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求生游戏 第207章

那人本就生得温润,暖春之时风姿更显,对方散朝后原本在与卫家三公子谈笑,途经殿外时忽然看见霍琅,便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将军旧疾可好些了?”

霍琅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垂眸行礼:“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已经大好了。”

他孤僻寡言,说不出什么好听话,那人却并未怪罪,声音和煦道:“我当初见将军久跪风雪,面不改色,想必是心性坚毅之辈,又怎会沉迷酒宴享乐延误军情,便着人调查了一下汝州之事,发现果真有冤,将军既已大好我就放心了,否则父皇也会过意不去。”

那人许是知道霍琅心里存疑,浅笑着替他解惑,语罢也并未说什么招揽的话,只嘱咐让他静心休养,便和卫郯一起离去了。

如今想来,却是孽缘之始,自那件事后,二人间的恩怨纠葛,便再也算不清了……

梦境忽乱,变成一滩被击碎的水面,时而闪过他幼时被母亲姘头毒打的情景,时而是他在街头流浪和别的乞丐争食,更多的却是侯府之中备受冷眼蹉跎,后来逐渐心狠手辣,以人命填路,执掌朝野大权。

霍琅将前半生的苦痛都梦了一遍,这才从睡梦中陡然惊醒,他脸色苍白地从床上坐起身,喉间无端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腥锈黏腻,锦被便多了斑斑点点的红痕。

天色尚早,烛火已熄。

霍琅一贯不喜欢人伺候,自然也就无人知晓屋里的动静,他怔愣伸手摸向嘴角,借着窗外冷寂的月光,这才发现自己吐血了,脸上一片冰凉的泪痕,胡乱擦拭两下,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喉间蓦地发出一阵低笑,笑得直咳嗽:

“咳咳咳……”

无人知道霍琅在笑什么,他苍白稠艳的脸颊血痕斑驳,在月光下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怔怔自语:

“真可怜……”

霍琅,你以前真可怜。

不过替你求了情,派了太医,你便这么死心塌地么?

当初欺你辱你,害你罚跪的人早就被你用刀剑斩得粉身碎骨,拆成碎块喂给了獒营里的野兽,他们再不能欺负你了,你为何还要哭?

后半夜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皇城外值守的侍卫却只能强打起精神,期盼着太阳早点升起来,好早些换值。

陆延睡在殿内一墙之隔的暗室里,却是梦魇缠身,他呼吸急促,额头出了密密的冷汗,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连气都喘不过来。

那梦里不是困囿陆延多年的汝州灭门惨案,只有一片暗沉的天,一句翻来覆去的话:

“他说……他说孤不配和他一起死……”

这约摸是霍琅前世的遗言。

不曾亲耳听见,由赵康之口转述,却字字剐心,疼得陆延辗转反侧,午夜梦回都不得安宁,好不容易从湿漉漉的梦境中惊醒,却已是天光乍亮。

今夜赵康上朝,看时辰,他应该已经去了议政殿。

陆延在暗室内的宫婢服侍下沐浴更衣,然后推开面前的一堵石墙,里面赫然是一条通往议政殿的密道,他沿密道走至尽头,悄无声息滑开头顶上方的盖板,露出一线光亮。

陆延从地下台阶走出,站在了一面巨大的九龙屏风后方,而那扇屏风前则放着一张龙椅,赵康就坐在上面听朝臣奏对。

无眉立于一侧,瞥见陆延的身影,眉梢微动,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是个阉人,武功再高强也没有治世之才,赵康更是天资愚钝,国事一窍不通,反倒是陆延这个替身,晓君子六艺,通经书史籍,先帝在世时便时常惋惜暗叹,倘若此子真是皇室血脉该有多好。

朝堂吵闹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嘈嘈切切,虽看不清面容,但陆延闭着眼也能知道是谁在说话。

“陛下,赵勤此人贪污军中粮草,多年横行霸道,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归雁关一战大军粮草迟迟未至,便是由他贪污转卖京中粮商,致使战机延误,数万将士耗死关外,更使卫家满门死伤无数,微臣已将罪证悉数呈上,还请陛下重重严惩,还死去的将士一个清白公道!”

是御史大夫魏不言,此人无派无系,官职半高不低,朝中资历甚老,是有名仗义执言的孤臣,卫家派他出来挑头,倒是一步好棋。

“陛下……陛下……他们胡说八道!那些罪证都是胡诌的!卫家先是率兵私堵宫门,后又追至微臣府中大肆抢掠乱砸,满门被洗劫一空,分明是要造反啊陛下,求您一定要替微臣做主啊!!”

这道哭得涕泪横流的声音便是泾阳王赵勤了,不是说他被霍琅一箭射穿大腿了吗,怎么今日也能上朝?

陆延心中疑惑,他微微侧身,从屏风边缘的雕花缝隙中往下瞧,发现赵勤原来是被人用躺椅抬上来的,大腿缠着纱布,浑身鼻青脸肿,哭得稀里哗啦,活像受了多大的冤屈。

陆延正欲收回视线,却见文武百官分列两边,队首站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眉目妖冶邪气,浸着三分病态,一袭紫色底绣暗金纹的王袍,外罩银纱,腰系玉钩带,虽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但气势有如渊海,让人凛然生畏。

许是赵勤哭的动静太聒噪,惹得他偏头警告性地睨了一眼,目光冰冷淡漠,就像看一个将死之人。

竟是称病许久都不曾上朝的霍琅。

陆延收回视线,不由得愣了一瞬,因为前世霍琅并未出现在朝堂中,最后这件事也以卫夫人手刃泾阳王而不了了之,难道是因为自己重生带来了偏差?

一道威严的女声陡然响彻大殿:“请陛下当着臣妇亡夫之面手刃奸臣,还归雁关枉死的将士一个公道!!!”

卫夫人素发簪白花,就那么堂而皇之出现在了朝堂上,身后侍从捧着镇国公的灵位,她手捧一柄镇国公生前所用的青锋剑,一步步走至阶下,目光坚毅如炬:

“宝剑出鞘,必沾血光!今日若不沾这贼子的血,便要沾他人的血,还请陛下定夺!”

无人敢去深究她话里的意思,但卫家忠烈,确实已经给了最大的让步,只要陛下肯手刃泾阳王,还镇国公府一个公道,此事便可善罢甘休,刀兵之祸也可迎刃而解。

赵康面色苍白地跌坐在龙椅上,御案上堆着的证据都做不得假,泾阳王贪污国帑,私吞粮草,都是不争的事实,他双目含泪,颤声问道:“王叔,为何!你为何啊?!!”

赵康犹记得当初先帝病重,宫内有反贼叛变,杀得血流成河,是赵勤护着年幼的他在密道里躲了五日,仅剩的一张胡饼和水全给了自己,他却饿得去啃墙皮上的苔藓,吃地沟里的老鼠,险些命丧。

皇室情薄,赵康登基之后便再无亲人,唯将这个皇叔看得甚重,却没想到酿成今日之祸。

无眉假装去后面端茶,片刻后才回来,他端着托盘置于御案上,借着弯腰的姿势将一张轻飘飘的纸压在下方,字迹清俊有力,却透着一股无声的杀机€€€€

“诛之!”

无眉无声动了动唇:“陛下,动手吧。”

这不仅是陆延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赵勤今日非死不可。

卫夫人又厉声喊道:“请陛下手刃贼子!”

她身后卫氏一派的官员齐齐高呼:“请陛下手刃贼子!”

赵康强撑着从龙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踉跄走下台阶,他近乎麻木地从卫夫人手中接过那柄沉甸甸的剑,缓缓走向赵勤。

赵勤面色煞白,慌张摇头:“不……不……陛下……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他后退想逃,却因伤势不得动弹,一个翻身从躺椅上跌了下来,哭得涕泪横流,艰难想往外爬。

赵康哽咽道:“皇叔,当初宫变之时,你我于密道躲藏,断水断粮,是你将仅剩的一张胡饼给了孤,孤从来都没忘记过这番情,可你……可你为何如此糊涂!”

他右手颤抖地举剑,可生平从未杀过人,再加上又是血亲,怎么也刺不下去,最后无力闭目,正准备将剑丢弃,手腕却忽地被人一把攥紧,狠狠刺入了赵勤咽喉€€€€

“噗€€€€!”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溅了赵康满脸,四周顿时一片哗然,他惊骇回头,却见摄政王霍琅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对方双目狭长幽冷,苍白的脸颊溅上星点血迹,虽然在笑,语调却莫名令人胆寒:

“陛下可别谢错了人。”

霍琅面无表情接过部下递来的丝帕,缓缓擦拭指尖,饶有兴趣问道:“当初那场宫变是本王带兵平叛的,死了数百人,伤了过万人,怎么赵勤给了一张胡饼,这护驾之功就成他的了呢?”

赵康踉跄后退两步,惊骇看向他,泪水横流,哆哆嗦嗦质问道:“你……你怎能杀了皇叔……”

霍琅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

这人哭的真丑,可没那天哭的好看了。

第194章 本王废了你

原本群情激奋的朝堂因为泾阳王的血溅当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盯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纷纷后退让出一片真空圈,心中多少有些惊骇:

这摄政王与陛下一向不合,平日上朝十次有八次都不来,剩下的两次也是搅风弄雨,今日怎么肯出手相助了?君主弱而无能,臣子强而僭越,只怕这赵氏江山迟早要旁落他人之手。

卫夫人看见赵勤已死,并未在朝堂上多逗留,她深深看了霍琅一眼,直接命人抬走尸体,面色漠然地离开了大殿。

忠义之名可塑人脊骨,亦可困囿人心,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卫夫人就算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想过造反,也被余下的一次犹豫给压了回去:

自古以来,造反都是要背千古骂名的,卫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容不得丝毫玷污。

赵康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最后是被无眉他们轻声劝哄带走的,以身体抱恙的理由命众臣退朝了。

赵康本就鲜少露面,纵然坐在高位,也是一副麻木不仁的神情,乍看与陆延的淡然有七八分相似,无悲无喜之下少有人能察觉,今日罕见情绪激动,难免露了破绽。

霍琅站在原地未动,眼眸微眯,暗沉的目光紧盯着赵康离去的背影,心中或多或少感到了一丝怪异。

霍避见他陷入沉思,走上前问道:“兄长,在想些什么?”

霍琅冷不丁问道:“赵勤对他便如此重要吗?”

霍琅刚才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混吃等死的废物皇叔,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没想到皇帝偏偏在这个时候犯蠢,杀个人都磨磨唧唧的。

霍琅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有时候见了皇帝只觉得对方是天下无二的好,有时候见了又莫名恨得牙痒痒,只想一巴掌抽过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又爱又恨?

霍避善解人意道:“毕竟是死了亲叔叔,难过是人之常情。”

霍琅心中冷笑,死个亲叔叔有什么了不起,自己当初死了亲爹都没哭这么惨。不过说归说,他见皇帝哭得如此悲痛,思来想去,散朝回府后换了衣裳,下午还是入宫觐见了一趟,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可谓将探病的心意做了个十足十。

赵康回到寝殿后就跟傻了一样,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个劲喃喃自语:“皇叔……都是孤害了你……都是孤害了你啊……”

无眉给他灌了几口安神药,又尽数都吐了出来,急得在一旁唉声叹气:“这可怎么是好!”

陆延恰好步入暗室,他瞥了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赵康,轻描淡写扔下一个平地惊雷:“刚才宫婢来报,摄政王正在神康殿外求见面圣,陛下准备何时接见?”

赵康原本还醒着,听见这句话眼睛一翻,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无眉知道陆延是故意的,转身对他怒目而视:“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延闻言轻笑一声,在寂静的暗室显得尤为突兀,他温润的面容落入阴影中,只让人觉得像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莫名透着一股凉意:“我能有什么意思,他今日露馅了,你难道不知?”

面对陆延穿透般的目光,无眉哑然。

前世霍琅并未参加这场朝会,自然不曾察觉,可今日陆延躲在屏风后方,只看对方探究深思的模样,便知霍琅肯定是起了疑心。

神康殿,东暖阁。

霍琅迈步走进殿内,就见陆延一言不发地倚靠在榻上,他闭目扶着额头,脸色苍白,看起来虚弱疲累,仿佛是被今日所发生的事吓丢了魂。

无眉识趣屏退左右,自己也在外面候着,殿门关上,正中间的孔雀香炉吐出一缕袅袅烟雾,试图掩盖空中漂浮着的血腥气。

“怎么,吓着了?”

霍琅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无端带着一股子压迫,他不喜欢看见陆延哭,尤其是为了别人哭,碍眼。

陆延沉默垂眸,并不看他,又不觉怔怔落下一滴泪,眼眶微红,看着倒与今日朝堂上的模样没什么分别:“都是孤害死了皇叔……”

他把赵康那副半死不活的瘟鸡样子学了个七八成,抬眼看向霍琅时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怨怼,一字一句责问道:“他是孤的亲皇叔……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逼着孤杀了他……”

霍琅闻言目光一凛,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戾气,他伸手扼住陆延的咽喉,迫使他看向自己,蓦地冷笑了一声:“本王逼你?是本王逼你的吗?!”

他咬牙切齿,只觉一腔好意都喂了狗,神情难掩阴鸷:“你有这个生气的本事,刚才在朝堂上怎么不对着镇国公府去撒,反倒来本王面前逞威风?”

“今日你若不诛赵勤,卫家就算蛰伏忍下,你也会寒了百官的心,他们家在朝堂盘踞多年,军中那么多旧部都是吃素的吗?!”

“当年宫中兵变,人人惊惧,本王忧心你的安危,率兵九死一生去平叛,身中三箭七刀,难道还比不过那个泾阳王给你的一张胡饼?!”

霍琅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乌龟王八蛋,他愤愤拂袖,无不讥讽的道:“日后你是生是死都与本王无关,下次也少送那些乱七八糟的汤药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语罢重重甩开陆延,转身朝着殿外走去,手腕却忽地被人攥住用力一扯,向后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人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余息撩起一阵莫名的痒意:

“如此说来,倒是孤错怪摄政王了……”

陆延本也只是演戏,圆一圆朝堂上的破绽,却不曾想霍琅像个炮仗,一点就炸。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哪里还有半分自责忧伤:“方才都是孤不好,王爷可莫要生气,在孤心里,你自然是比皇叔重要千倍万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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