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男子无惧风浪,直接纵身跃了进去,化作一黑一白两抹流光,眨眼就消失在了漩涡之中,只是没过多久,那逐渐紧闭的黑洞像是受到力量干扰,忽然四处飞溅,“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整个苍渊海地动山摇,天地失色。
当那苍渊海再次停歇,却已经是百年之后的事了。
在此期间,沧海桑田,变幻无休。
仙门世家天才齐出,频频下山寻找心魄下落,而魔域又换了一位新的尊主……
*
魔域,浮月城。
陆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入目就是一片昏暗的光影,万金难换的鲛绡纱帐被风吹拂在脸上,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半透不透间,一抹暗色的身影正伏在他肩头,呼吸急促,体温滚烫。
那人好像中了药,又或者走火入魔,总之看起来不太清醒,一双阴鸷猩红的眼眸隔着纱帐也难掩暴怒:
“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来爬本尊的床!”
对方反手一掌,陆延猝不及防被打落到了床下,柔软的纱帐随风掀起,使他无意中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惊得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床上那名男子的肤色比霜雪还要苍白几分,仿佛数百年都不曾见过阳光,一双眼眸清冷疏离,瞳仁是极淡的浅红色,左脸轮廓清俊,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右脸却留下了一片烈火焚烧的疤痕,好似莲花瓣瓣的形状。
半面谪仙貌,半面修罗相,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可怕又诡异的一张脸?!
看见陆延诧异的目光,男子语气更加狠戾,又是一掌裹挟着劲风击出:“本尊挖了你的眼睛!!”
陆延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站在原地挨打,他一个就地翻滚躲过攻击,正准备用瞬移术离开这里,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滴!身体融合进度20%,请勿移动!】
他的身体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操控,硬生生顿在了原地,胸膛正捱一掌,吐血倒地。
陆延临死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无数黑衣魔修破门冲了进来,床榻上的男子嗖一声打落纱帐,低沉阴冷的嗓音从里面传出,似茫茫黑夜不可捉摸:
“打散他的魂魄扔到焚骨炉里,永世不得超生!”
“?”
他这就死了?
陆延差点一口逆血呛死。
周遭景物变幻,他的脑海中忽然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之前陆延在虚空境中意外遇到能量潮,肉体被硬生生搅碎,再不寻找寄体灵魂就会消散,导致只能随机择选择一名书中人物进行穿越。
很不幸,原身是个出场不到三集就死了的炮灰。
自从一百年前魔域尊主扶光在白骨剑炉中被烧得灰飞烟灭,那些魔修群龙无首,便重新推举了一名尊主,名唤应无咎。
此人不知来历,不知去处,半边脸常扣着一张琉璃金丝莲纹面具,身穿红衣,手持一柄白骨剑,十年前从魔域孤身踏入浮月城,杀退数万妖兵,以一人之力击败了九山八洞的妖王,自此坐稳魔尊之位。
然而这位无咎尊主却鲜少踏足外界,只在浮月城中潜心闭关,外间传言他修炼邪功走火入魔,导致容貌尽毁,双腿残废,期间有别的魔修听信流言上门挑衅,无一不被应无咎打得魂飞魄散,多年来倒也无人敢犯。
底下的妖主为了讨好他送来一堆修炼炉鼎,原身就是这些炉鼎里的一个,他自持貌美,不甘心做端茶送水的活计,居然趁着深夜爬了应无咎的床,还偷下了迷情散。
好巧不巧,应无咎修炼一时走火入魔,居然真的着了他的道€€€€
虽然两个人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
但已经足够应无咎一掌劈死他了!!!
下次打死也不选炮灰了。
这是陆延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来爬本尊的床!”
陆延还没来得及打开空间卷轴再重新选择一个复活身份,就又被一掌打落在地,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动作,让他的大脑有了片刻宕机。
不是吧,自己居然又重新回到了开局?
陆延这次心里有了准备,抬头看向应无咎时并没有被对方的面容吓到,他大脑飞速思考该怎么避免被再次掐死的命运,最后翻身跪地,假装慌张无措:
“属下只是心悦您,所以才一时犯了糊涂,请尊主恕罪!”
殿内的空气因为这句话有了片刻死寂。
“……心悦本尊?”
浅红色的纱帐如水般倾泻下来,莫名让人想起某种粘稠血腥的液体,坐在床上的男子缓缓咀嚼着这句话,意味不明道:“你确定?”
陆延:“日月可鉴。”
应无咎:“上前来。”
陆延无声垂眸,一时吃不准对方打算做些什么,他跪行至床边,小心翼翼问道:“尊主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就猝不及防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扼住,眼前出现了应无咎那张可怖的脸,上方阴影洒落,愈发显得半人半鬼。
陆延呼吸困难,艰难出声:“尊主……为何要杀我?”
应无咎冷冷勾唇:“你不是心悦本尊吗,死在本尊手上,你应该高兴才是。”
咔嚓!
他的脖子被拧断了。
比上一局多活了三分钟,多说了两句话。
*
“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来爬本尊的床!”
再一次听见这句熟悉的台词,陆延感觉自己要疯了,天道到底在抽什么疯!!!!又不是打游戏刷怪,死了还能无限复活的!!
没事,冷静,冷静!
他在空间站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小说纸片人了!
陆延深呼吸一口气,首先,看见对方的脸千万不要表现出惊讶,他平静抬头,决定沿着第二局的台词继续说:
“属下只是心悦您,所以才一时犯了糊涂,请尊主恕罪!”
应无咎语气讥笑:“你确定?”
陆延竖起手指:“若说半句假话,愿九天雷劫加身!”
怕个球啊,自己都被掐死两回了,雷劫算什么,这总比“日月可鉴”有诚意得多了吧?
修仙之人讲究因果报应,绝不会轻易起誓,陆延这番举动看起来倒有几分真心。
然而应无咎无动于衷:“上前来。”
陆延气死了:“……”
好好好,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
陆延把心一横,干脆利落上前跪在床榻边,咬牙道:“今日是属下鲁莽冒犯了尊主,请您赐死!”
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掀起了帐纱,红与白对比刺目,恰好露出那半张修罗面,应无咎垂眸打量着面前这个炉鼎,目光好似一线寒针,要从皮肉刺进骨头里:
“你不怕死?”
陆延叩首:“属下愿为尊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区区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呵……”
应无咎蓦地溢出一声轻笑,让人很难去分辨里面藏着什么情绪,但他确确实实是笑了,红纱帐影摇晃,看起来愈发像恶鬼:“你上前来。”
他对陆延勾了勾指尖。
陆延虽然觉得毛骨悚然,但还是听话又靠近了一点,低声问道:“尊主有何吩咐?”
应无咎不语,而是用两根冰凉的指尖缓慢挑起了陆延的下巴:“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陆延有一张妖气的脸,肤色白皙,天生含笑面,眼瞳是氤氲的深紫,因为太过邪性,任何真心誓言由他嘴里说出来,十分可信也跌成了三分。
这世界上就是有人天生长着这么一张脸,看着便不老实。
应无咎嗓音低沉,似乎有些可惜:“本尊倒不舍得杀你了。”
陆延心中激动,有戏啊!!
然而男子毫无预兆扼住了他的咽喉,指尖深深陷入皮肤,话锋顿转:“但你瞧见了本尊的秘密,这可如何是好?”
应无咎常年戴着面具,是不想被人瞧见容貌;寸步不离魔域,则是为了掩盖双腿残废的事实,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个小小的炉鼎看去了,他自然不会留下活口。
熟悉的窒息感传来,陆延感觉自己可能又要挂了,于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对应无咎恶狠狠竖起中指,一字一句咬牙骂道:
“应、无、咎!我去你大爷的!”
反正都要死了,先骂爽了再说!
然而陆延说完这句话,闭目等待许久也没传来想象中的疼痛,脖颈间的那只手先是因为愤怒骤然收紧,最后却不知为什么反而缓缓松了力道,任由他跌倒在地,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咳!!!”
陆延捂着脖子,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还不如第一局被一掌拍死算了,好歹死得能痛快点。
“好一张伶牙俐齿。”
应无咎微微勾唇,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但本尊现在忽然不想杀你了,戳双目,割舌头,如何?”
陆延震惊了:“?!!!!”
卧槽,这货怎么不按套路走?!
第216章 我跟你拼了
“那这样活着便没意思了,我宁愿再去死一次。”
陆延忽然话锋一转,与刚才的形象截然不同,活像变了个人。他望着床上半人半鬼的绯衣男子,视线落在对方双腿上,柔软的衣料也遮不住那清瘦孱弱的腿型:
“只是应无咎,我死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他没有再用尊称了,刚才的怯懦慌张也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玩味的笑意。
没错,玩味,仿佛他并不把面前这个魔域尊主当成一个真正的“活人”,那是一种看纸片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