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风确实想让段建风付出代价,但现在他并不是孑然一身,到底不能像从前打架斗狠那样不计后果,他对未来尚且留着一丝期许,不值得为了段建风这种垃圾满盘皆输。
天气渐冷,段建风一直有腿脚毛病,所以不爱出门,他平常虽然有保姆照顾,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
就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家庭医生像往常一样过来替段建风检查身体,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就见段建风捂着脖子一脸惊恐地从楼上滚了下来,吓得连药箱都掉了,连忙上前查看情况:
“董事长!!您没事吧董事长?!”
段建风声音嘶哑,说不出话,双手紧紧掐住脖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苍老的脸上浮起了大片红疹,像是过敏的症状。他原本眼神涣散,看见医生又爆发出了光芒,死死攥住了他的手,从嗓子眼里硬生生挤出了几个嘶哑的字眼:“叫……叫救护车……”
医生见他情况不妙,连忙拨打120把他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鉴定为花粉过敏,但因为段建风摔下来的时候还伴随着颈椎脱位,导致神经功能受到严重损害,很可能会引发截瘫现象。
消息一出,唐如风和段继阳立刻赶到了医院,却得知段建风还在进行手术,目前是秘书在帮忙操持事务。
越心虚的人往往越急于表现,唐如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段继阳就已经箭步上前问道:“林秘书,爸爸怎么会忽然花粉过敏?家里不是有保姆吗?”
林秘书迟疑道:“目前还不清楚原因,保姆中午的时候刚好去接订购的菜品了,所以当时不在家里,是家庭医生上门的时候发现董事长情况不对把他送到医院来的,我已经报警了,现在还在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听见林秘书已经报警,段继阳没再吭声,转而走到了手术室外的长椅坐下。他没想到段建风居然命这么大,过敏加摔楼都还能留下一条命:“爸爸有没有说他住院的时候公司由谁负责?”
林秘书深深看了段继阳一眼,难掩怀疑,随即颔首道:“如果董事长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之前由谁管,现在就还是由谁管。”
言外之意,就是唐如风了。
段继阳脸色难看,只觉得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解决掉老头子,还白白便宜了唐如风这个野种。
唐如风没打算守在外面,他看了眼时间,淡淡道:“既然已经报警了,那就等警方的结果吧,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董事长醒了你再给我打电话。”
医院是最见惯人情冷暖的地方,段建风大概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他躺在病床上,守在外面的居然只有一个秘书,他的两个儿子将他视作仇敌,各个都盼着他去死,却不知该怪谁。
另外一边,陆延也惹上了麻烦事,陆万山不知怎么查到他们的家庭住址,堵在门口死活就是不肯离开,活像一个流氓无赖。
第135章 坠楼
“杨琴!你开门!开门啊!!陆延,我好歹也是你爸,你真的忍心不管我吗?!老子白养你们两个一场了!”
自从陆家破产后,陆万山就官司缠身,所有资产冻结,怎一个落魄了得。他胡子拉碴地站在外间叫骂,房门敲得震天响,和从前的儒商模样大相径庭。
杨琴坐在沙发上,神情冷若冰霜,任由陆万山在外面骂,就是不开门。
陆延忍了一上午,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疼:“我叫小区保安把他带出去。”
幸亏他们是独梯独户,否则邻居早就投诉了。
杨琴并不赞成,温婉的眉头拧得死紧:“带出去有什么用,你就算报警也只能算家庭纠纷,陆万山现在已经不要脸了,他能直接躺在小区门口喊得满世界皆知你信不信!”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也不许给他钱,这个王八蛋上个星期就来过了,我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给了他二十万救急,没想到他今天又来,简直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杨琴当初为了尽快办离婚手续,连财产都懒得争,直接净身出户了,根本没拿陆家多少钱,她当然也不允许陆延倒贴。
陆延闻言也只好在沙发上静坐,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动静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也不知道陆万山这个老东西哪儿来那么多力气,喊的时候甚至攀扯上了陆冰:
“你亲哥哥还躺在医院里等你救命呢!陆延!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好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算不顾及我,你也顾及顾及你哥哥,他现在等着钱急救呢!”
听陆万山这么一说,陆延这才发现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陆冰了,他思考片刻,最后还是起身过去开门,杨琴想伸手阻拦却晚了半步。
“咔哒€€€€!”
紧闭的房门冷不丁打开,让正在敲门的陆万山差点摔个狗吃屎,陆延眼疾手快把门合上,这才免得对方趁机钻进去,声音淡淡:
“说吧,你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陆万山虽然还穿着以前的名牌西装和衬衫,但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打理过了,袖子皱巴巴的。他脸上胡子拉碴,凑近了还能闻到满身酒气,活像路边撒疯的醉汉,指着陆延的脸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小畜生,终于肯开门了吗?!”
陆延漫不经心反问:“我是小畜生,你是什么?老畜生吗?”
陆万山气急,抬手就要打他,结果被陆延一脚踹中肚子,踉跄后退摔在了地上。陆延根本没使多大劲,陆万山却像个无赖一样在地上打滚,捂着肚子直叫唤:“哎呦喂你个小畜生,连你亲爹都敢打,杨琴!杨琴!你快滚出来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啊!”
陆延又踹了他一脚,冷声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不知是不是陆延的神色过于骇人,陆万山一时真的噤了声,吓得待在原地不敢动弹。
陆延拿出手机,调到通讯录界面,然后在他眼前晃了晃,听不出情绪的威胁道:“你是不是找王啸虎那群混混借了高利贷,他正在我朋友开的酒吧里玩儿呢,要我打电话把他们叫过来吗?”
这句话一出,陆万山吓得一激灵,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指着陆延一边后退一边惊惧骂道:“好啊你,你是一点父子情分都不念了!我好歹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这么对我?!”
陆延冷笑一声:“我就是念着你养我一场,所以还没有动手打人,你再不走我就直接把那些债主叫过来,看看到底是他们下手狠还是我下手狠。”
他目光锐利,让人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陆万山最近躲那些债主都来不及,哪里还敢继续待下去,按了电梯就想跑,却听陆延冷不丁问道:“陆冰现在住哪儿?”
陆万山闻言用袖子擦了把鼻涕,立刻折返回来,目光热切道:“怎么,你想给他送钱?要不你直接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
陆延冷冷挑眉:“我给你两巴掌信不信?他住哪儿?!”
陆万山吓得后退两步,这才哆哆嗦嗦把地址报出来。
陆延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藏着怎样的情绪,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把里面的一摞现金递过去:“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妈面前,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见了吗?”
陆万山劈手夺过那堆钱,数了数发现有小几千,嘟囔了一句真小气,又不耐烦说了一句知道了,这才转身走进电梯。
杨琴一直隔着门缝看情况,眼见陆万山离开,这才开门走出来,忧心忡忡道:“他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陆延拍拍杨琴的肩膀,和她一起进屋:“不用理他,我已经挑好了另外一套房子,正在找人装修,等过段时间我们就搬走,他查不到的。”
杨琴闻言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叹道:“陆冰跟了这么一个爹也是倒霉,我前段时间和陈太太打麻将,听说陆万山把陆冰所有存款都拿去还债了,一分钱都没给他留,连工作室都开不下去倒闭了。”
陆冰那个设计工作室压根就不挣钱,全靠砸钱才能开下去,以前还有段继阳帮忙撑着,现在没了任何外力援助,三天不到员工就都跑了个精光。
陆延含糊应了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陆延总以为陆冰手里多少会有些钱,再落魄也不至于没钱看病,陆万山估计是在夸大其词。但没想到他抽空去了一趟陆冰现在的住址,发现对方的情况确实很差劲,怎么形容呢,也就比当初的唐如风强上那么一点。
昏暗老旧的楼道,足足住了八户人,陆延站在门口迟疑一瞬的功夫,电梯不停上下,已经有四个大爷大妈进进出出,他们手里拎着去市场买的菜,唠嗑时夹杂着乡音口癖,嘈杂难懂。
陆延看了眼面前的门牌号,正迟疑着要不要敲门进去,结果他刚刚抬起手,房门就咔嚓一声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陆冰那张苍白的脸,你能看出来他格外瘦,但身体处处都透着浮肿,与从前那副模样堪称天差地别。
两个人不约而同愣了一瞬,陆冰率先回过神来,脸色难看的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他以为陆延是来看笑话的。
陆延穿着一件低调的黑色大衣,面容俊美,气质成熟,与从前风流轻浮的公子哥形象大相径庭。他环视四周一圈,有些难以想象陆冰会住在这里:“没什么,过来看看,你现在住在这里?”
如果说陆冰现在最不想见到谁,陆延一定排在第一名,连段继阳都得往后靠。他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兄弟,但以前的境遇却天差地别,陆冰是人见人夸的高材生,陆延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没想到境遇一夕颠覆,他们现在的处境来了个调转。
陆冰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他直接敞开房门,露出里面破旧的环境,八十多平的小房子,家具简单,因为朝向不好的缘故,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尽管看吧,反正现在得意的是你,失意的是我,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陆延早就习惯了陆冰的阴阳怪气,闻言也不在意,淡淡开口:“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离陆万山远点,他在赌场欠了一屁股债,外面的小混混到处都在找他,小心被牵连进去。”
陆延现在好歹开了几家酒吧,背后有人罩着,那些小混混不敢找他的麻烦,但陆冰就未必了。
陆冰没想到陆延会对自己说这些,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就真的狠心不管他?”
又来了。
陆延看见陆冰这幅圣母样就头疼,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你想孝顺是你的事,别带上我,陆冰,他现在就是个无底洞,你往里面搭多少都是个赔,你已经在段继阳身上栽了个跟头,总不能在陆万山身上也栽个跟头。”
他这番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是实情。
陆延语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放在了屋子里唯一的小书柜上:“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剩下的日子怎么过,你好自为之吧。”
陆延当初成年的时候,陆万山给他在市中心买了套二百平的房子,他前两天把房子脱手卖了,钱全部存进这张卡里,足够陆冰换套舒服的小房子,哪怕以后遇到合适的肾源,做个手术也绰绰有余,就当还给他们了。
陆延一直觉得陆冰可以不用把生活过得这么糟糕,奈何对方恋爱脑上头,一直追在段继阳屁股后面,事业耽误了,人生也耽误了,陆冰如果够聪明的话就该拿着这笔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然,如果陆冰把这笔钱给陆万山还债,陆延也没什么可说的,良言难劝该死鬼,他做了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就好。
深秋时节,落叶金黄,天空微暗,落下了蒙蒙细雨。
都说春天是万物之始,秋天是结果的季节,但殊不知许多故事在秋季才终于破土而出,等待下一个崭新的轮回。
陆延没有回家,他眼见时间还早,直接转道去了酒吧。前台的服务员看见他打了声招呼,指着楼上道:“老板,段总在包厢里等您。”
陆延闻言一顿:“他来多久了?”
服务员道:“没多久,二十来分钟……”
他话未说完,就见陆延转身匆匆上楼,仿佛生怕对方久等了似的。
酒吧包厢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昏暗的,陆延推门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环境,下一秒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紧接着耳畔响起了关门的闷响。
在黑暗中,人的五感会被无限放大,那一瞬间陆延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低声问道:“唐如风?”
身后那人嗯了一声,这才放下手,唐如风从后面抱住陆延,然后缓缓收紧双臂,几乎大半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故意问道:“你怎么不猜别人?”
陆延没说这间包厢是特意给他留的,除了唐如风谁也进不来:“天还没黑呢,你怎么过来了,不怕被发现?”
唐如风把下巴搁在陆延肩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他大衣上的纽扣,像猫儿一样惬意眯起了眼睛:“老家伙住院了,段继阳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人盯着我。”
陆延一想也是,段家现在人人自顾不暇,应该没有谁会闲的去盯他们两个:“那你还往酒吧跑,包厢太闷了,走,我带你换个地方。”
陆延语罢拉着唐如风离开包厢,绕了一圈直接上了酒吧天台,上面刚好放着躺椅和遮阳伞,头顶的玻璃棚还装饰着数不清的小彩灯。
时至暮色,远处是一片幽蓝的天空,无数高楼拔地而起,在夜色衬托下见证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变迁。
唐如风站在天台上,努力往远处看去,想找寻自己曾经住过的那栋破旧居民楼,然而目之所及都是CBD中心区的高楼大厦,早就看不出从前的半分影子。
唐如风伸出手,用指尖隔空描摹着那些高楼的形状,忽然怔怔问道:“陆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他亲眼看见月亮变幻,亲眼目睹高楼坍塌,四周的一切都在变化,从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更何况是人这样被命运推着前行的存在。
这句话唐如风以前就问过,陆延给了肯定的回答,现在对方再问,他的答案依旧不变,却比从前多了几分笃定。
“当然会。”
陆延仿佛怕唐如风不信,直接把他拉到了天台边,七八层楼的高度看得让人眼晕,夜风迎面吹来,衣角猎猎作响,只有陆延似笑非笑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将来如果骗你,你就直接拽着我从这里跳下去,同归于尽,阎王爷都分不开我们。”
陆延这句话说的虽然像在开玩笑,却藏了一半真心,世人太过善变,仿佛只有死亡才能让人心安。他虽然不觉得自己会和唐如风分开,但将来他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唐如风的事,死在一起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唐如风幽幽问道:“真的吗?”
夜色浓重,他站在陆延身后,轻柔的嗓音和那双漆黑暗沉的眼形成了鲜明反差,莫名让人心悸。
“当然是真的。”
陆延语罢正准备转身,耳畔忽然响起系统嗡鸣的警告声,紧接着身后袭来一股大力,半边身体都掉出了天台边缘,风声呼啸,他只觉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如同断线风筝似的坠落。
【警告!警告!世界观程序出现漏洞!前世怨魂折返!请宿主当心!系统正在努力修补中!】
陆延闻言惊骇瞪大眼睛,艰难回头看向身后,却见唐如风的神情不知从何时起变得阴鸷决然,眼底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猩红,他将陆延死死压在天台边缘,滚烫的泪水大滴落下,哑声道:“你骗我……你骗了我……”
“你明明说过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还要和段继阳结婚?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和我妈好好过日子,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