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弱的,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又一次次坚韧立定, 固执十足的模样。
就……很像……程听言啊……
卫承礼不禁回想, 刚才自己遇到程听言的时候, 明明是想着让她把程容容带过去找卯卯,好让卯卯快点忘记自己之前的胡乱假设, 赶紧和程容容小朋友熟悉起来,建立健康社交的。他的想法和话语的重点一直是程容容,而不是程听言。
所以当程听言问他, 只有她一个人, 还要不要她去接卯卯的时候, 卫承礼应该礼貌拒绝的。
毕竟,他撮合的目标不是她。而且程容容才三岁半, 睡醒之后肯定也需要程听言带着。很多小孩子睡醒起床时都很脆弱,亲姐姐在总比只有工作人员强不是?
但是程听言那样看着他, 清明的, 带着些了然。
在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 那藏在那淡淡随便问问的模样下面的,一点点失望, 和一点点的期待。
也许, 是很多点,但是他能看到的只有那么多。
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还该是想要什么大声说要, 不要什么就可以转身离开的稚气年纪。
就像这朵小花,应该扎根在肥沃的泥土里, 和许多的花挤簇在一起,微风只能吹动它些许,而不是如今这每每遇风都要低俯再挣扎站起的模样。
在程听言安静等自己回答的短暂时间里,卫承礼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浅浅地刺了一下,被他或许错误的感觉,或许过多的脑补。
那一刻他居然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在点头应下时,本能地小心地控制自己表现得更温和友善一些。
说起来,都怪小坏蛋卯卯,之前在别人家换房子的时候,去搞了一通什么“女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的财产”……虽然过程中卫承礼给程飞英搭过梯子,事后也示意卫卯卯该找个机会和程飞英道个歉。但是那都是为了团体的和谐……说真心话,卫承礼也的确不大看得上程飞英拿女儿摸到的好房子去换给其他家庭的做法。不说别的,程飞英也带着两个女儿呢。同样是父亲,换做是他的话,虽然会同情摸到差房子的家庭,但是绝对舍不得让卯卯因为自己的“好心”,去住破洞房子。
所以说,人心都是偏的。原本卫承礼是的确不大想去思考程家到底是家长有点问题,还是程听言有点问题,不过卫卯卯三番两次,义无反顾地靠近程听言,终究还是让卫承礼的视角也开始出现偏移。
这小花啊,就那样自己一朵花……
“卫导?卫导?”
旁边跟拍导演的声音打断了卫承礼的联想。
他转头看去,只见站在摄像师边的跟拍导演抬手指向不远处村口那边已经聚集起来的人群,低声对他道:“要迟到了!”
哦,对,他赶着去做任务来着,怎么突然被路边的小花夺取了注意力。
但是……
卫承礼忍不住回头看向墙角。
真的有些像啊,就是这花茎上好像还缺一点小小的刺。
不是十分锋利一触碰就会划坏手的那种,而该是……该是稚嫩的,一眼看上去就毫无杀伤力,只有它自己觉得那是武器的那种软软的毛茬。
不……应该说是它自己也知道那并无用处,只是那已经是它能拿出的最为有力的武器了。
如果用这样的设定作为一部电影的女主……
“卫导?卫导!”跟拍导演催促,她倒是也看到了那朵小花,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这平平无奇的一朵小白花有什么值得一看再看的,他们已经迟到了啊!
卫承礼抽回思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兜。哦,手机已经在之前下车的时候就交给节目组收保险箱里去了……
“帮我把它拍下来。”卫承礼知道自己的职业病犯了,也明白这会儿不是耽搁着继续构思下去的时候,于是对摄像师之一招了招手,示意他帮着把这朵小花的细节拍一下。
“卫导,这朵花有什么特别的吗?”跟拍导演示意摄像快抓紧时间去拍,然后利用这个空档发问道。
“就是,突然觉得。”卫承礼顿了顿,看向跟拍导演,“你觉不觉得,它有点像言言么。我想拍下来给卯卯看。”
跟拍导演仔细看了一眼小白花:“……”
哪里像?所以都是导演,搞文艺的和我搞综艺的有壁是吧?当我没问好吧……
不只是跟拍导演跟不上卫承礼的脑洞,此时直播间的大部分观众也不能,甚至还开始吵了起来。
“那小花那么白,哪里像程听言了?她可没那么单纯。之前容容牵着她的手进家门,刚一进去,她就把手抽走了,带得容容小天使一个踉跄,简直了。”
“就是,这朵花看着好乖。卫导还是没看直播,对程听言太多滤镜了,她才没这么乖。之前程飞英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菜,她吃得挑挑拣拣,我看着都来气。”
“程飞英还是有点做饭天赋的,那炒三鲜和红烧鸡腿,看着我口水都要下来了。”
“所以说,还是认真干饭的小孩惹人喜欢,容容肉汁拌饭连干两碗,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还想吃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可爱你个皮球吧可爱!你们是不是没有切进言言和卯卯的直播间过?言言亲口说过她不喜欢吃菇不喜欢吃鸡腿,程飞英三菜一汤里面都放了菇。炒三鲜和红烧鸡腿里放也就算了,谁会在丝瓜炒鸡蛋和紫菜蛋花汤里放菇?”
“虽说小孩子的确不该太挑食,但是凡事讲个循序渐进吧,每个菜都放菇真的很奇怪。这么大力治谁呢?中午言言总共都没吃几口。”
“菇能有多难吃,我觉得挺好吃的啊。小孩子就是得多适应新的食物,不然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怎么能好好长大!”
“只是不喜欢吃菇而已,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吧?你们没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吗?猪脑鸡子榴莲生姜血肠鱼生炸蝉蛹……你们什么都吃吗?”
“对啊,菇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营养,也不用这么强制服用吧,小孩子会有逆反心理的。”
“不说菇吧,唯一的大荤鸡腿也是言言不爱吃的。真的有必要在节目的第一顿就开始掰孩子吗?”
“谁做饭谁做主,反正我看不惯大人累死累活做饭,小孩子还挑挑拣拣不肯吃的样子。”
“来,你来,你不爱吃什么和我说,我给你做一桌,我可以累死累活,你别挑挑拣拣啊!”
“宝子们口下留情吧,我来打个预防针啊!隔壁卫卯卯醒了……一会儿求你们别因为卫承礼累死累活做饭,就骂我们卯卯挑挑拣拣啊!毕竟卫导做的那碗饭,你们应该没人想吃吧……o(€€€€€€)o”
……
下午15:25分,卫卯卯醒了,在工作人员去叫她之前。
睡了几个小时,卫卯卯却比没睡之前还要累。
没办法,任谁在梦里揉上几个小时的面团,起来都得困得一脸懵吧。
上一世做学徒工已经习惯了的日常,这一世再梦到,还真觉得挺苦的。
还好,这样的苦,这一世再不用吃了。
卫卯卯揉了揉困困的眼,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世事终是无常……
两分钟后,被抱到院里石桌上的卫卯卯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小碗,胖拳紧紧攥住……
好样的你个卫承礼!
上一世为你吃够了当学徒工的苦,这一世居然还得吃你亲手做的苦!
“茗茗姐姐……”已经知道卫承礼先一步去做任务的卫卯卯委屈地看着正在往碗里插勺子的工作人员,试图进行可爱攻击。
不锈钢勺子抖了抖,却最终还是稳稳地落在了糊糊碗里。刘茗没敢抬头,假装没听到小团子软软的示弱,硬下心肠道:“卯卯啊,卫导走之前让我和你说,还记得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就要回家了吗?”
卫卯卯:“……”好样的,又是这句话!
说真的,刘茗也觉得这碗东西不可能好吃,但是卫导坚持这是属于幼崽的营养餐,是卯卯习惯的食物,必须在她醒了之后给她来上一碗。就连碗的大小都是卫导走之前安排好的……
在其位谋其职,刘茗是负责在卫承礼不方便的时候照顾卯卯的工作人员,现在监督卯卯好好吃午饭就是她的工作。
所以即便偷偷看到小团子扁了嘴,露出了明显的不开心,还软软地可怜地叫自己姐姐,刘茗也只能沉默地把碗往小团子面前推了推。
天可怜见的,她之前已经故意把糊糊搅和抖落松散了些才盛碗里,就为了少盛几口,这已经是她职权范围内能做的最友好的事情了。
卫卯卯看着面前的碗,里面是肉眼可见的品种丰富,是完全可以想象的“美味”。
简直了!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明明到村里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为什么节目组不管饭!为了卫承礼说的“提前适应适应”,自己已经吃了多少天淡出个……的糊糊了。还想着今天中午能好好吃一顿呢!
生活为什么这么难!
从现在开始施定山是除了程飞英之外最坏的伯伯!
真还不如继续在梦里搓面团!
说不定搓着搓着,能梦到面包烤好了,还能吃几个!
睡得很辛苦,饱餐一顿的希望还落空的卫卯卯真的很委屈,但是她始终还是不敢赌那张改签的合同是不是真的,不敢赌如果她一直不吃,卫承礼会不会真的带她回家不拍了……
毕竟她今天已经表现得像个刺头,如果再不好好吃饭……
希望今天的糊糊,只是一般的难吃……
二十四岁的灵魂最终理智地握上了勺子,三岁的身体却抗拒委屈地落下了泪来。
“卯卯?”
程听言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迟疑,是轻轻的小心。
熟悉的声音,让坐在石桌上的卫卯卯猛地抬起了头,勺子啪嗒落回碗里,胖腰一扭,向左侧的院门看去。
半开的院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程听言。
卫卯卯吸了吸鼻子,低下头胖爪飞快抹脸,再抬起头时,已不见一丝委屈,只有满满的笑意。
“言言!”坐在桌上的小胖兔兔招着胖爪,笑得热情洋溢。
程听言扣在挎包上的手忍不住攥了攥包带。
她有些不明白……
卯卯刚才在哭,自己最不喜欢小孩子哭了。可是刚才自己为什么没有赶紧离开,还开口叫了卯卯。
她更不明白……
为什么现在卯卯明明不哭了,是在笑,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觉得她还不如继续哭。
“小心!”程听言搞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但是在看到卫卯卯扭着要爬下桌时,最终还是跨进了院门,小跑到了桌边,一把按住了小胖兔子的胖腰。
“言言你怎么来了?”卫卯卯瞅了瞅跟在程听言后面进来的人,只有摄像和工作人员,没有程容容和程飞英。
“你爸爸叫我带你去做任务。”程听言踮起脚尖,用力地把小胖兔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方白底绿碎的手绢,伸手给卫卯卯擦了擦脸,“你怎么哭了?”
“……”卫卯卯不自在地在桌上扭了扭。
因为东西太难吃哭什么,对着程听言真的很难启齿啊。
说起这个!
“言言,你吃午饭了吗?”卫卯卯目光灼灼。
“吃过了。”程听言看了桌上唯一的糊糊碗一眼,有些不确定道,“你爸爸说你还没吃饭,这个是饭么……”
程听言突然想到,她其实该在卯卯爸爸说的,快开始做任务时再来的。不然也该在卯卯爸爸说的,等卯卯再睡半小时,再加上吃饭时间之后再来。
就是提前熟悉熟悉路,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门口,然后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卯卯哭,再一不留神就喊了卯卯一声……
“我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啊?”程听言在犹犹豫豫的小胖团子开口前又出声道,“那我先回去,一会儿再……”
“言言不走!反正也很难吃,我很快吞掉。”卫卯卯毫不在意自己的午饭,倒是又转回了话题,“言言中午吃什么了?”
程听言提炼出了卫卯卯话语中的终点,飞快地把四菜一汤报了一遍,目光又转向了桌上还热气腾腾的饭碗:“你是因为太难吃了,所以哭了吗?”