄虫右手戴着的那枚鸢尾花戒上,不由得怔愣开口:“路苏缇,假如路德维希还活着,现在与安珀阁下应该已经成了一对让虫羡慕的伴侣吧……”
路苏缇轻轻点头:“是的,他们很相配。”
四皇子和外界想的一样,他原以为路德维希战死后,这只雄虫会立刻退婚再找下一个,阿黎佧星所有雄虫都是如此,没有例外,尤其安珀不见任何悲痛欲绝。
但真正的痛苦或许不是大吵大闹,而是死寂般的沉默,他和路苏缇一直在暗中关注安珀,直到对方拒绝了巴赫公爵解除婚约的请求,这才发现真相或许并不是他们看起来的那样。
安珀走出四皇子的庄园,婉言拒绝了对方派司机护送的请求,用终端叫了一架飞行器。他双手插进外套口袋站在路边等候,没过多久就见一架黑色的飞行器从天际缓缓降落在路边,驾驶舱坐着一名面容寡淡的中年雌虫,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不修边幅。
司机询问道:“是您叫的飞行器吗?终端号xxxx。”
安珀扫了他一眼,神色莫名:“是。”
舱门打开,安珀坐了进去,里面放着水晶香薰,浅淡的甜香味让人昏昏欲睡,他不动声色竖起衣领,低头掩住口鼻:“目的地换一下,直接去瑞恩内山。”
那里是主城外的郊区墓园,很少有虫会去那里,尤其还是半夜,司机略显奇怪地看了安珀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驾驶飞行器朝着目的地起飞了。
路程有些长,安珀闭目靠着椅背,头颅微偏,像是睡着了,一直到降落的时候都没醒过来。
司机停稳飞行器,下来绕到了飞行器后面,打开舱门轻声唤道:“阁下?阁下?您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安珀没反应。
司机见状伸手去推他,在黑暗的遮掩下,他空无一物的手忽然多了把枪,目光阴狠地准备扣动扳机,原本陷入熟睡的安珀却倏地睁眼,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反拧枪口,对准司机的腹部就是一枪€€€€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林间,那名司机瞬间踉跄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无比。他抬手在耳朵处狠狠一撕,竟硬生生解揭下了一片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金发蓝眸的熟悉面容来。
“西、弗、莱。”
安珀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念出了来者的名字,他从飞行器上下来,腰间赫然藏着一把提前准备好的软剑,只见寒芒一闪,剑刃便破风刺了过去。
西弗莱见状慌张躲到树后,空气中响起了一道诡异的声音:
【叮!使用无痛卡牌一张!】
当那道诡异的声音落下之后,西弗莱就好像瞬间失去了痛觉,他不顾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直接冲过来与安珀缠斗在了一起,招招夺命,铁了心要杀掉对方。
这张卡牌除了赋予西弗莱无惧痛觉的能力,似乎对他的速度和力量都有不小的提升,安珀打斗时明显感觉对方的实力强了不止一点,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剑影翻飞,在西弗莱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
安珀早就发现西弗莱的那些保命技能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过就无法再用,所以故意闪躲消耗时间。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安珀没能杀了西弗莱,西弗莱也没能碰到安珀的衣角,当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西弗莱忽然痛苦惨叫一声,重重跌倒在了地上,捂着伤处闷哼呻吟,浑身剧烈颤抖。
很明显,他的“无痛”能力消失了。
安珀当机立断拔剑朝着他的脖颈狠狠斩去,西弗莱却忽然尖叫出声:“杀了我你也会死的!!!”
剑刃在距离脖颈仅有寸许距离时停住了。
安珀目光冰冷:“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西弗莱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躲避后退,真话掺杂着谎言一箩筐地往外倒:“安珀,杀了我你也会死的!你一定会死!路德维希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还年轻,又是S级雄虫,以后要什么雌虫找不到,要不这样,我们求和?求和行不行?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了!”
西弗莱之前想方设法在安珀的终端里植入了监视程序,特意乔装打扮成司机引他上钩,飞行器里甚至放了剂量十足的催眠,如此缜密的计划,竟还是斗不过安珀。
安珀原本以为西弗莱在胡言乱语,但没想到系统不知何时浮现在半空,颇为肯定的说了一句话:【杀了他你确实会死。】
安珀却低低嗤笑了一声:“我从来不怕死。”
他只在意一件事,
“一万积分是不是真的可以让我重新开局?”
系统身形上下浮动一瞬,颇有些“欣然点头”的意思:【可以,但你没必要浪费一次珍贵的开局机会。】
这样的机会对每个任务者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安珀现在就算不杀西弗莱,安全活满两个月一样可以成功,没必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仇恨浪费机会。
“刺啦€€€€!”
然而系统的话说晚了,只听一道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响起,安珀手中长剑忽然刺出,狠狠一斩,西弗莱的头颅瞬间飞远,滚烫灼热的鲜血从脖颈喷溅而出,溅得安珀侧脸满是斑驳的血痕,男子俊美的容貌满是冰霜,在黑夜中犹如修罗。
“可我一定要他死。”
安珀平静答道。
他握剑的手在黑夜侵蚀下变得寒冷无比,只有无名指上的鸢尾花戒隐隐发烫,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天空上方响起了一道遥远又熟悉的提示音,紧接着身体力气被瞬间抽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叮!启用同归于尽卡牌一张!】
西弗莱的最后一张底牌居然是同归于尽,这张牌只针对安珀一人,西弗莱如果被他反杀,那么安珀也要跟着一起下地狱,怪不得他说自己死了安珀也会死!
安珀只感觉自己就像一株面临枯萎的植物,血液干涸,肌肉萎缩,气力尽失,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夺取了他的呼吸,身体开始土崩瓦解,变成尘埃一点点消散。
安珀脸色煞白,艰难抬头看向远处起伏的群山,黑夜无尽,他已经分不清路德维希当初被葬在了哪一片土地,又该如何独自长眠。
“路德维希……”
安珀闭了闭眼,低声开口,
“我说过……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一阵风过,他的身形如雪般被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颗黑色的心脏悬浮在半空,用冰冷的机械音念着千篇一律的流程:
【叮!宿主使用重启机会,游戏重新开始!】
第112章 开局
【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坟墓,万物都将走向死亡,活着的人散了又散,死去的人聚了又聚,后来我才发现,那一切都是为了和他重逢……】
安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战壕中,凌晨五点的冷风穿过山间,寒气侵入骨髓,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安珀蜷缩起身形,只觉头痛欲裂,连看东西都是一片模糊的虚影。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肩头忽然落下一只有力的手掌,直接将他按了回去:
“别乱动,小心暴露!”
这道声音刻意压低,听起来格外熟悉,仿佛牵连着心脏,一动一静都不受自己控制。
安珀闻言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他缓缓抬头,只见路德维希那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对方清冷的眉眼找不出一丝瑕疵,在四周荒芜的土地映衬下显得格外鲜活,宛如上帝之手雕琢的完美作品。
那么遥远,却又触手可及。
安珀皱眉低声开口:“路德维希?”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丝不确定。
路德维希眉梢微挑:“嗯,怎么了?”
他最讨厌有士兵在战场上窃窃私语,但每每面对安珀的时候,总是多了几分对别虫没有的耐心。
安珀没说话,忽然一言不发捧住了路德维希的脸,力道大得甚至带着几分与性格不符的粗鲁,声音低沉不稳:“路德维希,是你吗?”
路德维希:“……”
这只雄虫怎么了?
路德维希略显艰难地拽下了安珀的手,只见他白皙的下巴多了几道红色指印,不难看出雄虫使了多大的力气,匪夷所思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阁下,您最好不要开玩笑,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路德维希总觉得安珀看起来有些反常,他皱了皱眉,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让对方回星舰上接受军医的检查,毕竟雄虫本来就不该出现在战场上,但没想到视线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西弗莱悄悄起身离开了战壕,目光顿时一凝。
“……我有点事要离开,等会儿就回来,莫伽,你暂时带队和乔伊斯联系,保护好安珀阁下!”
路德维希甩下这句话,直接离开战壕追了上去,凌晨雾气厚重,他的身形转瞬就消失在了眼前。
安珀这才反应过来西弗莱的事,他面色一变,立刻就要追上去,但没想到被副官莫伽攥住了手腕:“阁下,您要去哪儿?路德维希少将吩咐过让我好好保护您的。”
“你留在这里和乔伊斯少将联系就够了!”
安珀不顾莫伽的阻拦追了上去,就算西弗莱手中有一张同归于尽卡牌,他暂时没办法杀掉对方,但也绝不能让路德维希掉进对方的陷阱!
黑色的群山连绵不绝,显得周围的环境肃杀而又危险,山峰直插云霄,形成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峡谷,安珀明明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追去,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直到一声枪响忽然震彻山谷,惊雷般在头顶炸开€€€€
“砰!”
安珀倏地转身看向西南方向,目光锐利如剑,彼时他的心里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么方云被炸成肉泥,要么路德维希被西弗莱暗算,但没想到当他匆匆赶到峡谷时,却见路德维希独自站在山崖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光能枪,而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气息奄奄的方云。
“路德维希!”
安珀快步上前,见路德维希身上没有受伤,环视四周一圈,皱眉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西弗莱呢?!”
路德维希看起来还有些没能回过神,直到听见安珀的话,这才脸色难看道:“我刚才发现西弗莱鬼鬼祟祟离开战壕,就悄悄跟了过来,没想到他居然要对方云下杀手,情急之下开枪阻拦,不小心把他击毙掉下了山崖……”
安珀闻言倏地抬眼:“击毙?尸体在哪里?”
路德维希虽然与西弗莱一向不和,但从没想过要杀掉对方,闻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山崖,低沉声音几乎被寒风淹没:“那里。”
安珀闻言走到山崖边倾身往下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军装身影掉落在崎岖的山坳间,眉心正中有一个小小的血洞,赫然是已经气绝身亡的西弗莱。
对方居然就这么死了?
安珀无意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他利用岩壁借力,直接从高处跃到了西弗莱的尸体旁边,伸手去试对方的脉搏,发现毫无气息和心跳可言,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路德维希眉头紧皱,不明白安珀为什么要看那具尸体,站在高处喊了一声:“底下危险,快上来!”
安珀从地上缓缓起身:“你先去看看方云的情况,我这就上来。”
路德维希闻言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情况不妙的方云,连忙跑过去查看对方的伤势,殊不知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安珀忽然快如闪电拔剑,直接斩下了西弗莱的头颅€€€€
“砰!”
那颗金发头颅瞬间飞远,脖颈处喷溅出了一小滩鲜血,安珀面无表情甩掉剑刃上的血迹,不知想起什么,在西弗莱的口袋里翻找片刻,最后找到了一枚尚未启用过的银色哨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西弗莱当初就是凭借这个控制异兽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留着总不是坏事。
安珀飞身而起,重新回到了悬崖上方,彼时路德维希正在给方云做急救,只见雄虫的腹部皮肉下方被植入了细弱游丝的炸弹引线,密密麻麻加起来大概有四十几根,就像一堆怪诞的触手。
刚才西弗莱正准备引爆炸弹,被路德维希及时拦下,然而方云的身体内腔还是被损毁得不轻,一个劲往外吐血,脸色煞白,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路德维希飞快把方云吐出的血迹清理干净,免得血腥味引来异兽,语气匆匆地对安珀道:“不行,他伤势太重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让军医来处理。”
安珀也没有异议,他刚刚斩杀了西弗莱,要不了多久异兽群就会寻着味找过来,不等路德维希动手就直接把方云从地上背起来送往了驻扎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